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輕手輕腳穿上外袍,又披上了大氅,繞過酣睡的九丫,走出了大帳。
今晚的夜空沒有一絲雲彩,碧澄澄的天上月輪皎潔,水銀似的月光如輕紗似薄霧一般輕柔的撒向地面。
蝶舞放眼看去,十幾個帳子灑落在沙地上,一模一樣,不知哪個是周天麟的寢帳。
門口的侍衛看蝶舞深夜出來,四處張望,也不敢多問,只小心翼翼跟在不遠處,蝶舞想挨個去問,卻又不好意思,一回身,看到了遠處跟著的兩個侍衛,趕忙招手叫他們過來。
兩個侍衛一路小跑來到蝶舞近前,還沒等蝶舞張口,一個侍衛就小聲說道︰「王妃可是在找殿下的寢帳,就在您左手邊第三個,還亮著燈的那個!」
蝶舞臉上一紅,小聲道︰「知道了,你們也別跟著了,我不出軍營。」
蝶舞轉過身,向著周天麟的寢帳快步走去。
大帳之內,燈燭瑩瑩,周天麟手握一本兵書,卻已經許久沒翻過一頁。
那一日知道蝶舞自己去做誘餌,他一刻也沒敢耽擱,率著鷹揚軍就去接應。等到了客棧,看到里面戰事已起,那一刻他擔心的肝膽俱裂,生怕她有何閃失,直到看到她好好的在眾人的保護之中,他才稍稍放心。
誰想到後來情形突變,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只怕這一世再連她尸骨也難尋,一想到幾乎又要失去她,周天麟只覺得心痛萬分,還好,她無恙。
只是若還慣著她這般任性,以後還不知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來,一定要讓她顧及著他的心才行,所以自己才會狠下心來不去理她,只盼她能體會到他的用心。
此刻,她一定睡了,不知傷口還疼嗎,那日濕寒入體,有沒有染上風寒?等到了瓜洲,一定要再請名醫,好好為她診治才是。
周天麟想得入神,不覺陷入沉思,帳口守衛的士兵見是蝶舞來了,趕忙讓進,周天麟神游天外,就連蝶舞從帳外進來,都未覺察。
帳中的火盆只有一個,諾大的帳子寒氣逼人,蝶舞忍不住抱怨道︰「這麼冷的地方,王爺今夜是要在此入眠麼?」
周天麟回過神來,才看見蝶舞正站在他的面前,淺笑盈盈看著他,瑩瑩的燭火在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柔光,萬分柔媚。
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幾乎要土崩瓦解,周天麟只想一把將蝶舞攬在懷中,盡力**,可一想到那夜的險境,周天麟又冷起了面孔,沉沉說道︰「我還有公文要處理,你自己回去睡吧。」
「你要看公文,那我就在一旁給你研墨好了,一會兒我也睡在這兒,不回去了。」
蝶舞一邊說,一邊蹭到了周天麟身旁,擠擠挨挨的和他坐在一張茵褥上,開始研墨。
周天麟的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香味兒,蝶舞嬌柔的身子緊挨著自己,周天麟幾乎能感受到她細膩柔滑的肌膚,白如凝脂,吹彈可破。
這念頭只是在周天麟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已經讓他不由得支起了帳篷,那堵心牆眼看著又裂開了一條大縫,只怕就要崩塌了。
周天麟趕忙深吸了兩口氣,定了定心緒,正色道︰「我在辦公,你是要回避的,怎麼還硬湊過來?再說,我的帳子冷,你還是回去吧,不必陪我。」
蝶舞索性放下了墨塊,嘟囔道︰「你給我帳子里請了那麼一個大風箱,讓人如何能睡?」
「大風箱?」
蝶舞更加楚楚可憐道︰「你從哪請的那個粗使丫頭,沾著枕頭就著,睡著了就打鼾,聲音可不大的和拉風箱一樣。」
「竟還有這樣的事,倒是我疏忽了,原本想著沿途這幾日給你端水送藥方便些,沒想到竟擾了你休息,我這就譴人去將她喚醒,另作安置。」
周天麟說著就要起身,卻被蝶舞一把拽住。
「人家睡都睡了,你又去叫什麼,你若早有這份心,又何必叫人過來。」
周天麟被蝶舞噎的無話,只得悶悶坐下。還沒坐一會兒,就又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帳門口,吩咐兵士去再添兩盆炭火。
看到周天麟被自己支使得忙來忙去,也忘了對自己擺臉色,蝶舞不由得暗中偷著樂,可巧周天麟回過頭來,正好看見蝶舞低頭暗笑,覺著又中了蝶舞的小計量,不由得心里生氣,又沉下了臉。
周天麟快步回到書案旁,冷聲道︰「你回去吧,我還要辦公,明兒個到了大營,還有許多事要了結。」
蝶舞從自己帳子里出來,連中衣也沒穿,只穿了外袍披了件狐皮氅子,早就凍的厲害,硬是在這強忍著逗他開心,卻見他還是不依不饒,也有些氣了,一把抓起進來時周天麟在看的那本兵書,氣道︰「我怎麼瞧不出王爺辦得是哪門子的公?明明就是一本兵書,還拿反了,你就這般嫌棄我,連個改錯的話也容不得我說麼?」
蝶舞一邊說,眼中一邊瑩潤如水,看著就要落淚。
周天麟心里雖心疼,可一想到這次若不讓她留個記性,只怕以後越發任性,再說自己好不容易下了這麼大決心造了這麼大聲勢,豈能九仞之山,功虧一簣?
周天麟越發的冷言冷色,「既是知道錯了,那更該听話,讓你回去便回去,你現在是做什麼?還蠻纏在此。」
蝶舞原想著周天麟氣是氣,自己用心哄哄也就好了,卻沒想到他這般心硬,這一番話更是戳到了蝶舞的心痛之處。
蝶舞也不禁恨恨道︰「你說我胡攪蠻纏?好,回頭你也休要來纏我!」
蝶舞氣沖沖一把掀開帳簾兒,頭也不回跑回了自己的寢帳,那九丫兀自在地鋪酣睡,蝶舞越發覺得聒噪,索性掉頭出來,找到自己白天乘的馬車,鑽了進去,準備胡亂窩上一晚。
這邊蝶舞才出去,周天麟便不放心,趕緊跟了出去,眼瞅著蝶舞跑進了帳子,這才放心,哪里知道他前面轉身回去,後面蝶舞又跑了出來。
守衛的兩個兵士之前就被蝶舞打發回來,這會兒更不敢跟著,傻呆呆在門口守了半晌,還以為蝶舞又去了周天麟的帳子,這一晚上的護衛,倒是給那九丫站的。
翌日天色大亮,蝶舞才搖搖晃晃回了帳子,那九丫還睡得香甜,蝶舞苦笑,果然是心大好眠,經歷了那麼大變故,九死一生出來,也沒一點後怕,還是能吃能睡,其實若為人這般愚鈍,也不是一件壞事。
蝶舞喚醒了九丫,吩咐她去準備洗漱,因為夜里睡得並不好,渾身都懨懨的,也吃不下什麼東西,還好九丫能睡能吃,蝶舞用不完的,九丫統統裝進了自己的肚子。
蝶舞也不禁被九丫憨態可掬的吃相逗樂,笑著逗她︰「你這般能吃,以後誰能養得起你?」
九丫十分不以為然,直著脖子趕忙咽下嘴里的一堆吃食,爭辯道︰「有吃的九丫自然能吃,可沒吃的時候九丫也抗餓呀!我這人好養活,在那客棧的時候,掌櫃的沒讓我吃飽過幾回,我還不是髒活累活搶著干,」可突然又覺得話不對,趕忙可憐巴巴的看著蝶舞道︰「九丫昨個才知道,原來救我出苦海的是王爺和娘娘,娘娘,雖說九丫吃不飽也能干活,可娘娘慈眉善目,一看就是活菩薩,肯定和那死鬼掌櫃的不是一路人,肯定會對九丫好的,是吧?」
蝶舞笑道︰「好與不好都是相互的,你對我衷心,我自然對你也好。」
九丫仿佛得了聖旨一般,拍著胸脯道︰「九丫的命是王爺和娘娘救的,又賞給九丫好吃好穿,九丫自然會衷心耿耿的。」
蝶舞和九丫說著話,也覺得有了些精神,收拾停當,便和九丫一起上了馬車,準備出發回大營。
誰知剛剛坐好,就有一個小校過來,將九丫喚了出去,讓她坐另一輛輜車跟在蝶舞車子後面。
蝶舞一個人悶在車里,越發無聊,更覺得渾身乏力,頭暈腦脹,這一路竟然又睡了過去。
臨近中午,車隊便到了大營。
九丫一躍從車上下來,就去叫蝶舞。九丫在簾子外面直著嗓子喊了好幾聲,連身在遠處的周天麟都听到了,皺眉看向了蝶舞的車駕,卻還不見蝶舞應聲。
周天麟心里一凜,快步來到了車旁,一把揮開簾子,卻看見蝶舞還睡在車里。周天麟一躍上了馬車,再踫到蝶舞時,竟然是雙手冰涼,腦門滾燙,原來是發燒了。想是燒的厲害,才昏睡過去,這一路上自己刻意避開她,竟沒能早早覺察。
周天麟心痛內疚,趕忙將蝶舞抱下馬車,向著寢帳急奔而去。
原來蝶舞還是風寒入體,再加上休息不好,病勢沉沉而來。
周天麟哪還敢再生氣,守在蝶舞榻旁寸步不離,心里不知寫了多少遍悔字,正在焦急萬分之時,管家王中在門外求見。
蝶舞未醒,周天麟不敢遠離,便讓王中在屏風外說話。
「王爺,聖上來了旨意,要王爺安置好軍中之事,即刻出使土谷渾。」
周天麟握著蝶舞漸漸發燙的小手,皺眉道︰「朝中無人了麼?竟讓本王去當使者?」
「這……」
屏風外,王中猶豫不語,周天麟低聲道︰「本王不喜啞謎,有事快講。」
「娘娘她?」王中試探道。
周天麟目光深沉,看向蝶舞,卻見她睡的正香甜,便低聲道︰「說吧,她听不見。」
王中這才低聲道︰「回王爺,此事的緣由,是因為土谷渾的可汗施熹,欲將自己的獨生女兒嫁與我大周朝王室聯姻,這土谷渾公主阿黛,指名點姓,要做瀚王您的妃子。
周天麟更怒道︰「我已經有妃子了,要那麼多妃子做什麼?」
「聖上也是這麼和來使說的,但是那阿黛公主說,即便是做側妃也無妨,要嫁便要嫁大周的真英雄,聖上的意思,此時拒絕,唯恐引起兩國戰亂,大周剛剛經歷一番戰火,萬萬不可再置萬民于水火,聖上讓王爺以大局為重,以天下蒼生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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