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希洛說很羨慕沈心唯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情景劇,有悲傷有痛苦有眼淚,到最終卻會是讓人幸福的結局,這樣的人生豐富而有趣,是楊希洛一直渴望卻又無法實現的人生。對于楊希洛的說法,沈心唯不認同,也不反對,她的確比很多人過得好,從小到大不用擔心吃穿,甚至還像梁月菱說的那樣,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比如去愛江少城,費盡一切心思的去做。而她不認同的地方在于,人生並非因為過程跌宕起伏而讓人羨慕,而是跌宕起伏之後的結果,因為結果是喜的,那些跌宕起伏的挫折似乎也被賦予了意義,可一旦結果是悲,那便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就好比,所謂的傳記,大多是成功者的回顧,又有誰會去看一個失敗者的回顧呢?
但沈心唯沒有反駁楊希洛,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她們念大學的時候,都十分羨慕寢室的一個女生,那個女生的男友對她很好,讓旁觀者羨慕不已。直到畢業那天,沈心唯才從那個女生口中知道,眾人眼中的好男友,不僅在那段感情中劈腿,還在劈腿後和她所有的朋友指責她有多不好有多不對……
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也不同罷了。
如果沈亦庭沒有回來,如果江少城不再,那麼沈心唯的人生,就會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
「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吧?」楊希洛後知後覺的開始關心起沈心唯的身體,看到沈心唯臉色還好,擔心逐漸減少,心也慢慢放下來了。楊希洛是想問沈心唯怎麼會失蹤的事,但總覺得那是一段很不愉快的經歷,便不再提了。
「沒事,一點事都沒有。」沈心唯撇了下嘴,「在我失去意識前的那一秒,我告訴我自己,如果我還活著,我就不再嫌棄你了……嗯,以後我會盡量做到。」
楊希洛一下子就炸毛了,「嫌棄我?你憑什麼嫌棄我啊?我不嫌棄你你就已經賺翻了好不?老是敲詐我,每次都抱怨江少城如何如何,十句話里九句話都是他……我被折磨得這麼慘,你還說不嫌棄我????」
沈心唯眨了下眼,再眨了下眼,「哦,我說錯了……是希望你不嫌棄我。」
「這還差不多。」
楊希洛又和沈心唯說起了別的,當年的大學同學,有幾個還混得不錯,而有些就完全沒有聯系了,這讓她們又開始追憶起那些難忘的時光了。
江少城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他的神色平靜,目光盯著對面的那一道牆。梁輝已死,他的尸體也被送了回去,梁月菱一個人處理完了所有的後事。在江少城親自要去找沈心唯時,梁月菱就站在那里,默默的看著這些人行動,似乎要將梁輝住過的屋子弄得天翻地覆,江少城注意著那邊的動靜,因為被人勸阻著不要過去,他也沒有逞能,他這個樣子,的確只會增加負擔而已,幫不上什麼忙。
所以他杵著拐杖走到了梁月菱的面前。
「謝謝。」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壓下了那些焦慮和緊張。
梁月菱反倒是笑了,「謝我什麼?我可沒為你做任何事。」
江少城勾了一下嘴角,還是沒有說話。
梁月菱卻忍了忍,還是止不住的開口了,「江少城,我們怎麼會是這樣的結局?」結局已定了,不是他不愛她的結局,而是他設計了她哥哥,害死了她家人,從今以後,這個男人就只能是她的仇人了。
江少城繼續沉默,梁月菱卻紅了眼眶,「你是被她所感動了?」
江少城這才看向她,「她彌補了我感情中的那一段空白,我看著她一點點成長,看著她一點點變化,就好像是陪著她在長大,然後我才知曉,原來她的變化,有我的原因,我參與了她的生活,而她也參與了我的生活。很簡單,就是這麼的簡單。」
梁月菱的嘴角抖了抖,「那如果沒有……」
那邊傳來了聲音,已經找到了通道的門,江少城立即著急的向那邊趕去。梁月菱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簡直是多此一舉,有什麼好問的呢,結局已定,何況上天連她的問題都不曾給予時間問出口……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或許永遠也得不到了,如果沒有沈心唯,他們會不會在一起呢?
「不會。」
她身體一頓,仿佛听到的這兩個字只是幻覺,而她視線中看到的還是江少城的背影。可她很清楚,他說的是不會,他猜到了她要問什麼,並且也給予了她肯定的回答。
他說的不會,她不是輸給了沈心唯。
江少城很清楚的知道梁月菱是要問自己什麼,而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問過自己,並且給予了回答。梁月菱無疑很優秀,聰明、漂亮、有能力,甚至可以說她是一個很完美的女人,這是他給予的定義,也是很多人心中關于她的想法。但她的這種感覺,那種隨時隨地的敏感放在他的生活中,讓他想到的不是默契的美好,而是仿佛身邊有個人隨時隨地在觀察著自己,從自己一言一行中觀察出任何不對之處,這種微妙的感覺,到最後形成了一種負擔,他和她相處的時候,心竟然很疲憊……
年少的承諾,去遵循只是自我的原則,可誰清楚他們究竟合適與不合適呢?而他錯的地方,不是在給予了承諾並未去實現,而是在自己完全考慮不了長遠未來時,就匆忙的許下了諾言。最終,他辜負了,可他不後悔,沒有人應該去用自己的一生去證明承諾有多麼可貴,他要自己幸福,要自己的愛人幸福,而不是為了原則承諾放棄那些生命中的溫暖。
嗯,他說過,他就是那麼一個自私的人。
楊希洛從病房里出來的時候,江少城竟然還坐在那里。她進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坐在了這里好麼。楊希洛無比糾結,想著自己要不要過去說幾句話,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了上去。
「那個啥……」楊希洛是真不知道應該喊什麼,喊名字別扭,還沈心唯老公也別扭,暫時就那麼喊吧,「你要是再敢欺負小唯,我和你沒完。」
江少城偏過頭,把視線停留在了楊希洛臉上兩秒,沒說話。
「我說認真的,你別以為我對付不了你,少小看女人。」
「嗯,我知道了。」
語氣里仿佛承認被楊希洛威脅到了,並且還打算洗心革面,但那表情,欠扁得要死。楊希洛突然覺得胸悶,撇了江少城一眼,就自己轉身走了,轉身的那一秒,莫名的覺得自己弱爆了。
江少城的確沒將楊希洛的話放到心上,這種……嗯,如果算威脅的,實在是不堪入目。但他也似乎理解了為何沈心唯會和楊希洛做朋友,有些好,是能體會得到的。
江少城幽幽一嘆,這又起了身,走進病房。
沈心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
「還沒消氣?」他都已經等了那麼久,讓她哥哥同她說話,讓她朋友陪她說話,這都還不能讓她消氣嗎?
他的這句話,讓沈心唯心里的火氣蹭蹭蹭的增高,他就這麼做點小事,就想讓她把之前的事全部一筆勾銷,這想得也太美了一點,于是她給了他一個很嫌棄的表情。
江少城又想嘆氣了,他緩慢的走過去。沈心唯一看他這動作,又立即心疼了起來,沈亦庭說是為了她才這樣,她只要去想象一下當時的畫面,他拖著受傷的腿去樓頂,心口就一抽一抽的疼痛不已。
「江少城,你決定去接近梁輝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
他低頭,似乎確實很愧疚,「我想得不夠周到……」
是啊,他成功了,可萬一失敗了怎麼辦?
「如果你回不來呢?」
她的聲音听上去十分可憐,讓他也變得難受起來,「你不是恨我嗎?」
「你混蛋。」她的眼眶紅了,難道他以為,她只要恨他了,那他出事她就不會難受了嗎?
「嗯,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她眼中的淚水終于掉落下來,然後他伸出手,為她擦掉眼淚。
「江少城,你不能讓我難受,不能……」
「嗯,我知道。」
他的聲音很平靜,可語氣卻是擲地有聲,讓她無端的相信他,這個男人說到做到。
病房里很安靜,他們能听到彼此的聲音。沈心唯移開了一定的位置,讓江少城也躺上來,他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平靜的相處了。當她把頭枕在他的手上時,一時感動得又想哭了,在以前她就是最喜歡這個時候,不用做太多的動作,就可以感受到與身邊這個人的親密關系,這種感覺是如此的美妙,還好,她還能有這個機會來體會。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愛很愛這個男人。
「江少城……」
「嗯?」
「為什麼呢,為什麼在知道我不是當年的那個女孩,你還是願意娶我?」
「那如果我殘疾或者毀容,你會離開我嗎?」
「當然不會。」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去舍棄一個對我無怨無悔的女人?」
「誰對你無怨無悔呢,我對你怨氣大著呢!」
他也不介意她的態度,只是用手去撫模她的頭發,這一刻的溫馨,他也向往了好久好久。和她決裂,看著她傷心,他還得讓自己硬起心腸,一次又一次的擊潰她的心房,不能去安慰她,只能看著她哭泣……真是噩夢一般的生活。
他在那個時候,最希望的就是她不要出現,只要她不出現,他也就沒那麼難受了。可當她真不在出現,不唾棄他,不辱罵他,不指責他,他發現那樣的生活竟然更加艱難,除了一如既往的和梁輝聯系,他發現自己連情緒都不怎麼波動了。
現在真好,哪怕他們只是這樣躺著。
「小唯,我的兩個堂哥,是死在了梁輝手中。」他輕輕一嘆,「在國外的時候,我出過事,是我堂哥救了我……他的未婚妻懷著他的孩子哭著求我要為他報仇……」
他也說不下去了。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偉大,在做這些事之前,還是先預料了可行性,在能可行的基礎上,才真那麼去做的……
沈心唯沉默了一下,才點了下頭,「嗯……你這樣做,也幫了我哥哥,還幫了很多很多的人,我是怪你,可我也知道,你做得很對,只是……我……」
「我明白,你從理智上認同我,至于感情上……」
他還沒有說完,她已經拍了他一下。
是啊,從大局上,她的確沒有覺得他有錯,只是心里總歸是怪他的……
「那梁……小姐,她怎麼樣了?」
「她會活得很好。」
沈心唯想到梁月菱,還是有幾分愧疚。
江少城卻將她抱得更緊了一點,下巴擱在她的頭上,「小唯,和你無關,梁月菱的性格,也和我不合適,就算沒有你我們認出了彼此,我和她也走不下去……你沒有虧欠她,也不用覺得愧疚。」
「可我當時……我是知道你認錯了人,可我還是很自私的……沒有告訴你。」沈心唯咬咬唇,那是她最難受的事。
「如果有錯,那也是我的錯,是我先招惹你的,那個時候你並不知道……」他吻吻她的頭發,他很清楚,是他先去找的她,打亂了她的心房,然後逼得她不進不退……
她已經打算退出了,不,不應該說是退出,而是放棄。
在他說出他和一個女孩有著約定的時候,她連暗戀都準備放棄了,她尊重自己的愛戀,也尊重別人的感情,即使再喜歡他,也不能在知道他有著自己要等的人時,還以愛情的名義去喜歡著他。有很多人對他有著好感,她們的行為都是想讓他知道,渴求他也會給予回應,可她沒有,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去打擾他絲毫,總是那麼默默的……並且做了那麼多事,也沒有打算讓他知道,還在知道他有自己要等的人時,主動選擇放棄。
是他,自己去找的她,那時候的她對于他的這種行為,該是多麼痛恨又不舍。
這個世界上,哪有錯誤只因為一個人而導致呢!
她吸吸鼻子,「我……覺得我好幸運。」
「我也很幸運。」無論是陰差陽錯還是所謂的注定,感謝彼此遇上了對方,感謝有一個女孩那麼那麼的愛著他。
而這個愛著他的女孩,也是能給他帶來快樂和美好的人,多麼幸運,愛著自己的人,也是自己愛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