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女凶猛 第53章 坦誠

作者 ︰ 寶金

秦念站著一心跪著,堂內安安靜靜的。春日的夕陽投過窗,落下一片光澤明亮卻無甚溫暖的光。

她的眼便盯著那一片光,心中盡是蕪亂。她對白瑤的了解,只怕還淺得很,單知道這姑娘心思直白,歡喜便是歡喜,厭憎便是厭憎,卻沒想到在外人面前極重風儀的白瑤,能夠做出這般叫人說不得的事兒。

「你……你可是親眼所見,又或親耳所聞?」她道。

一心不言語。秦念等著的,不過是「是」與「不是」的一句回答,越等越心焦,不由喝道︰「快說,若不說,我明日便將你趕回母家去。我府上不往骯髒地方賣人,然而叫你這一世再沒有人敢用卻也不為難!」

一心打個顫栗,急匆匆抹了一把淚,方向秦念承認,她那一日是並不曾親見白瑤與那名校尉有什麼首尾的,彼時她已然被人群擠散,正急得沒落腳處之時,方見得白瑤被那名校尉送回來。那時候,與她們兩個失散已然有小半個時辰了。

而除外了那一回,一心從不曾與白瑤失散過。

秦念只听得胸悶非常,然而卻又不得不問下去︰「彼時瑤娘可有什麼異常?」

一心搖頭,只道︰「她面色紅了些,奴婢原以為只是害羞。後來……後來她月信不至,又常常干嘔,奴婢才有了些疑心,然而未敢細問的。娘子,奴婢只知曉這麼些。」

听得一心那幾乎要咬了舌頭的顫聲急速訴說,秦念幾乎將牙咬碎,心中已然明白此事坐實了八分了。她如今是又恨又怕——白瑤若是要見得那位校尉還要成了好事兒,自然是要說清楚自己是誰的,那麼白家的聲名……

世上沒有傳不出的壞事兒。想來那名校尉既然能在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中和良家的女眷做出這等事,亦不會是什麼好人,若是他將這一樁「風流韻事」捅說出去,風信在鷹揚衛里傳,白瑯還如何見人?她秦念做娘子之時白家出了這樣的事兒,自然也與她治家不嚴有關了,今後她自己養下的小娘子,只怕名聲也要受這不成器的小姑牽連。

而若不說那麼遠的事兒,單看眼前——白瑤身上揣著的那個,怎麼處置?總不成要她飲藥打了去。秦念是听說過的,那流胎的藥極凶險,一個不慎,母子便都沒了。

要她做出這樣的決斷,委實是太也艱難了。

她這一晌面色陰沉沉的,底下跪的一心已然嚇得哭了出來。秦念听得低低抽泣時方才醒悟過來這里還跪著一個,也是心煩,便道︰「你且回去吧,先莫要與瑤娘說我今日召你來是為何事——若是說了出去,你自己仔細著。」

一心忙不迭磕了個頭才出去,算的是告饒。而秦念頹然坐下,手指捻著銀紅色長裙外罩著的一層絳色紗,微澀的手感仿佛捻著細沙,而她口中也苦成一片。

此事是要與白瑤問個清楚的,更是不能瞞著白瑯的。可她要怎麼說?

且喜白瑯這一日是日夜輪值,要到明日早間換了班才回來。秦念從沒有如此刻一般慶幸白瑯的不在場。

但這一夜,她自己一個人也全沒有睡著。第二日一大早去白瑤房中時,一雙眼圈兒都隱隱發青。而她喝止婢子噤聲,只一個人進得白瑤房中時,彼人正獨立窗前發怔。

秦念喚了一聲阿瑤,白瑤便急忙轉回身來,同時將手上的什麼物事藏到了身後。饒是她動作飛快,也架不住秦念目力遠勝常人,這一霎,已然看清了她手上拿著的是一把金鞘的刀。

那東西,自然不是女兒家的。

「這是誰的?」她問。

白瑤一怔,倉皇搖頭,抿了口只是不說,又或者不過是暫且想不到什麼說辭,于是能拖一刻是一刻。

「不必瞞著我了,你且想想,過陣子如何與你阿兄解釋吧。」秦念決心詐她一詐。

果然,白瑤的面色一瞬便青了︰「阿嫂,您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卻原來我該明白麼?」秦念頓足,道︰「阿瑤,你……你當你阿兄是聾的,傳言紛紛,他听不到?先前我只當是有人誣陷你,可昨日你頻頻作嘔,是因了什麼緣故,你可能解釋?」

白瑤的口唇微微張開,是極訝異而畏懼的模樣,終于顫著聲,將屋內侍奉的幾名侍女逐了出去。方道︰「阿嫂,您……您是說,阿兄他也知曉了?」

「你果然與那鷹揚衛的少年做下了苟且之事?」

白瑤咬了嘴唇,慢慢點了點頭。

「你還告訴了他你是誰家的女兒,是也不是?」見白瑤對著這一句也不加否認,秦念只覺得眼前一黑。她的揣測盡數成了真,今後又要如何是好!

「阿嫂……我,我不知曉會……會這樣巧……」白瑤眼中淚汪汪的,顯然是怕了,道︰「阿兄不許我與他,我便想著,難得遇到個心愛的……只一回,今後便是嫁了旁人,也了無遺憾……」

「你!」秦念想說什麼,終究只換做一聲嘆息︰「你原本,便只想與他暫做一回露水夫妻,以盡緣分了夙念?可你先前只見過他一面!他將這般風流事兒說出去,于他無妨,于你名聲……」

「他不會的!」白瑤慌忙搖頭,道︰「一定是有旁人口不言,有意嫁禍于他。他不過是個小小校尉,又是阿兄他們衙門中的,哪兒敢說出這般事……」

「他做尚且敢,說又有何不能?!」秦念道。

白瑤的眼神有些發直,她仍舊將頭搖個不住,道︰「阿嫂,一定不會,便是消息走漏了,也不會是他親口說的……您告訴我,阿兄他,他是不是很生氣?」

秦念張口,想再說什麼,終是嘆了口氣,道︰「我騙你的,郎君他暫且還不知……我只是看著你昨日作嘔,心中疑慮,方才打听了此事。可你也知曉,這瞞不過去的。便是靠寬大裙子遮了腰身,真到了分娩之時,該如何是好?這孩兒,你又要怎的處置?你阿兄早晚要知曉的,是我去告訴他,還是你親口承認?」

白瑤瞬時便慌亂了,忙不迭搖頭,道︰「阿嫂,我不要去同阿兄說這個!他會打死我的!」

秦念想了許久,實在也沒得辦法——總不能讓白瑤就這麼揣著個小孽障過日子,好等到白瑯親自發現吧?只得道︰「我尋個機會,與他說說,可你,你有什麼打算呢?」

白瑤勾著頭,想了許久,方道︰「我想留著這孩兒,阿嫂,若是可以,我想……我願意嫁了齊郎。」

「他姓齊?」秦念這才知曉了白瑤那情郎的姓氏,不由有些想笑又不能︰「你到底還是想借了這個孩兒,成就一段姻緣麼?」

白瑤點頭,但片刻之後又道︰「若是阿兄無論如何也不肯同意,那,那我也沒得法子,全按阿兄的心思便是了。」

秦念听了她意思,便也出來了。她心中知曉,白瑤之所以瞞著她有身孕的這一件事,只怕初時並不太想了結了這孩兒的性命。她或許還期待能因了這一樁事逼得白瑯不得不做主將她嫁了齊校尉呢。然而事情到得臨頭,便是白瑤這般異想天開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想要白瑯認了自家幼妹與別人私相授受這事兒,怕是沒那麼簡單。

這一切,如何與白瑯說?

秦念到得自己院中時,卻見堂門緊閉,留下的脈脈見她回來,忙迎上去,道郎君已然下了值回府,如今正在她房中沐浴。

秦念听得這一句,簡直想抹一把淚,白瑯在里頭,看來今兒個沐浴完也是在她這里補眠了。她今日,定然是躲不過要見他,而白瑤這事情,說得晚了,卻也不像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索性直上了台階,將房門推將開來。白瑯沐浴之時不喜歡旁人在里頭伺候,是而房門只能虛掩,不能從里頭插栓上,她一推,便洞然滑開了。

白瑯的聲音從內室之中傳來,卻是頗為不快︰「誰?」

「郎君。」她喚了一聲,里頭的人方松快下來︰「你怎的說也不說一聲,便這樣直闖?」

由著他說,秦念已然進了內室。見白瑯果然在水中泡著,心里頭不由暗贊一句自己的機智——就在他沐浴之時說!這事情講出來便如同一把刀子往他心眼兒里頭戳,若是在尋常時候講來,只怕他受激不過真鬧出什麼事兒來,而此刻講……

便是他白瑯想去找白瑤算賬,也總得起來擦干了身子穿了衣裳,好歹能拖上一陣子。火氣或許也能消下去些。

見秦念一臉的不愉悅,白瑯亦不含笑了,道︰「你這是怎的,一大早便這副模樣?」

秦念在離他比較遠的地方停下腳步,道︰「郎君……我有事兒,需說給你知曉。」

「說罷,」白瑯應一句,看著她神色,又道︰「不是什麼好事兒,是不是?」

秦念點頭,道︰「是阿瑤……」

「她又與你爭吵了?」白瑯失笑︰「這也值當你愁眉……」

「並不是!」秦念這一回,破天荒地打斷了他說話,一雙眼帶著些緊張望著白瑯,道︰「阿瑤她,有……有身孕了。」

那一刻,白瑯什麼都沒說。

他臉上的笑容已然全沒了,眼光極疑惑,半晌才重復道︰「有身孕?娘子,這話不可胡亂言說。」

「我不曾……胡亂言說。昨兒個我們出去游玩,見她嘔些酸水,方心中生疑的。」秦念只覺額上都要落下汗珠子來︰「我想了一夜,今日一早去問了她,方知她身子有異,已然有日子了……」

白瑯仍是一動不動,只是手緊緊抓握著桶內壁的木欄,指尖泛出青色來。許久才道︰「有多久?」

「大抵是上元節上……」秦念小聲道。

「好。」白瑯這才起身,示意她為他擦干身上的水。秦念不知他怎的如此沉靜,不好說什麼,只得依他示意,一點點將他身上擦干,又取來先前奴婢們準備好的衣裳為他穿戴。白瑯這一回將頭發也散下來清洗了,發絲上滴下水珠子,在錦袍上留下深色的圓點。

「郎君……」秦念見白瑯沉著臉一言不發,心中益發慌了。她知曉,一個人若是憤怒不滿之時,咆哮嘶吼出來反而容易平靜。而這樣一個沉默的郎君……他在想什麼,他要做什麼呢?

「他是誰。」白瑯的口氣渾不似詢問︰「齊校尉麼,是也不是?」

秦念原本正為他扎系腰間銀飾的革帶,手不由一顫。原來白瑯也打听過那個人麼?

「是……大概是。」

「趨炎附勢的東西。」白瑯抿著唇,只說了這一句,便向秦念道︰「走,去那打脊的孽障那里。」

秦念一把汗提著,哪兒敢不應,只得推門共白瑯一起往白瑤那里去。心中一萬個巴不得白瑤去做點兒什麼,千萬莫要被白瑯堵個正著。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貴女凶猛最新章節 | 貴女凶猛全文閱讀 | 貴女凶猛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