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只穿著薄棉衣的櫻桃不停地往手上哈著熱氣。
站在門外打簾子的綠隻則早早穿上了厚厚的棉衣,連手上都帶上了布手套。「你進去等吧,等水來了,我叫你。」
「謝謝綠隻姐姐,我就站在簾子後。」櫻桃四下看看,小聲說道︰「等下我給你送杯熱茶來。」
綠隻會意地點點頭。
躲進房間的櫻桃心中暗諷,她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在古代感受到空調效應,僅一簾之隔,溫差起碼就有四五度,更別提五姑娘呆的內室了。她一天要進出好多趟,穿少了外面冷,穿多了里面熱,五姑娘不要緊,她出門有大毛衣裳和斗篷,可自己一個小丫頭,身上棉衣都是各個姐姐給她湊的,府里冬裝只發一套,如果沒有姐姐們出手幫忙,她都不知道這個冬天怎麼過。
至于石榴,同人不同命,先不提她可以從自己家里把棉衣拿進府來,只看著明晃晃偏袒的李女乃娘,她就不愁過冬的衣裳。前幾天,李女乃娘還特意拿了一件五姑娘不喜歡的新棉衣給了石榴,那小丫頭,終于得意地穿上了她朝思暮想的錦緞衣裳。
這一月來,櫻桃倒是看出來了,這位李女乃娘對五姑娘倒是一片誠心,處處以五姑娘的利益為先。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就看她對石榴的熱絡態度就知道,她心里也掛念著自己的兒子。她的大兒子可是跟在石榴她爹身邊跑腿,她這邊對石榴好上一分,自然希望周管事投桃報李,對自己兒子也好上一分。
對于五姑娘名下的其他丫鬟,她倒是一視同仁,春杏與青果都是她選進房伺候的,標準就是老實听話勤快忠誠。櫻桃評估了一下自己兩個多月的表現,老實听話勤快應該沒什麼問題,但忠誠?不好意思,她只對自己忠誠。
「櫻桃。」綠隻輕呼一聲,打起了簾子。
櫻桃連忙走出去,微笑道謝︰「紫茄姐姐紅藕姐姐辛苦了。」
「怎麼還是你?」
「謝謝兩位姐姐。♀」櫻桃不理會紫茄話里的淡淡挑撥之意,拎起水桶走了進去。
紫茄撇撇嘴,她現在都不太相信櫻桃曾經自己劃破了臉就為了不去青樓的說法,看她這老實樣,根本不可能那麼烈性。她如今對櫻桃倒沒多大意見了,倒是石榴那小丫頭,就仗著自己有個好娘,過得像個副小姐樣的。
櫻桃才沒那麼傻,被人當槍使,石榴那丫頭,愛玩愛笑,是這屋里的開心果,一天到頭一點事也不用沾手,可這又怎麼樣?她實在犯不著跟一個七歲的小丫頭斗。再說,多做一點事並不是壞事,這院里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就算不說出來,是非公道人人心中有數,就連老太太,哪怕不踏足東廂,她難道會不知道自己院里發生的事嗎?與其給人當取樂的工具,她還不如靠自己的雙手掙飯吃。
「紫茄姐姐紅藕姐姐,桶來了,謝謝。」
紅藕接過桶,沖櫻桃笑了笑,拉著紫茄去水房還桶,路上勸道︰「算了,櫻桃也不容易,你就別生事了。」
紫茄點點頭,「知道了。」自從每天早上換了櫻桃叫水後,她倆在門外等桶的時間都短了很多,尤其是這種下雪的天氣,她也不得不感激櫻桃。
「櫻桃,我昨天寫的字好生收起來了嗎?」
「姑娘,已經放在那個小箱子里了。」
「好。」
李女乃娘勸道︰「姑娘,你身子不好,少寫一些太太也不會怪你的。櫻桃,你怎麼不勸勸姑娘?」
櫻桃低頭听訓,五姑娘搖搖頭︰「嬤嬤,是我想寫的,只寫了兩張大字而已,一點也不累。」
「不累就好。今天下雪,老太太免了各處的請安,姑娘也不好出屋,要不讓石榴給姑娘說個笑話。」
「也好。」
石榴繪聲繪色地講了自己曾听過的一個笑話,五姑娘也捧場地笑了笑,只是興趣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足了。♀
「姑娘,要不咱們來翻花繩吧?」石榴興致勃勃地掏出了一根紅繩。
「不了。嬤嬤,把針線拿來,我記得我給大哥做的荷包還有一點沒完。」
「姑娘,您身體好大爺就開心,比他收到一百個荷包更開心。」
「那我去書房看書。」
「看書勞神。」李女乃娘看著一臉沮喪的五姑娘,聲音不由得低了下來,姑娘身子弱,她不放心讓她出去看雪景,也不能讓她多勞累,但總得給姑娘找一門消遣吧,要不然,這日子怎麼打發過去,姑娘一急又要生病了。
「要不,讓櫻桃給姑娘念一段書。」
「好。櫻桃,去取昨天我看的那本書來,接著往下念。」
李女乃娘轉眼又反悔,「姑娘,最多一刻鐘。櫻桃,只許念一刻鐘。」
一刻鐘後,看著五姑娘渴盼的眼楮,櫻桃實在是想繼續往下念,不過,旁邊那雙虎視眈眈的眼楮可一直盯著自己。「姑娘?我把書放回去吧?」
「放回去吧,姑娘听話。」
櫻桃轉身回來時,五姑娘又已經恢復了木然的小臉。櫻桃真的開始同情喜歡這個小姑娘了,家世再好又有什麼用?她的身體決定了她就像被關在牢房里一樣,這也不行,那也不可,處處受人限制。最關鍵的是這姑娘性格還好,分外體諒人,就算李女乃娘對她過分保護,她也從未發過脾氣。奇妙的是同時她還不軟弱,行事很有條理分寸。櫻桃開始改變對五姑娘的第一印象,林黛玉的身子沒錯,但薛寶釵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她如今這樣的好脾性,這種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
「姑娘,要不我們打絡子玩。您先看著我打絡子,我打慢一點,姑娘看得也清楚。」
五姑娘眼楮一亮,李女乃娘想了想,還是同意了,畢竟五姑娘翻過年就是八歲,因著身體原因一直限制著她看書練字做女紅,其他的姑娘在這個年紀早就開始了系統的學習,單論女紅,三姑娘像姑娘這麼大時就已經可以繡出漂亮的荷包來了,她記得當初侯爺生日時收到三姑娘的禮物可是相當高興的,可自家姑娘連最簡單的素面荷包都沒做完全過,這樣下去確實不行。不過櫻桃這小丫頭,鬼心眼真不少,還得好好磨磨性子才是。
「從最簡單的開始打吧。」
于是,櫻桃坐在腳踏上,慢慢地打了一個超簡單的雙聯結。
「好簡單。」五姑娘躍躍欲試地也試著打了一個,雖然她的第一個雙聯結兩邊不對稱,但她依然很高興。盡管一刻鐘後,李女乃娘把五姑娘手中的線都收走了,但五姑娘依然很自豪地拿起自己打的幾個雙聯結看了又看,最後一個已經很像模像樣了。
「姑娘,你看,我也會了。」石榴舉起自己手中的那個歪歪扭扭的絡子,炫耀道。
五姑娘「撲」地一聲笑了,對著石榴羞羞臉。
「櫻桃,你過來,把這些布和繡線拿回房去,在過年前做出三十個荷包來。」
櫻桃心中撇撇嘴,該死的老巫婆,有沒有搞錯,在這種天氣下,手拈針都冷,四十天不到三十個荷包,她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夠仁慈?下次她再著急,自己也不幫她解圍了,過河拆橋,有些人是不值得幫的。她以後還是別這麼好心了,五姑娘就是哭死都跟她沒有一毛錢關系,她只稍一露臉,這老巫婆就打壓她,也不知道這姓李的怎麼想的,已經有了兩個任她捏圓捏扁的丫頭,她難道還把自己也教成那樣?做夢。她難道想讓自己掌控五姑娘身邊的一切,那她心也太大了。
「那姑娘書房的打掃工作?」
「交給石榴好了,你做完之前不用進來了。」
「好。」
「咚咚咚!」
「請進,門沒栓。」
「啊,鴛鴦姐姐。」櫻桃忙從棉被堆里爬出來,穿上鞋子行禮問好。「姐姐請坐。」
「青果沒回房嗎?」
「沒有,青果姐姐應該在五姑娘房里,鴛鴦姐姐沒在那兒找到人嗎?」
「或許是去別處忙別的事去了,不急,反正我也沒啥急事。」鴛鴦上下打量了一下穿得棉鼓鼓的櫻桃,「你很冷啊,怎麼不點炭盆?」
「我不冷的。再說,一個人在房里,點炭盆不劃算。」
鴛鴦也沒有追問,只拿起繡繃看了看,又翻了翻針線籃︰「怎麼做這麼多荷包?」
「李媽媽交待的活計,要在過年前趕出來。」
「來得及嗎?」
「來得及。」
「手怎麼生凍瘡呢?」
「沒事,只一點點,很快就會好的。」
「你忙吧,我去看看青果回來沒?」
「好,鴛鴦姐姐好走。」
櫻桃關上門,急忙重新鑽進棉被堆里,只伸出雙手繼續繡著。她從來沒受過這個罪,這麼冷的天,房里的炭又僅夠晚上用的,白天她只好硬挺著,活人總不會被尿憋死,至于形象,下回再說吧。
「怎麼樣?」
「水晶說的沒錯,那丫頭確實在繡荷包,已經繡成了十三個,還有十七個要做。」
「然後呢?」
「我去的時候,那丫頭正用棉被包著自己在做活,手也生了凍瘡。」
「那丫頭說什麼沒?」
「什麼也沒說。」
「也好,且看看吧。」
「是,老太太。」
鴛鴦看著閉著眼楮默誦一遍經文就撥一粒念珠的老太太,心里默默地為李女乃娘點了一根蠟。她從八歲進府,在老太太身邊一呆就是十二年,不說全然了解老太太,但比其他人心里清楚一些。對五姑娘,老太太因為當年她的生不逢時心中多少有些芥蒂,但表面上卻一碗水端平了。五姑娘一直身子弱,又養在大太太身邊,與老太太接觸機會少,老太太也不會特意去關心她,直到五姑娘挪進老太太院子里來,老太太才偶爾會看上兩眼。鴛鴦心里也承認,李女乃娘對五姑娘的照顧之精心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可把五姑娘拘成那樣,絕對是老太太不喜的,要不然老太太也不會開口放兩個小丫頭進去陪五姑娘玩。櫻桃這丫頭運道好,是老太太親自挑中的,可現在被李女乃娘搓揉成這樣,老太太表面不說,心里肯定不樂。
李女乃娘,你可別給大太太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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