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州城呆了三日,老頭兒帶著後生踏上了趕往盛都的路途。這老頭兒便是當日在蒙阿山上救走初夏的袁太醫,由于初夏外貌太過惹眼,一路上袁太醫便讓她換了男裝,皮膚用桐油抹黑。初夏沒想到這麼快又要返回盛都,這一次她並沒反對,拓都已再沒有讓她留戀的地方。拓勒在完顏頌的統領下,將會日益壯大,柏凌即位不久,就丟了年前攻打下的拓都,朝中大臣們定會就此事大作文章。曾經的拓勒郡主現在的拓勒王後之事又會傳得沸沸揚揚,柏凌會同意冬筱卷土重來平州對抗完顏頌,多半也是因為當年的典故,一為榮淵侯府正名︰並非與拓勒勾結;二完顏頌此次復出注定了拓勒將是大盛的大敵,目前能在平州坐鎮又讓柏凌放心之人非冬筱莫屬。粉二徹底頂替了初夏的身份,日後,初夏便從人們的視線中退出,她終于可以做個無拘無束的自己了。只是,粉二,對不住了!如袁太醫所說,或許這是她冥冥中注定的歸宿,希望她有個好結果。在平州停留三日,便是放心不下她,古城並沒有什麼消息傳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完顏頌並不是狠辣之輩,他不至于為難一個已經成為了他女人的弱女子。
初夏從來沒有這兩日思索的頻率如此高,她不得不逼自己做出抉擇,留在平州等冬筱到來還是隨師傅返回盛都?這個決定將關乎她的一生。但是師傅似乎不給她這個權利,他的任務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她帶回京城,這是他對某人的承諾。胳膊肘拗不過大腿,初夏最終默認了師傅的決定,但是她有個提議︰師傅不能干涉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自己做主!她開始有了個新名字「袁小夏」。二人並不急著趕路,趁此機會一路游山玩水,大飽眼福。
二人在水城逗留了好些日子,袁太醫每到一處便會去些神秘的地方帶些初夏不認識的東東,美其名曰他的「寶貝」,初夏已習以為常。馬車上已被他的「寶貝」佔去了大半地方,初夏不忍呆在怪味叢生的車廂,換下車夫,自己坐在前面駕起馬車,馬兒順著古道「踢踢踏踏」地一路慢跑。袁太醫掀開車簾,眯眼瞧著不遠處的丘陵地帶,用手指了一個地方,對初夏說道︰「小夏!打馬去那兒!」
初夏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里是山丘上的一處叢林,師傅想必又要去那兒發現什麼寶貝了,她一扯韁繩,駕著馬兒改道朝山丘駛去。到達山丘,初夏跳下馬,揀了一塊干淨的草叢,席地而坐。她對師傅的這些「寶貝」可不感興趣,偏那原本駕車的車夫卻樂在其中,陪著師傅漫山遍野地樂呵。照這情形下去,不到樂川,他們得準備再雇一輛馬車了。初夏所坐的地方剛好對著山下的官道。山丘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初夏從地上爬起,驚道︰「師傅!」莫非是地震了?
袁太醫將視線移到官道上,一陣轟隆隆的響聲越來越近,官道上揚起道道塵煙,隨後密密麻麻的騎兵出現在視線中,為首的那人一身白色戰袍,器宇軒昂,英姿勃發。初夏渾身一僵,那熟悉的身影…她飛快地跑到袁太醫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急地道︰「師傅!師傅!是冬筱!」
袁太醫眯起眼楮仔細地打量那馬上人兒的神采,初夏見他無所動作,雙手合攏在嘴邊,欲朝著官道方向大喊,袁太醫突然伸出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發出聲音,初夏掰不開他的手,眼睜睜看著官道上的人影越來越遠,轉眼不見,一滴冰涼的淚水落在袁太醫的手上,他縮回手,帶著歉意看著初夏。初夏眨掉眼睫上的淚花,悶悶地轉過身子,背對著袁太醫一言不發。
「小夏!」袁太醫支支吾吾地開口︰「師傅也是為你好!」
是麼?初夏用手背抹掉眼角蓄積的淚水,她不過是想好好見見他,她想他了!誠如冬筱這樣急著趕去平州,他一定是無比牽掛著她。讓他知道她安好,和他說說話,就不行麼?他和她,為何總是擦肩而過?
袁太醫見初夏不理會他,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別怪師傅!」其實,她和榮淵候世子的確般配,只是,他不能幫他,不能撮合他倆,反之,他必須斬斷他倆的一切可能,他答應過柏凌將她安全帶回京城。說他自私也好,總之,他必須幫她做個決斷。
初夏自然知道他心里作何打算,她對冬筱的感情,不過是親人間的掛念,經歷了這麼多,她如果再連自己都看不明白,這十七年真白過了。至于冬筱,是她辜負了他!可是,她和柏凌,結局又能怎樣呢?她忽然心里煩悶起來,索性上了馬車,再也不出來。
從平州離開後足足行駛了一個月,初夏終于抵達盛都,站在城門外,內心五味雜陳,如此反反復復,她又回來了!只是,這盛都之大,竟無一處是她的歸處。
袁太醫領著她到了城中一處不大,還算干淨的院子。院子是四合院的規模,幾間小木屋,院落中是他種的雜七雜八,五顏六色各種叫不出名兒的花草。初夏選了一間清雅的房間住了下來,成日里便幫著師傅整理些花花草草,研磨藥粉,幾乎足不出戶,日子倒也清靜自在。這樣一晃,又過去了數月,轉眼到了初夏季節,師傅每日從外面帶回些信息,她揀了些有用的听進去,冬筱到了平州後和完顏頌正面對上,多次交戰無果,不得已想法入了古城,見到了所謂的拓勒王後,震驚之余,泄露了行蹤,在拓勒王後的幫助下,才得以平安返回平州城。不過經此事後,平州和古城雙方都沉寂了下來,再無戰事。真正的初夏無人知曉下落。據說,多方都在私下打探這位神奇消失的拓勒郡主,至今仍無消息傳出。每當袁太醫要提及大盛皇宮的事時,初夏便默默走開。回到京城,她一直未見到柏凌,從最初的絲絲期盼到現在的心如止水,也罷,他是當今皇上,早不是當初的敬王,豈能由尋常人說見就見?如今的他想必是國事纏身,佳麗成群,如何還能記起她來?她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只希望這樣一直過下去,再無人來打擾。
五月初五,農歷端午,袁太醫一大早就入了宮,到傍晚還沒回來。他時不時就會消失一陣子,初夏並不覺得奇怪。獨自用了晚膳,照師傅所說的方法在院子各角落灑上師傅特制的藥粉,美美地泡了個香湯浴,師傅不愧是宮中御醫,這段時日為她調配的湯劑果真奇效,不僅皮膚越來越細膩光滑,連身段都越發妖嬈迷人,怪不得自古以來宮中妃嬪個個極美,御醫功不可沒。泡好澡,初夏僅著了件玫紅色褻衣,粉白色長裙,隨意披上件白色輕紗,款款朝內室而去。初夏的夜涼風習習,一彎新月高懸夜空,房間內瀉下一層銀光,朦朦朧朧中,初夏美得驚人。跨進內室,屋內月光流瀉,她並沒點燈,順手便關上了房門。剛剛側過身子,一抹斜長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她看著地上那抹修長的人影,驚異地轉過身子,後背直直地抵在門上,屋內霎時安靜得只剩下二人淺淺的呼吸聲。
柏凌一襲雪衣,縴塵不染,優雅如畫,眸若星辰,他站在初夏一米之外,就那樣靜靜地佇立著,視線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她忽然眼眶有些濕潤,視線模糊起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幻覺吧?她咬了咬嘴唇,唇上傳來的痛感讓她頭腦清醒了些,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來做什麼?」
她回京好些日子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都沒來,如今這是想起她了?絲絲委屈涌上心頭。柏凌忽然朝她靠近兩步,身子幾乎貼著她的身子,初夏抬起頭,他的臉近在咫尺,俊美的輪廓清晰無比,她只听見他壓抑似地輕喚了聲︰「初夏!」他的臉便俯了下來,溫熱的觸感落在她的唇上,熟悉的感覺襲來,初夏一陣輕顫,柏凌自然地伸手環住她的身子,無比輕柔地與她碾轉纏綿。初夏听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她無法抗拒這種感覺,任由柏凌恣意**,身子軟軟地倒在了他懷里。良久,柏凌將頭抵在她的肩頭,輕輕地道︰「初夏!不要再離開我!」
他的語氣像個孩子似地柔弱而無助,她似乎看見了她離開盛都前,他在客棧被襲的那一刻,他眼里閃過的茫然和無助,她的心微微一痛,她不要看見這樣的他!
于是,她隨口接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麼?再也不會離開!」
柏凌猛地抬起頭,緊緊盯著她,眼里有火花在閃耀。
「真的?」他問,眸子星星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