雨點子不知何時又潑灑下來,沙沙地打在窗紗上。♀
賈璉心里頗為激動,竟覺得興許自己穿回去也有望了,畢竟這一僧一道行跡詭異,興許當真是道法高深的渺渺真人、茫茫大士呢。
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的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雙雙愣住,隨後肥頭大耳的癩頭和尚拿著油膩的手抹了一把滿是油光的嘴。
「二爺?」朱龍見賈璉不像是仰慕卻像是尋仇一般,不解他這是怎麼了,忙向和尚、道士道︰「這位是我們家璉二爺。」
道士捋著嘴邊胡須,嬉笑道︰「二爺叫我們算命,我們就是神棍;叫我們點化誰出家,我們就是人販子;叫我們給誰藥方子,我們就是賣海上方的。」
「正是、正是,假即是真,真即是假。二爺何必那麼認真?」癩頭和尚連頭附和著賈璉。
賈璉微微蹙眉,見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瘋瘋癲癲的,有意要試探試探他們,于是又去看下人。
下人知道他的意思,立時道︰「回二爺,柳二爺、林姑娘、薛姑娘、甄姑娘都請到警幻齋了。」
「兩位大師,請吧。」賈璉拱了拱手,警惕地看著這和尚、道士,因薛寶釵始終沒得到海上方,也沒人要化林黛玉出家,他還當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沒了呢,誰知今日竟然遇上了。
那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卻不動身,嬉笑道︰「二爺是要逼迫和尚、道士麼?」
「若你們不听,我也只能逼迫了。」賈璉微笑道,又拱了拱手。
朱龍忙打圓場,對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道︰「兩位大師隨著我們二爺去吧,過去了,自有好酒好菜等著你們呢。」越發不解賈璉怎對癩頭和尚、跛足道士這樣不假辭色。
「罷罷罷,人在屋檐下呀。」癩頭和尚嗤笑著,卻不看賈璉,立時與跛足道士有說有笑不理會賈璉地向內去。
「……二爺,這兩位看起來果然有大師的風範。」朱龍因人是他領來的,待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動身了,又不免要勸說賈璉一句。
賈璉略點了頭,不遠不近地顰眉看那和尚道士,听這二人又在賈家里唱起了「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不由地就覺好笑,立在濛濛細雨中,袖著手靜靜地等著看這和尚、道士到底有多少能耐。
從偏門進了警幻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指著匾額上「警幻齋」三個字痴痴地笑起來,隨後勾搭在一處嘀嘀咕咕。
賈璉略走近兩步要听,又見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分散開了,心氣這和尚道士狡猾,又請他們向廳上去,不曾到廳上,就听寶玉、湘雲不請自來地嬉笑聲,近了則聞見一股馥郁清香,邁步跨過門檻進了廳上,便望見細雨朦朧中,這警幻齋廳里站滿了插金戴銀、身披綾羅的俊秀女兒,卻原來賈母、賈敏不肯拒絕賈璉的提議卻又唯恐野和尚野道士沖撞了寶釵、黛玉幾個,于是打發了一群大小丫鬟過來陪著看。
立在門邊的是年紀小的琉璃、翡翠,隨後是珍珠、琥珀、司棋、紅玉,再之後就是鴛鴦、鸚鵡、鶯兒、翠縷、雪雁等。
眾丫鬟之後,才是自珍自重不肯多說多看的薛寶釵,爽直爛漫的湘雲,心思玲瓏的黛玉,憨直懵懂的英蓮,至于柳湘蓮、賈寶玉二人,這會子先去看賈璉放在百寶閣匣子里的短火槍,這會子見人來了,才趕緊迎上去。
一屋子鐘靈毓秀的人齊聚,朱龍在門邊瞅了一眼,心道一聲乖乖,不敢看又不舍得不看,趕緊打發小廝們遠遠地回避開,自己也撐著傘在外頭等著。
「好好,和尚、道士此生有這福氣見如此多蕙質蘭心的女兒,下輩子做豬做狗也值當了!」癩頭和尚笑道。
賈璉從他們話里听不出破綻,卻又總覺這和尚、道士有古怪,于是道︰「請二位先給柳二爺瞧瞧吧。♀」
賈璉話音落了,柳湘蓮便走了出來,只見他穿著一身牙白滿繡箭袖,臉上淡淡地看和尚道士。
癩頭和尚笑道︰「好俊俏的哥兒,生得這樣好,又身在富貴人家,嘖嘖,這樣的相貌是禍不是福。」
「哪里來的野和尚!」柳湘蓮見這和尚、道士骯髒不堪且開口就提起他的傷心事,啐了一聲,到底是給賈璉臉面,只冷了臉,並未甩袖離去。
賈璉眼皮子跳個不停,心道柳湘蓮若不是生得好,就不會去賴大家串戲,如此怎認識的薛蟠?怎又會被尤三姐盯上?面上不覺越發凝重,心道這和尚、道士應當是知道柳湘蓮的一些事。
「請兩位大師再給甄姑娘瞧一瞧。」賈璉壓低聲音慎重地道。
英蓮听她母親封氏提過她父親甄士隱乃是隨著一對和尚、道士出家雲游去了,于是見了這和尚、道士,心里便有兩分親近之意,兩只手抓著垂在耳邊的一根小辮子,微微笑著好奇地走到柳湘蓮身邊去看和尚、道士,先開口道︰「兩位大師是不是化走我爹爹的那兩位?我娘一直在尋他,還請兩位大師將我爹爹下落告訴我吧。」
「痴兒,你可要隨著和尚、道士走,去尋你爹爹?」跛足道士將耷拉在眼皮子上的眉毛撩了一撩,這才細細去看英蓮。
英蓮尚未答話,外頭朱龍便說︰「甄女乃女乃來了。」
話音落了,果然望見封氏蒼白著臉,穿著一身半舊衣裳、鬢間只戴著一根銀簪子就地踉蹌著過來,見了和尚、道士,便要跪下,「還請兩位大師指點,我家老爺到底哪里去了?」
英蓮忙去攙扶她母親,心里也盼著一家團聚,于是便也看向和尚、道士。
癩頭和尚笑道︰「青山綠水間,總有他落腳的地方,和尚、道士哪里知道你家老爺哪里去了?」
柳湘蓮因也是無父無母,便十分同情英蓮遭遇,一心要替英蓮達成願望將甄士隱尋回,忙問︰「若是你們化了甄老爺出家,那又是在什麼地方與甄老爺分開的呢?你只管說了,我去尋了他回來,男兒大丈夫,便是迫于無奈出家,也不當不給家人一個交代。」
癩頭和尚笑著說了江南一處,封氏、英蓮見他言語癲狂,一時不知他話里真假。
「也罷,我總要去江南替二爺辦事,就去南邊的好山好水邊尋一尋吧,興許能夠找到。」柳湘蓮見封氏蒼老疲憊,見她還要求和尚道士,便忙安慰她,又看她哭哭啼啼,忙與英蓮一同送了她回西邊家里去。
「大師果然有些道行,連佛家的慈悲心腸都看破了,寧肯憋著也不叫人家骨肉團圓。」黛玉一直遠遠地坐著,這會子見這和尚道士鐵石心腸,不告知封氏甄士隱到底在哪里,便拿著手指繞著帕子嘲諷道。
「這位姐兒好出眾,倒是該離著那位面如滿月的哥兒遠一些,不然不是惹惱了她,就是惹惱了她。」跛足道士一臉譏笑地先指著湘雲,隨後又指向寶釵。
寶玉一愣,湘雲立時冷笑道︰「出家人還管這麼些?」
寶釵附和道︰「正是,出家人當心思澄明才是。」
跛足道士、癩頭和尚雙雙拍著說笑道︰「妙哉!妙哉!三人竟然同聲同氣!」
「咳!」賈璉低聲咳嗽一聲,見和尚、道士要將話引到這輩子還沒影的三女爭夫一事上,立時打斷他們,指著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的寶釵道︰「我這薛妹妹有一股打娘胎里帶出來的熱毒,不知二位有何良方送她?」
寶釵疑惑賈璉怎知道她的熱毒之癥,隨後釋然地想定是薛蟠口沒遮攔地跟賈璉提起了。
癩頭和尚笑道︰「良方自然是有的,如今就給姑娘一方冷香丸。♀用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曬干,一齊研好。再用雨水節的雨水十二錢,白露節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將藥和勻,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揉成龍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壇里,埋在花根底下。待發病時,拿出一丸用黃柏煎湯送下。」
黛玉、湘雲听見這繁瑣的玩笑一樣的方子,都當是癩頭和尚有意戲弄賈璉,于是雙雙笑了起來,就連寶釵也不將這方子當一回事,笑一笑也就罷了。
唯獨寶玉道︰「這方子果然奇妙,不妨做一些瞧瞧到底如何。」
黛玉笑而不語,湘雲笑道︰「等你那藥丸做出來,怕寶姐姐已經進宮了,宮里什麼沒有,稀罕你這個?」
寶釵進宮一事,雖人人心知肚明,但終歸是還沒達成的事,此時大肆宣揚開,若到時候她又沒進宮,難免對著眾人有些尷尬。于是寶釵不肯此時將話說滿了,听湘雲這般說,略笑了一笑,並不附和。
賈璉手中拋著晶瑩剔透的通靈寶玉,冷眼瞧著如今黛玉、寶釵惺惺相惜,湘雲口沒遮攔地提防著寶玉親近寶釵,因癩頭和尚的話,幾乎認定了他們就是書中那對「來無影去無蹤」神秘非常的一僧一道,于是道︰「罷了,既然大師說有那方子,待我回頭說與蟠兒听,叫他給寶釵妹妹做了就是,也不必寶玉費心去捯飭了。兩位大師既然都給他們看過相了,不妨隨著我去外書房敘話?」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嘻嘻地雙雙笑道︰「免了免了,我們在城外地皇廟外等二爺,二爺想明白了,若決心從哪里來就回哪里去,就來尋我們吧。」瞅見黛玉這會子斯文地嗑著瓜子戲謔地看他們,就又道︰「要不要叫和尚也給姐兒一張方子?」
黛玉笑道︰「你們不說,我就猜到一準也是十二個這個花兒十二個那個朵兒的,繁瑣死了,為了幾丸藥卻要糟蹋了一年四季的花朵兒,實在是暴殄天物。」說罷,就湊到寶釵耳邊竊竊私語。
寶釵听了嫣然一笑。
寶玉原本要做了藥討好寶釵,這會子又听黛玉的話言之有理,立時抓耳撓腮不知該不該為寶釵做藥。
賈璉不覺那冷香丸藥丸有什麼奇特的,只覺這就是個真正的「富貴閑妝」,又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去前院書房說話。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將一屋子的女兒都看了一遍,這才一搖一擺地隨著賈璉出來。
賈璉一直緊緊地繃著臉,待進了外書房,令人看著房門,自己個坐在明間正座的太師椅上,望著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兩個笑嘻嘻地去百寶閣子上拿那些珍奇古玩去玩,沉吟良久,才道︰「其實你們就是神棍吧。」
癩頭和尚笑而不語。
賈璉雖時常拜警幻仙子,但心里依舊對怪力亂神之事似信非信,手指摩挲著通靈寶玉,有意要驗證和尚道士是否只是善于察言觀色的神棍,就壓低聲音道︰「你們听我稱呼湘蓮為柳二爺,便知他不是榮國府中人,又見他對我有兩分敬畏,于是出口便暗指他是孌寵逼著他惱羞成怒;英蓮開口要尋父親,她眉間又有一點胭脂痣,你們既然化了甄士隱出家,自然會常常听他提起,如此自然知道她是哪個;至于寶玉、寶釵、黛玉、湘雲四人,你們听我方才對他們的稱呼,知道他們不是一家兄弟姊妹,于是才有膽量說出‘不是惹惱她,就是惹惱她’的話。」
「二爺說是,那便是,是也不是。」癩頭和尚嬉笑道。
「……你們看我面相如何?」賈璉見自己一席話沒試探出和尚道士的深淺,不免有些失望,因不試探出和尚的深淺就萬萬不能將自己的來歷交代出來,便小心翼翼地靜靜觀察和尚道士的言談,望見和尚道士雙雙盤腿坐在楠木交椅上,便兩只手交握在一處看他們。待望見和尚道士要挨近,因不喜他們二人身上骯髒,立時道︰「就坐在椅子上看就是。」
跛足道士笑道︰「璉二爺眼看就要金榜題名,自然是前途無量了。」
「只這一句?我見二位坦坦蕩蕩、落落大方,方才去見一屋子金尊玉貴的姑娘小爺依舊從容得很,還當二位是知己知彼,已經將我的事打听清楚了才敢來榮國府呢。」賈璉話里試探著,又覺自己所說不錯,若這和尚道士果然是送頑石入凡塵投胎的渺渺真人茫茫大士,自然會看出他的來歷,如此不必自己步步緊逼,他們二人便要先點破他的來歷了。如此一想,又覺這始終不點破他身份的和尚道士更像是神棍了,于是又淡笑道︰「二位莫非是早先知道我要尋一僧一道,才特地趕來招搖撞騙?」一時後悔自己動作太大,竟然將紅樓攪合得七零八落,眼下連這一僧一道到底是真是假也弄不明白了。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只管笑著看他。
賈璉漸漸有些不耐煩了,靠在厚實的椅背上,手指不耐煩地夾著通靈寶玉敲打身邊楠木小幾,良久,竟是暗松一口氣,全然放棄了穿回去,畢竟人生何處不是樂土,何必一直執迷于穿回去,于是道︰「二位不說也罷,類似方才那冷香丸的方子,二位可還有?若有,只管將方子給了我吧,在下定然重重酬謝二位。」
假到真時真亦假,賈璉全然放棄了追究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的來歷,畢竟若果然有能夠叫一塊頑石下凡的大士高人,又怎會被他個凡人看出破綻,如此不如稀里糊涂地將他們當成賣海上方的討些實惠的方子發財用。
癩頭和尚笑道︰「藥丸多的是,不獨冷香丸,熱香丸暖香丸也有呢。」
賈璉心知順著這癩頭和尚、跛足道士瘋瘋癲癲的話繼續說下去,便又被他們繞住了,于是只管自己去取了紙筆來,催促他們說藥方。
癩頭和尚、跛足道士互看一眼,放浪形骸地哈哈笑道︰「罷了罷了,各人的運數都被你打亂了,便將藥丸都給了你又何妨?」
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賈璉打心里將這話當成了神棍的行話,于是執筆只管自己報價請癩頭和尚、跛足道士說藥方子。
果不其然,除了冷香丸,這二人又有些其他稀奇古怪的方子,有些是做藥引的珍珠一定是女人常年戴在頭上的;有些竟要傳說中昭君冢邊泥土入藥。
賈璉蹙眉,一一將方子寫下來了,見都是些胡謅的方子,一瞧便不可靠,這才冷笑道︰「二位糊誰呢?只昭君冢眼下就有四五個,誰知道哪個是真的?二位還是誠心一些給我些實用的藥方子吧。不然,我這榮國府要仗勢欺人,二位的千年道行就要毀于一旦了。」說著,自己便笑了,只覺自己越來越習慣仗勢欺人了。
癩頭和尚只管從從容容地笑,倒是跛足道士看賈璉要惱了,才又給了他一些實用補氣養身的方子。
賈璉拿著方子,琢磨著賈珠久病成醫會看草藥,不如令人去將賈珠請來一同看這方子真偽,于是拿著方子,便出了房門令小廝去請賈珠,又令賬房準備下紋銀二百等著打賞和尚、道士,忽地听說賈赦在門廊上跌了一跤,這會子喊骨頭疼,忙令人照看著和尚、道士,就匆匆地向賈赦那東跨院去,待進了東跨院賈赦房中,望見賈赦躺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叫著,忙道︰「老爺到底是哪里疼?」拿著手試探著向賈赦腿上按了按,又忙問太醫何時過來。
略等了一等,便見金彩領著王太醫匆匆忙忙地進來了。
王太醫給賈赦看了一看,推拿了一番,待一盞茶後,笑道︰「老大人並無大礙,好生歇息兩日就是了。」
賈璉忙謝了王太醫,又令金彩送王太醫出去後,立時冷著臉道︰「到底是哪個粗心大意,在廊下也能摔到老爺?」
賈赦咳嗽一聲,虛心地道︰「左右沒有大礙,算了吧。」
賈赦神態十分不自然,賈璉在心中哭笑不得,只覺依著賈赦的性子,定是他自己個要調戲小丫鬟跌了,不然他一準要追究。賈璉親眼瞧著賈赦吃了藥睡下了,才又向外去,叮囑東跨院里上下小心一些,就又向前院他那外書房去,到了門前,就見朱龍懊悔地咬牙切齒道︰「門上小子糊涂地很,看那和尚、道士出門也不知道攔著,只管在一邊嫌臭。」
賈璉愣住,「人已經走了?」
「正是。老太太善心給和尚道士送了齋菜來,那和尚道士嘴上說給老太太謝恩——二爺不在,唯恐他弄髒了二爺的書房,小ど們看著書房里沒少東西,就將他們攆出書房門外等著。這兩位大師出了門,連二爺要賞的銀子也沒拿,就直接搖搖擺擺地出了角門,向外去了。」朱龍在心里嘖嘖稱贊,只覺那和尚、道士果然是與常人不同。
賈璉默了默,他寧肯相信癩頭和尚、跛足道士是坑蒙拐騙的神棍,也不肯接受如今所在的世界里有看穿他生死命運的高人,對朱龍漫不經心地點了頭,越發弄不明白那和尚道士的身份,听朱龍說要去追,就道︰「不必去追了,追來也無用。」模了模揣在懷中的藥方,只覺若將和尚道士說成神棍,這藥的「療效」就大打折扣,遠不如說是高人給的令人安心,想著就進了外書房里,見賈珠微微咳嗽著,拄著拐棍立在廊下,就嘆道︰「哎,方才我當他們兩位是神棍,說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如今想想,卻是慚愧得很。」
賈珠咳嗽了一聲,雖杏花已經開了,他依舊穿著夾棉的衣褲,且還披著厚重的披風,又咳嗽兩聲道︰「那也無妨,若果然是高人,豈會在意你那幾句話?」見賈璉遞過來幾張紙,便接了過來,拿在手中略翻了一翻,先嗤笑一聲以示不屑,待見到後頭的方子,才正色地道︰「後頭這幾張卻是十分妙了,配了藥,留在家中用或者送人都很好。不說旁人,只我與林妹妹兩個,就有兩張方子十分合用。」
「果然?」賈璉忙湊去看,反復在心里回想著癩頭和尚那句「各人的運數都被你打亂了,就將藥丸都給你又何妨?」,心道寶釵有熱毒,癩頭和尚就給了她對癥的冷香丸,莫非賈珠、黛玉也有對癥的藥丸被癩頭和尚握在手中?一時又後悔放走了兩位活神仙,听他說好,便道︰「既然如此,就交給大哥辦吧,要藥材,只管叫迎春去庫房里取就是了。」
賈珠又微微咳嗽兩聲,笑道︰「那可使不得,我常年要吃藥的,若是再領了這差事,難免公私不分,借著置辦這藥丸偷偷從榮禧堂取藥。」話說完了,見賈璉微笑看他,不禁一怔,笑道︰「是我不知好人心了,原來你早就盤算著叫我‘假公濟私’從榮禧堂拿藥給自己用呢。」
賈璉正色道︰「听說這兩次大哥的藥缺了,又不許二太太開口跟老太太、迎春要,這實在使不得,如今家里只剩下你我同舟共濟,若你垮了,難道要叫我跟寶玉、環兒商議不成?」
賈珠一時咳嗽便又止不住了,隨著賈璉進了房中,一時念起李紈將要臨盆,登時又覺自己若去了,她焉能在王夫人眼皮子底下過上安生日子,于是便點了頭,因感激賈璉,越發上了心,笑道︰「這方子這樣好,咱們不好獨自佔了它,不如制出藥丸來,試了藥性拿去鋪子賣。」
「好主意,幌子上就寫著渺渺真人、茫茫大士的字號。」賈璉朗聲笑道,決心不去管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只將心思放在發家致富上。
「渺渺真人、茫茫大士?莫非這是那兩位大師的名號?」賈珠不解地問。
賈璉點了點頭,因發家致富四個字,早將虛虛實實的大士、真人、仙子拋在了腦後。
兄弟二人正說著話,便見趙天梁匆匆地從門外進來了,進來後,哭喪著臉道︰「二爺、二爺!」
「有話快說,多的是時候叫你喊二爺。」賈璉言語輕快地道。
趙天梁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擲地有聲地道︰「二爺,榜單貼出來了,二爺榜上無名!」
賈璉一怔,賈珠失望地道︰「怎會這樣?」看趙天梁哭喪著臉,忙又回頭去安撫賈璉,勸他道︰「你是頭會子考試,不中也在情理之中。」話雖如此,卻也是一臉失望。
「……無妨,有人要暴露出來了。」賈璉眯著眼楮道,他有皇帝幫著作弊還能榜上無名,判他榜上無名的人也太不將皇帝當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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