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麟立刻注意到不遠處的烏篷船上站著一個斗笠遮面的船夫,急忙上前兩步,左手一揮,三枚透骨釘應聲飛出,直沖船夫面門。♀
那船夫果然有功夫,隨手抽出一把長刀,左右奮力揮打,將兩枚透骨釘擊落水中,而另外一枚直直定入了那人的肩膀。
周天麟大喝一聲︰「抓刺客!生死不論!」只見岸邊涌出幾十個弓箭手,向著刺客如飛蝗蔽日一般射出一陣箭雨,刺客招架不住,趕忙跳入水中,岸邊又有十幾個侍衛應聲跳入水中去抓捕刺客。
周天麟擔心蝶舞害怕,趕忙回身去找蝶舞,卻哪還有蝶舞的蹤影?
周天麟不知蝶舞身在何處,再看向岸邊,也未見蝶舞的身影。周天麟大聲喚著蝶舞名字,依然無人應答。正在此時,浮橋邊水花一翻,趙文廷從水中露出頭來,手上還托著一個人,正是蝶舞。
周天麟心中大駭,趕忙將蝶舞撈到浮橋上,只見蝶舞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唇色發青,那還有半分生氣!
周天麟心中越發恐懼,厲聲問道︰「發生了何事,她怎會落入水中?」
趙文廷也爬上了浮橋,回復道︰「程姑娘剛才似是暈倒跌入水中,殿下還在捉拿刺客,沒有顧及,屬下一時來不及稟告,就跳下水中,先救人要緊。」
周天麟道︰「即便落入水中也不該是這般模樣,你快去傳太醫,不!來不及了,我這就帶她回去看太醫!你去保護好聖駕!不得有任何閃失!」
周天麟目眥欲烈,一把抱起蝶舞,幾步躍到岸邊,運足了內力,施展輕功,快步向荷廊飛奔去。
刺客中了周天麟的透骨釘,已經無力再和侍衛周旋,才一落水,就被抓住,拖上了岸邊。
睿帝和皇後等刺客落網,這才在侍衛的重重保護下出了畫舫,回到岸邊。問起趙文廷才知道蝶舞生死未卜,睿帝不由的憂心忡忡。♀
再一看抓住的刺客,正是阿史德元慶,原來他扮作盲人,隱在一戶突厥商人家中,卻發現想逃出西京城簡直是難比登天,不由得想了個金蟬月兌殼的主意,故意現身讓官府將他拿住,在周天麟以為他被擒放松警惕的時候再月兌獄行事。
本來大理寺的牢獄戒備森嚴,不易逃月兌,阿史德元慶正以為自己打錯了算盤,偏偏有囚車來接他轉獄,阿史德這才在押送途中,從囚車逃月兌。等到報給周天麟知道時,他已經身在南湖,劫了一只清理南湖死魚雜物的漁船,只想著再拼死一擊。
這次行刺準備的暗器倒是普通的繡花針,只是這針上淬的毒,卻是除他之外,無人能解。而這解藥,也和當初的毒藥一般,藏在一個誰都想不到的萬全之地。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這最後一次的暗襲,還是被那個丫頭打亂了。
入夜,瀚王府中,依舊燈火通明,蝶舞的房內,聚滿了宮中十幾個太醫,眾人的神色,都是一般的沮喪無奈,眼睜睜的看著床上的女子,脈息越來越弱。
如此眾多的太醫也只是做成了一件事,就是找見了蝶舞昏迷的原因,竟是一根繡花針帶著勁力刺入左胸,如果不是蝶舞受傷之後落入水中,湖水及時稀釋了毒性,只怕當時就難活了,盡管如此,蝶舞身重奇毒,無藥可解,只怕也熬不了多久了。
周天麟怎能不知蝶舞危在旦夕,還好刺客已被活捉,他早已趕往大理寺,親自審問阿史德元慶,無論如何,他要知道解藥在哪,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再一次失去蝶舞。
大理寺的刑房內悶熱潮濕,牆上的幾只火炬烈烈燃燒,房子的正中一盆火炭滋滋作響,上面還插著幾只刑訊用的烙鐵。
阿史德元慶半果著身子被鎖鏈吊在半空,披頭散發,渾身血肉模糊,一張臉上污血滿布,猙獰可怕。
周天麟面色陰戾的站在阿史德面前,冷冷說道︰「交出解藥,可饒你不死,放你回突厥!」
阿史德冷聲笑了出來,嘶啞著聲音說道︰「我原本早就想回突厥了,可你偏偏步步緊逼,讓我像老鼠一樣躲藏偷生,如今,我已不做回去之想,你想要解藥是嗎?我告訴你!這修羅散是我突厥至寶,一粒毒藥配一粒解藥,只可惜,我來中原,只帶了毒藥,想救你的心上人,你別做夢了!這個臭丫頭屢屢壞我好事,如果不是她擋在你身前,現在要死的就是你!她是替你中的毒,替你赴死,你如果真的舍不得,干嘛不陪她殉情!哈哈哈哈哈!」阿史德陰森瘋狂的笑聲在刑房內響起。
趙文廷猛然揮起長鞭,抽向阿史德,這鞭子上帶著倒鉤,一抽下去,連皮帶肉撕扯下一大塊,疼的阿史德元慶一陣鬼哭狼嚎。
趙文廷厲聲怒道︰「死到臨頭還胡說八道!你還是痛快點說出解藥在哪,免得零碎受罪,生不如死!」
趙文廷說罷,擔憂的看向周天麟,只見他如父如兄的瀚王眼中漸漸透出絕望之色,不由得心中一陣驚恐。
周天麟很想陪在蝶舞身邊,不知道她現在情形如何,他原本是一刻也不願離開她的,可他卻要為她找到解藥,他一定要救她,他不敢想象如何蝶舞有何萬一,他該如何自處。
而現在,越來越重的絕望將他包圍,壓得他心痛欲裂,幾乎窒息。
周天麟心里打定了主意,沉聲吩咐道︰「來人,阿史德冥頑不靈,毋需再審,將他千刀萬剮,一刀也不許給我少!文廷,你做監刑!」
周天麟說完,轉身走出刑房,急急向府中奔去。
房子里,蝶舞靜靜的躺在床上,羅衾之下是她單薄嬌小的身軀,昨天還在他的懷里婉轉嬌羞,而此刻卻幾乎看不見她起伏的呼吸。
周天麟將房中的一干人等全都摒退,他知道她不喜吵鬧,他知道她只想讓他陪著。周天麟將蝶舞冰冷的柔荑覆在臉上,用青澀的胡茬刮蹭著她細女敕的手掌心,輕聲呢喃︰「你不是最怕我用胡子扎你麼?癢麼?你若向我求饒,我便不欺負你了。」
床上的人兒依舊熟睡,她那麼安詳,那麼恬靜的躺在那兒,無論何人何事也擾不了她的清夢。
「你怎麼這般貪睡?我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你不是說太著急麼?那你怎麼還不起床,快去準備?是了,你其實還是恨我對麼?你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嫁我,所以才會這樣躲著我,可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上次我沒能跟著你走,是因為皇兄還離不開我,大周的江山還沒有穩如磐石,可如今,我不會再放你走了,無論天上地下,我都陪著你,再不負你!」
屋外,周宇和王管家心急如焚。程禮學那邊已叫人傳話,只說蝶舞不小心落水,染了風寒,在王府修養些時日,所以程家倒還安靜,只是周天麟這兩天不眠不休,滴水未進,就是鐵打的人又如何能支撐得住!
眼看酉時將近,太醫院院正魯太醫小心來到了房門口,輕輕稟道︰「殿下,酉時已到,該給姑娘用針了。」蝶舞身上的毒無藥可解,只能暫時用針封住心脈,才拖了這些時候,而每天,每隔一個半時辰,就要給蝶舞行一次針。
屋內沒有回應,魯太醫也不敢再喚,躬身在房門口靜候。
許久,房門才緩緩開了一道縫,周天麟面色沉靜的站在門口,沉沉說道︰「魯太醫,有勞了,」魯太醫不敢耽擱,趕忙招手喚來一個女醫正,一同入內,畢竟男女有別,更何況蝶舞這毒,要封住全身一百零八個穴位,行針時幾乎要赤身**,所以,魯太醫只是用棉線在屏風外隔空號脈,行針的還是女醫正。
周天麟見到魯太醫進去,又對周宇道︰「清揚,你去將程家父母兄弟接來吧,他們畢竟是至親骨肉,總要讓他們見上她最後一面。」
周宇見十幾個太醫束手無策,也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後果,只是此時听周天麟親口說出,還是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擊,不禁顫聲道︰「程姑娘她也許……」
周宇還要再說,周天麟略抬起手,一臉的疲憊心碎之色,緩緩說道︰「清揚,去吧……」周宇的神色越發黯淡,緩緩轉過身去,步伐沉重的向外走去。
周天麟頓了頓,又對王管家說道︰「王管家,我要以王妃之禮厚葬程姑娘,你早做準備。」
王管家低頭領命,看周天麟又要轉身回房,趕忙說道︰「王爺,用些飯食吧,你有了勁力,也好照顧程姑娘。」
周天麟的身影僵在了門口,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不必了……」
周天麟的背影,越發的孤獨淒冷,王管家心痛的看在眼里,竟再說不出一句勸解的話來。
程禮學和鄭氏沒想到蝶舞竟然是中了巨毒危在旦夕,听完周宇通稟,只覺得天都塌了半邊,兩個人被周宇和程昊文攙著,竟不知怎麼挨到的王府,等進了房子,再看見蝶舞氣若游絲的躺在那里,全然沒有一點生氣,只看著隨時就要燈滅燭熄,一家三口忍不住又哭做一團,卻又怕惹周天麟心煩,壓抑著不敢大聲哭出來,只守著蝶舞心痛流淚。
好一會兒,鄭氏才勉強緩過勁兒來,向周天麟顫聲說道︰「殿下,我們家女兒已成了這樣,就讓我們帶她回家吧,我們知道殿下待蝶舞情深意重,只可惜她沒這麼命數。如今要走了,她到底還是沒和殿下成親,在這里恐怕污了殿下的清淨,還是讓我們把她領回去吧,那兒雖是借住,也好歹算是她家。」
周天麟自始至終目光就沒有一刻離開蝶舞,此時听鄭氏這麼說,才靜靜道︰「程夫人,你們可以在這里陪著她,只是,我已將蝶舞看作我的妻子,我斷不會讓她再到別處。我想,蝶舞也是不願意離開我的。」
這時昊文才低聲哭道︰「爹爹娘親,就讓家姐從這里走吧,家姐愛極了王爺,想必也不願意離開他的。」
程禮學和鄭氏心中又如何不明白?只得又哭了一會兒,才隨著王管家出了屋子,安置在對面的廂房,只等著隨時有事來叫他們。
到了晚上,蝶舞幾乎再觸不到脈息,魯太醫思量半天,終于鼓足了勇氣,對一直坐在床邊的默默守候的周天麟道︰「殿下,程姑娘怕是熬不過今晚了,還是早些準備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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