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入冬,天色早早就暗了下來。崔妍對觀音婢說︰「今天晚上有煙花呢,我們一起看吧。」觀音婢舌忝舌忝粉嘟嘟的嘴唇,貼著崔妍的耳朵講悄悄話︰「你想不想見見我四哥?」崔妍甩開觀音婢的手,捂住臉頓腳說︰「你要是再這麼沒個正形,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了。」哎呦喂,說得這麼言正義辭,有本事你別臉紅呀。
觀音婢用哄無憂無逸的語氣對崔妍說︰「好,好,我們不去了。」崔妍又回頭去擰觀音婢的臉︰「難道你就光看著機靈嗎?」觀音婢掙扎著,嘴里胡亂嘟囔︰「別擰,別擰,擰壞了就不好了。」此時觀音婢心里一直在懷念那個文文靜靜說話輕聲細語的崔氏阿妍,有些人就是關系越近,越能看出她的本質來。
觀音婢扯下崔妍的手︰「就知道你口是心非!」崔妍踫踫她︰「生氣啦?」觀音婢嘟著嘴不理她,崔妍笑意盈盈來哄觀音婢︰「觀音婢乖,觀音婢不生氣哈。」
終于到了煙花大會的時辰,觀音婢隔著人群對無忌打了個手勢,然後笑嘻嘻的和崔妍一起站在一群小娘子里。夜色墨黑,幾聲響後,朵朵煙花在黑暗中盛開,瞬間絢麗之極,迸射出璀璨奪目的光彩。觀音婢目不轉楮地盯著這花兒綻放,還來不及在腦海中印上花魂,它已迅速地消逝了。煙花極美,美得就如一個幻影,總讓人疑心這花是不是真的在眼前開放,雖然眼前還在晃動著那繚亂的花影,卻總如夢一樣飄忽不定,更讓人增添了幾分痴迷。
無數的煙花極短暫地搖曳在夜空中,以絕美的姿態。人群里發出數聲驚嘆的聲音,小郎君小娘子們歡呼的聲音,交談的聲音,周圍熱鬧起來。無忌穿越過重重人群,拿著自己的披風走近觀音婢,親手幫她披上,又細心的系好帶著。觀音婢淘氣的沖著無忌一笑,然後拉著無忌和崔妍並排站好。在濃重的夜色下,屋檐邊掛著一排燈籠,發著紅色的微微的光。崔妍瞟了一眼無忌,無忌沖她笑笑,崔妍又迅速的低下頭去。無忌在崔妍耳邊悄悄說了一句什麼,崔妍便抬起頭來,略帶羞赧的歪著頭看向無忌。這樣昏暗的燈光里,四目凝視,周圍一陣喧鬧,可是在觀音婢的眼里卻無比的美好,最疼愛的哥哥,最支持她的朋友,如果時間可以這樣停住該多好呀。
觀音婢正嘴角噙笑盯著無忌和崔妍看,這時有個人撞了她一下︰「你也不怕把他們看化了!」觀音婢回頭看去,卻是笑意盈盈的世民。世民看到觀音婢滿眼都寫著「怎麼又是你?」的疑惑,偷笑不已。觀音婢嘟嘟嘴說︰「我看我自己的哥哥,怎麼啦?」世民撓頭騷耳逗她︰「有一個更帥氣更風度翩翩的小郎君在這邊,你怎麼不看呢?」觀音婢失笑。世民俯在她耳邊說︰「你這樣就很好,以後誰敢找你的麻煩,就給我狠狠的回擊回去,剩下的有我呢。」觀音婢不甚理解他在說什麼,世民卻伸手替觀音婢攏了攏披風,趁機拉了一下她的小手,只覺得一陣凝脂般華潤和棉花般柔軟,又閃電般松開。在無忌還沒有看過來的之前,世民匆匆逃竄。觀音婢覺得手心里被塞進了什麼,展開一看,是一個小小的木牌,觀音婢覺得手心發燙,想要丟掉,卻又猶豫了一會兒後塞進了自己的袖帶。
#這一個兩個借著披風行事的小小男人!#
不管觀音婢心里如何吐槽,世民此時在一陣狂喜中暴走︰牽到手了,終于牽到手了!華山看著世民喜形于色,幾乎要飛起來,暗暗催眠自己︰我什麼也沒有看到,真的什麼也沒有看到。
觀音婢回到房里後,避開崔妍取出小木牌,觀音婢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似乎還帶著那個人的體溫。放在燈光下仔細一瞧,上好檀木所制,正面刻著「唐國公府」,反正刻著「二」,並且度過金漆。這個木牌是做什麼用的不言而喻,是李世民在唐國公府的令牌,可是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隨隨便便就塞給自己呢?
借著崔老夫人的生辰,崔家上上下下都考核了無忌一番。第二天,崔彭笑容滿面對高士廉說︰「就辛苦士廉賢佷以後常帶孩子們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崔老夫人十分不舍拉著觀音婢的手說︰「我們兩家淵源極深,要經常走動才好。」老人家皮膚干燥溫暖,和昨天那個毛頭小子的手一點也不一樣。#能不能不要再想他了!#
高士廉帶著外甥、外甥女、兒子們和一個意外的收獲回到高家,又一個意外已經等候著他們。當觀音婢看到安業拉著圓圓滾滾、白白女敕女敕的無憂,平業抱著大哭不止的無逸站在那里時,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她的心情。
不等她深思,身體已經快步上前,先把無逸從平業僵硬的懷抱中解救出來︰「無逸乖,來阿姐這里。」一進入這個軟軟香香的懷抱,無逸瞪著圓溜溜的眼楮看著觀音婢,鼻子嗅了嗅,就安靜下來。平業有些尷尬的模了模鼻子,無憂則是掙月兌開安業的手撲向觀音婢︰「阿姐,是阿姐,我要阿姐!」無憂,你怎麼一副「可算是見到親人」的表情,這讓安業和平業都訕訕。
無忌把扒著觀音婢要她抱抱的無憂抱起來,#這小子死沉,胳膊壓得生疼!#還沒來得及開口,芸娘就帶著娟紅她們跌跌撞撞走了進來,安業一見到芸娘,瞬間眼楮就紅了,哽咽著說︰「娘親!」安業一哭,無憂和剛剛止住哭泣的無逸也跟著哭起來,三重奏讓芸娘慌亂不已,眼淚漣漣︰「你們都是好孩子,先別哭了,哭得娘親心都碎了。」無忌把無憂遞給芸娘抱著,拍了拍安業的肩膀︰「三哥!」安業抽抽鼻子,止住哭泣,觀音婢也把無逸哄得安靜下來。
一大群人進得正堂坐下,無憂坐在觀音婢的左邊,不滿兩歲的無逸搖晃得小短腿坐在觀音婢的右邊,觀音婢一左一右的摟著他們。無忌給安業和平業各端了一盞茶,然後發問︰「三哥,四堂兄,這是發生何事了?」
安業的情緒已經緩和下來,就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道來。原來楊玄感不知道怎麼發現柳潔嫣藏身于長安長孫府,執著于想要得到柳潔嫣的楊玄感就屢次派高手來長孫府踩點,後來就演變成為搶人,山丹和長贏因此而死,就在不久前,楊玄感親自帶領數名高手夜劫長孫府,終于把柳潔嫣掠走,恆業緊跟著追了出去但是無濟于事,恆業失蹤一日一夜後回來,把所有的家業都托付給安業,讓安業平業帶著無憂無逸來洛陽投奔芸娘和無忌兄妹。
安業跪在芸娘跟前說︰「我們兄妹又要少一個兄長了,二哥說,如果不能救回柳小娘子,他不如死去。楊玄感身邊兵強馬壯,高手如雲,個個武藝高強,二哥此去無回也。」話說到這里,不由得想起長孫晟和長孫行布,安業、無忌和觀音婢均痛哭不止。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蔣大夫上來給芸娘請安,又問候了無忌和觀音婢後,這才對安業說︰「三郎,不能再哭了,請您以身子骨為重。」芸娘親手把安業扶了起來︰「好孩子,別哭了,你還有娘親呢。」安業哽咽著給高士廉一禮︰「安業實在無顏相見,打擾舅父大人了。」高士廉看著芸娘祈求的眼神,嘆了一口氣,又笑著說︰「你們一家團聚,這是好事,你們先歇著,一會兒一起用飯。」觀音婢把無憂無逸帶回來寧笙院,安業和平業則跟著無忌回了客院,芸娘對著高士廉發愁︰「一下子多出了四個孩子,還都是正兒八經的小郎君,這家里可怎麼住得下呢?恆業那個孩子,太固執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怎麼向阿晟交待呢?」恆業此舉,確實讓人驚嘆,但是他有情有義,也不能非議于他。
不管芸娘怎麼發愁,無憂和無逸圍著觀音婢笑著十分開心,觀音婢讓人把不同的水果磨成糊糊攪拌在一起,喂一口無憂後再喂一口無逸,無憂的吃貨本質又回來了,他總是迫不及待的吞下,然後沖觀音婢張開嘴,無逸看到哥哥一直想搶吃的,也著急起來,雙手抓著觀音婢的裙子不松開,啊啊啊的不停叫喚。
蓮荷和水仙在一旁的桌子上手工磨著水果,眼神卻不離開觀音婢,看到她笑得十分開顏,蓮荷和水仙也很開心。
「小娘子本來就很擔心五郎和無憂小郎君,這下可好了。」水仙十分雀躍。
蓮荷卻相對冷靜一些︰「小娘子和四郎是高家的親外甥,借住在這里還說得過去,總不能讓長孫家族嫡系的小郎君都借住在高家吧。」
世民隨建成先回到唐國公府向竇氏復命,竇氏和李淵坐在上位,听兩個兒子匯報此次外出的種種見聞。建成突然跪在竇氏面前說︰「兒有一心願,還請娘親恩準。」
竇氏重重的放下茶盞,問他︰「你要說的事情是關于鄭家的女兒嗎?那就不必說了,我不想听。」建成面色僵硬的跪在下面,李淵勸道︰「兒子都大了,又心有所屬,听听他的想法也不為過,我們為人父母,不就是要操這些心嗎?」
竇氏面帶慍色︰「天下的小娘子千千萬萬,你怎麼就這麼不開眼看上那一個呢?」
建成雖然有些害怕,依然強撐著回答︰「回娘親,兒子就是喜歡她。」
李淵在旁邊和稀泥︰「夫人,要說鄭家小娘子,莘公之妹,依我看未必不可。一是門當戶對,二是咱們兩家不是還連著親嗎?親上加親,豈不美哉!」
竇氏怒道︰「好一個門當戶對,你就不看她自小沒有爹娘教養,如何能擔得起唐國公未來主母之責?二說親上加親,鄭譯氣死我的表姐驕陽公主,這筆賬我們還沒有算呢。我跟他們鄭家,不僅沒有親,還有仇!」
建成撲到在李淵腳下︰「爹爹,兒子對她一見鐘情,此生非她不娶,還請爹爹成全。」
李淵模著胡須說︰「你先起來,不要著急,咱們這不是在商量嗎?」
竇氏站起身來,對李淵說︰「這件事沒有什麼好商量的,要做主你就自己做主吧。」說著就帶著侍婢侍衛從容離去,李淵在身後叫了兩聲︰「夫人,夫人,別生氣!」竇氏毫不為動,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李淵親手扶起建成,訓他說︰「建成,你也太著急了,你娘親本就是這個脾氣,一切要徐徐圖之,豈能如此草率!」
建成面色委屈︰「爹爹,兒子已經許諾觀音,一回府就會請人前去提親。」
李淵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兄弟先回去吧,此事我來想辦法。」
建成和世民並行離開正院,建成問世民︰「二弟也覺得大哥荒唐嗎?」
世民搖搖頭︰「大哥的事情,世民並不敢議論。只是若大哥此生就心儀于她,當然要竭盡全力爭取。」
建成拍拍世民的肩膀︰「等到你有心上人的時候,你就會明白大哥心里的焦急了。」
世民正色對建成說︰「只不過大哥為了她與娘親正面沖撞,即使將來大嫂進門也未必過得如意,不如闢蹊徑以圖之。」
建成抓著世民的肩膀說︰「二弟,你一向聰明,快幫大哥想想辦法。」
世民笑著說︰「大哥這是當局者迷,爹爹雖貴為國公,依然只是朝廷重臣而已,何況娘親呼?」世民此話一出,建成頓時醍醐灌頂,回頭就向李淵的書房跑去︰「爹爹,我有辦法了!」
竇氏的正房里,世民正靜悄悄跪在那里。竇氏睜開眼楮睨視他一眼︰「你長大了,膽子也大了,敢幫著你爹爹大哥糊弄你娘了。」
世民垂首︰「世民不敢,只是大哥勢在必得,娘親此生面對任何人都不曾退讓,何況是面對自己的兒子呢?世民只是不想大哥和娘親因為一個女人反目成仇而已。」
竇氏哂笑之︰「你真的不是為了你自己?」
世民搖頭︰「天下何其大,憑娘親所教,兒子完全可以自己封公列侯,何必要存有這種齷蹉的心理呢?」
竇氏大笑︰「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