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恩情

作者 ︰ 寶金

秦念在白瑯背上待得極其難受。這是她第一次和一個年紀相當的男人挨得這樣近——雖然她已然竭力將上身挺直,不要蹭著他了,可他的臂彎鉗著她的腿,她的手也必須扶住他肩頭,這樣的動作,看著便曖昧之至。

她腿月復傷口一直流著血,疼痛倒也不太明顯了,可她頭卻越發地沉越發地暈。她也不知曉這樣下去會不會有事兒,偏又不好意思和白瑯說,忍著忍著,竟將頭貼在他肩上,昏睡了過去。

是而她不知曉他到底走了多久才踫上了旁的人,更不知那時的情景如何,總之醒來之時已然躺在了一頂營帳之中,秦愈的表情很是復雜,見她睜眼,方才吁一口氣︰「你可算是睜眼了。」

秦念頭疼的很,只能躺著听他道︰「白瑯說你們遇上豹子了——沒事跑那麼遠做什麼?不過是一頭鹿!你若是出了什麼事兒,阿爺非生撕了我不可!」

「我覺得我沒什麼大不了的。」秦念小聲道。

「是啊,你能有什麼大不了!」秦愈瞥她一眼,道︰「你的命比倉中碩鼠的都牢靠。腿月復都傷成那般模樣,口子再深一點點,傷了筋脈,你這條腿便廢了,你可知曉?若是腿不好了,你今後這一輩子,可怎麼是好喲。」

「……阿兄比阿娘還嘮叨。」秦念道︰「我要是廢了腿,是不是便算不得秦家的女兒了?阿爺會不要我麼?爺娘百年之後,你們會把我這可憐的小七娘趕出門外麼?左右我一輩子吃喝不愁,阿兄何必因了這個為我擔憂啊。」

她自己的腿上在疼,心里也不是不後怕,然而見得秦愈這憂心忡忡的模樣,便實在不能忍住唱幾聲反調的念頭。♀

欺負一下秦愈,簡直是人生中最歡喜振奮的事兒。趁著他孩兒還沒長大,暫且還不需要做阿爺的權威,秦念很是珍惜這做妹子的好處!

「你還真打算在娘家住一輩子?」秦愈一怔︰「你……你不是說氣話?不是逗我開心?」

秦念也不意他這樣說,抬眼望他︰「我說什麼氣話?為何要逗你開心?阿兄這意思……難不成是要我非得嫁人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年方二八好歲數,難道就在家里頭枯守一輩子?」

「我……我倒是覺得,在家里頭挺好。」秦念心知秦愈這話說出來,十個人有十個半人是要贊同的,少女女敕婦,不再嫁做什麼?若是廣平王死時她還是王妃,那麼三年之內還不能嫁人,可她捅他的時候,他們已然義絕了,他死活和她沒關系,父兄自然便急于再為她尋個良配。

然而,秦念目下實在是很難對男人再抱有什麼念想了。

世上不是沒有鐘情一個女人一世的男兒,然而實在是太少。與其嫁了人與阿家斗智與妾婢斗勇,那還不若在娘家做小姑,由著阿爺兄長佷子當家,都得護著她。

嫁人比不嫁的好處,不過是多個夫君。但那又算的什麼真好處了?

她自己心里頭這麼想,卻不敢這麼說出口,因而上一句話講得格外小聲,畏畏縮縮的,渾不似她平時光華耀揚的風格。

「你一定是流血太多糊涂了。」秦愈斷言,朝著帳外瞄一眼,然後湊到秦念跟前,小聲道︰「你是個女人吧?」

「我倒希望我是個男人。♀」

「那你這……」秦愈抬了手,遙遙指指她胸口︰「你這心有毛病麼?怎麼生出了在娘家住一世的鬼念頭——實話同你說,這次圍獵,白瑯也沒打算來,我軟磨硬泡把他拽來的,就是為了叫你們倆相看相看。他人不壞,前途不壞,長相更沒得挑剔,你們女郎行,不就愛一個郎君俊俏麼?你看不上他?」

「我……」

「你怎麼的?」秦愈道︰「難不成還是因為那個死鬼?我同你說啊,你個痴兒,你記好了,他人都死了,就算你豬油蒙了心還愛重他,他也活不轉了,你知道不知道?再找個好男兒,成了婚,好好過日子,生上幾個兒女!白頭偕老,那才是死後合葬的郎君呢。」

「阿兄,我不是喜歡他!只是世上男子,有幾個肯守著一個女人一世的?」秦念蹙眉道︰「那個人自然算得是渣滓之中的領袖,混貨之間的翹楚,可尋常男兒眠宿于外,身邊姬妾也少不下四五個的……做正室的,一個月到頭未必能見得夫婿幾回,便是能管著一大宅子的人,我看也沒什麼可歡喜的。」

「尋常,尋常!你也看看,總有不尋常的啊,你看阿爺,再看看你阿兄我。」秦愈一雙明湛湛的眼楮閃著幾分得色︰「我心里頭還是最愛重阿窈,她就是我的心尖子肉。我這樣的夫君不好麼?」

「你好,你好也是我兄長,你好不好,同我何干。」秦念按了按跳痛的頭。

「可白瑯也好啊,我和你說,我特意找人打听了——軍中那些健兒們是何等習性,你也該听說過,獨這白瑯連女俘都不沾,回了京中,也沒曾與平康坊里的小娘子們沾染什麼……這性子拿來做夫婿還不放心?」

「這性子……」秦念沉吟片刻,問道︰「他可是有龍陽之好?」

秦愈霍然而起︰「和你這鬼東西說話真沒意思。讓你找個尋常男兒吧,你嫌棄他花街柳巷不檢點,找個白瑯這般檢點的,你又有這樣沒意思的念頭。左右你是打定主意在翼國公府賴一輩子?」

「……是。」秦念考慮片刻,堅定地點了頭︰「翼國公府里,只有我欺負人,沒有人欺負我的。」

「可白瑯家里頭也沒人欺負你啊。」秦愈大概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叫這七娘答應了和白瑯這樁事兒,道︰「他阿爺,早為國捐軀了,阿娘,他四歲的時候就沒了。家里頭那個庶母,妾室出身,敢和你擺臉?別的便只剩一個庶妹,他若愛重你,家里頭一個庶出的女娃兒有啥大不了?」

秦念只覺頭愈發地疼,道︰「阿兄你快些住了吧。白將軍與我,郎君無情妾無意的,何必非往一起湊?」

「怎麼不能湊?我還特意找人看了你們兩個的八字,合得很,宜子孫!」秦愈又兜回來,道︰「我就你這一個小妹了,做兄長的操心你的婚事,哪兒不妥?你卻這般抗拒,難不成有旁的緣由?」

秦念自然不能說人生之希望便在于賴在翼國公府混吃等死,被秦愈逼問急了,也只能道︰「這婚姻大事,又不是搶親來的,阿兄光與我為難作甚。父母命媒妁言,我做女兒的哪有多言語的份兒。阿兄有空與我口舌,不若先問問那白將軍,他可願意娶我?」

秦愈一怔,竟笑了出來,道︰「我當你是不喜歡他,卻原來是害羞了?」

秦念想申辯,偏又怕說話之間將好容易推開的火再惹到自己身上,便也悶聲不語了。她阿兄又要說什麼,外頭卻有人高聲喚秦五,正好將事兒岔了開,秦念見他出去方安心,然而立刻便又坐直身子,對秦愈的背影喊一嗓子︰「阿兄,我口中渴得很啊!」

秦愈自然吩咐婢女為她倒了溫熱的水,自己卻很久方才回轉,臉色竟不復方才的輕松,道︰「下人們去把那頭鹿與豹子抬回來了……」

秦念深覺他這一句乃是廢話,居然也能說的這樣慎重且嚴肅,不由笑了。可秦愈顏色益發沉,竟似是後怕,道︰「那兩頭畜生都被不知什麼東西……撕吃得只剩下白骨了!那林子里可還有異狀?實在是可怕!」

秦念一怔,莫名打了個哆嗦,道︰「有什麼異狀?我是不曾注意的,要不阿兄問問白將軍去——這地方不是經常狩獵的舊圍場麼?怎會有這須臾時間便能將鹿和豹子這般大物撕吃干淨的野獸?」

秦愈嚴肅起來的面容竟也頗有幾分大將風度,他道︰「無論是什麼東西,總之那地方很是凶險,若不是白瑯將你背回來,你們……他真正是救了你兩回了。」

「當重謝他才是,」秦念道︰「可如今阿兄你們作什麼打算?那地方的東西既然這樣凶暴,只怕也不是什麼善類,天都黑了,咱們還是點起多多的松明火把,以防萬一的好——阿兄,帶我出去看看那鹿與豹子可好?」

秦愈便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去至帳外。狩獵的貴族少年們所住帳篷圍成一圈,獨中央留下一大片空地,此刻正被爭睹的人群擠滿,松明火把照得通亮。秦愈過去,下人們自然讓了路,秦念借著兄長高大身材的好處,居高臨下,將人堆中間的東西看了個分明,不由打了個寒噤。

那豹子與鹿,活著的時候是何等矯捷美麗的東西,如今堆在中間的,唯余森森白骨。骨架上莫說肉了,連毛都不留一根。

唯余白瑯的那支箭仍深入豹顱,箭羽在夜風中微顫。

秦念的手不由攥緊了兄長的衣領,聲音繃得有些高︰「阿兄,看看這些骨頭上……有什麼痕跡沒有?」

有下人仔細查看後拾起一根骨頭捧上來,映著火光,秦念分明看到那骨面上留著深深的痕跡,仿佛是被獸齒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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