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因為長孫順德父子的回歸心生喜意,中秋佳節的團圓氣氛越發濃烈。可是這一切都深深的刺痛著平業的心,平業自從得知其三哥的死訊就悶悶不樂,臨近中秋時也常常坐在房間里發呆。
世民拎著一小壇子酒扔給他︰「又被我猜著了吧?」
平業嘗了嘗,沖世民點頭︰「好酒。」
世民笑道︰「就要過節了,外面熱鬧著呢。你悶頭不響躲在這里?」
放下酒壇,平業若有所思︰「我只是高興不起來,又怕影響了二嬸他們的心情。」
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楊玄感反了,你知道嗎?」
平業騰的站來來,拱手道︰「還請世民兄弟告知我詳細情況。」
世民十分理解平業,原本平業也滿懷希望,以為自己會迎回來一個親兄長,不料偌大的長孫家長房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原來的聲名顯赫、繁華一時更讓平業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孤單的感覺,報仇的壓力都讓平業越發郁郁寡歡。
思及此處,世民臉上多了幾絲沉重,扔給平業一張紙條,平業展開一看,卻是唐國公府傳來的密報︰「皇帝大征高麗,十余日不拔,雙方死亡慘重。皇上見久攻不下,又令造布囊百余萬口,滿貯土,欲積為魚梁大道,闊三十步,高與城齊,使戰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輪樓車,高出于城,夾魚梁道,欲俯射城內。指期將攻,而此時禮部尚書楊玄感于黎陽起兵,進圍東都,皇帝聞楊玄感起兵,大驚,立即班師,軍資、器械堆積如山,皆棄而不顧。後軍數萬人被高麗追隨抄擊,羸弱數千人被殺。」
平業大驚︰「難道如此小人竟然能竊取國主之位?」
世民笑道︰「你太高看他了,皇帝令宇文述、來護兒擊楊玄感,玄感被迫突圍西趨潼關,欲取長安。就在這個月,楊玄感為宇文述等追及,慘敗。如今,不知道正躲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保命呢。」
平業鄭重一拜︰「平業有一事,還請世民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世民扶過平業︰「你我兄弟,何必如此多禮。我已經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並且備好精兵良馬,待有確切消息並可疾馳前往,你我不過看不慣楊玄感不忠不仁,想為皇上效力而已。」
事到如今,世民哪里不知道平業口中的「一事」為何事呢?即使平業不提,就楊玄感父子對長孫家的所作所為,世民也一定要親自前去取下他的腦袋。
那邊長孫順德也從無忌口中听聞了楊玄感兵敗之事,捶床恨道︰「蒼天有眼,終于讓這種惡人得了惡報。我長兄寬厚,二兄智勇,佷子們忠君愛國,偏偏都遭了楊素父子的毒手,這下可算是大仇得報。」
楊玄感兵敗,等待他的將是楊玄感一族的凌遲處理,今上對于反叛者毫不手軟。當初楊玄感父子把長孫家步步緊逼,幾乎已無退路,長孫一族不得不低調求生,泯然于世族。如果沒有唐國公府相助,沒有無忌兄弟的才華出眾,長孫家可就是真的沒落了。
無忌雙手給長孫順德遞上一盞茶︰「如今三叔平安歸來,我想大伯父和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會欣慰,如今只差二哥,我們家便是團團圓圓的了。」
一屋子人都靜默了,無諱听聞了恆業堂兄的所作所為,不知道該稱贊他為真勇士,還是該慨嘆這個兄長性子太執拗。直到崔妍派人送了點心水果過來,長孫順德才笑道︰「我這個佷媳婦還真不錯,你們剩下的幾個小兒郎可要抓緊了,成親的事情也耽擱不得。」
被稱贊的佷媳婦正和觀音婢一起逗無羽,長孫順德找子佷說話,無諱把無憂和無逸兩個小豆丁也喚上了。無羽百無聊奈,就爬到墊子上睡大覺。小腦袋和兩只前爪擠在一起,兩朵扇形的羽毛遮著眼楮,濕潤的鼻子一聳一聳,觀音婢在旁邊看著覺得十分有趣。崔妍看到閨蜜兼小姑子蹲在地上對著無羽傻樂,于是也把腦袋擠過來,兩個人偷笑不已。
觀音婢站起來,瞅著左右無人就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問崔妍︰「他們還聊著呢?」
崔妍點頭︰「我看一時半會還停不了。」
然後崔妍趴在觀音婢耳朵邊說︰「我給娘親,還有無憂無逸各做了一雙新鞋,但是我女紅不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
觀音婢看著崔妍對著手指裝可憐,大眼楮忽閃忽閃的樣子,心道︰這個戰斗力爆表的女漢子又開啟萌妹子模式了,這招對四哥管用,對我可就……
崔妍看觀音婢眨著眼楮沒有接話,放下手拽著觀音婢的胳膊說︰「好觀音婢,就幫我參謀一下吧。」然後拉著觀音婢像風一樣的跑了。無羽無聊的睜開眼楮,又合上︰兩個聒噪的小娘子終于走掉了。
世民點齊精兵的事情引起了竇氏的注意,于是竇氏來信詢問此事,並且讓世民回府過中秋。世民洋洋灑灑帶著眾山騎馬回府,隨著戰事吃緊,國內動蕩不安,身為皇帝表弟的李淵得到了更多的信任和器重,所以唐國公心情很好。
心情愉悅的唐國公于是決定在府內做一個小型的比武,參加比武的選手有建成、世民和元吉,裁判就是李淵和竇氏。世民已經抽空向竇氏匯報了他的打算,對于兒子追殺楊玄感的決定,竇氏是支持的,忽視掉他討好佳人的小打算,落水之狗當然不打白不打,而且可以在皇帝面前小小長一下臉。
元吉作為弟弟,平時對于練武也不太上心,于是很快就把建成和世民虐成渣渣,重頭戲當然是建成和世民的雙雄爭霸。李淵對于自己這兩個兒子都頗為欣賞,覺得老天爺對他十分青睞,賜給他兩個萬里挑一的好兒子,以往李淵也常常讓建成和世民小小比試一把,結果無一例外都是建成以微弱的優勢取勝。
兩兄弟都用劍,飛起時華麗的衣袂飄飄,配上兩張有些相似的帥氣的臉龐,頗有些看頭。建成招式華麗,步步緊逼;世民嘴角噙笑,防守嚴密。李淵和竇氏並排而坐,品著香茗,笑而不語。建成一招「燕子橫飛」飛腿而出,眼看就要踢落世民手中的寶劍,突然遠處一群家雀飛起,密密麻麻,這是不死鳥傳來的信號,表示有重要事情匯報。分心的世民在不知不覺中雙腳點地,雙臂展開,躍到空中,讓建成的腿落了空,等建成回過神來時,世民已經的劍尖已經抵到了他的背部。等到比武結束時,建成和世民都久久回不過神來。
建成︰我怎麼就輸了呢?這不正常!
世民︰淚,我居然贏了,真的不是故意的。
竇氏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扶著雪錦的手,在侍婢簇擁下回了正屋。
雪錦有些雀躍︰「夫人,二郎這次贏了大郎呢。」
竇氏在侍婢的服侍下換上輕便的外袍︰「你們的二郎這次是失誤了。」
婢女們面面相覷︰為什麼二郎贏了,夫人還要說他失誤了呢?
李淵則欣慰撫須大笑︰「看來我兒在洛陽也不忘習武,頗有進步,如此甚好。」
建成行禮後攜劍而去,留下世民呆立原地︰相信我,我真的沒想贏你。
世民匆匆換過衣裳,便帶著泰山和華山出府。竇氏真是個奇人,只是幫世民打理了一兩年生意,便有利潤盤下數家酒樓作為傳遞消息之用。這家「鼎好齋」在繁華地帶,進進出出的都是世家公子和富商家的孩子,收集消息再沒有比此處更好的地方了。
世民剛到門口,長得像彌勒佛一樣的掌櫃的便迎了出來︰「這不是唐國公府二公子嗎?您老里邊請,咱們這兒的好酒好菜包您滿意。」世民一揮扇子,便朝里走。掌櫃的跟在後面壓低了聲音說︰「主人,不死鳥在老地方等著您呢。」
進了雅間,華山泰山守在外面,世民進去一看,不死鳥正急得打轉轉呢,俏麗的臉龐上盡是汗水,一見到世民便松了一口氣︰「主人,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到楊玄感的消息了,宇文述也正派人追殺,要是晚了這盤菜可就輪不到咱們了。」
世民笑道︰「宇文述聖命在身深得器重,皇上已經把南陽公主許配給其子宇文士及,這功不爭也罷,但是楊玄感的頭,我可是要的。爾可先行前去,我予爾二十暗衛來調遣,一定要拖住楊玄感,我會帶人來親手砍下他的頭顱來祭拜我岳家的先人。」
不死鳥領命而去。
等回到府里,竇氏問世民︰「你這是又要出門,中秋不在府里過了嗎?」
世民給竇氏奉上茶水,笑著回道︰「兒子已經有了楊玄感那廝的消息,這不是急著去殺叛軍首領,好給娘親長長臉嗎?」
「哈哈」,竇氏大聲笑道︰「我只道‘女大不由娘’,原來兒子大了也是一樣。」
面對竇氏的調侃,世民有些窘色︰「也是娘親教我要掌握先機,當機則斷的,兒子此行不僅可以讓皇上更為信任唐公李家,也能讓宇文家欠上咱們一個大大的人情,絕不是賠本買賣。」
看到兒子長大了,頭腦清明、做事果敢,這也讓竇氏頗為自豪︰「好啦,你記得去跟你的兄弟們道別,好好聊聊。」
世民的兩個兄弟正在喝酒,元吉已然有些醉意,搭著建成的肩膀問︰「大哥,你知道二哥為什麼不來跟我們喝酒嗎?」
建成听到「二哥」兩字,臉上有些抽搐,搖頭道︰「大哥不知。」
元吉站起來,舉著酒杯大笑︰「大哥不知,但是我知道。他終于一雪前恥,在比武場上贏了大哥,先是去酒樓揮霍慶祝了一番,如今正窩在娘親的正房里講悄悄話呢。」
周圍的侍婢都垂下頭裝死,建成臉色不佳,不過依然笑著寬慰元吉︰「三弟過慮了,二弟怎麼可能如此膚淺?」
元吉舉杯長飲,然後重重一摔酒盞︰「我長得不如他,武藝不如他,文采更是遠遠不及,他是爹爹眼中的乖兒子,娘親的心頭肉。哈哈,今天他居然還壓了大哥一頭,心里一定別提多痛快多高興了。我看過不了多久,大哥這世子之位也要讓給他了。」
建成拽住元吉,喝道︰「三弟,你喝酒了,休得胡言!」
世民大步邁進來,笑嘻嘻的說︰「原來大哥和三弟一起喝酒了,為何不叫上我呢?」
元吉醉醺醺指著世民︰「李世民,你真的是李世民?」
世民扶過元吉對他的侍婢們說︰「三郎醉了,還不快帶他去醒醒酒,好好歇息?你們難道連怎麼伺候主子也忘記了嗎?」
侍婢們扶著元吉離開,世民對著建成一禮︰「今天比武一事,世民要謝過大哥承讓!」
建成吩咐侍婢添上碗筷,重新布置酒菜,笑道︰「本來就是你武藝精湛過人,大哥也無心讓你。」
世民持著酒盞笑道︰「大哥從小就疼讓著我,這點世民是知道的。」然後正色對建成說︰「大哥乃嫡長子,是我們唐公李家的下一代家主,這一點不會改變,世民絕對無心世子之位。」
如果說建成對于自己的世子之位毫無擔憂,那一定是謊言。因為他親近的人,無論是鄭觀音,還是李元吉,都認為世民對于世子之位有非分之想。夜深人靜之刻,建成也反復的揣摩自己的這個弟弟,思量有沒有那麼一天兩人會因為爵位反目成仇。世民坦坦蕩蕩的戳穿他的心思,讓建成有些窘迫。建成笑道︰「論才華,二弟學富五車,論武藝,二弟也鶴立雞群,你有這等能耐,又怎麼會做普通的世家子弟,指望著爵位砸在自己頭上呢?」
世民端起酒盞來敬建成︰「世民自小得大哥疼愛,這份恩情不會忘記。而今世民常年在外,無法在爹爹娘親膝下孝順,這一切都拜托給大哥了。」
建成通過窗戶的雕花看到華山泰山就在院子里,牽著世民的愛馬︰「你這剛回來,又要出去嗎?」
世民笑道︰「軍中有要事,我現在就得回了,大哥多保重吧。」說著飲光酒盞中的美酒,對建成一拱手,便推門而出。
建成放下酒盞送世民出院門︰「要多注意身體,多給爹爹娘親來信,還有,元吉只是說了些酒話,大哥並沒有放在身上。」
世民笑著上馬,揮揮手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