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晚急急慌慌的跑了進來。口中一疊聲的喊道︰「爺爺,離鳳哥哥,快 快!街面上已經戒嚴,有官差正在逐戶搜查呢!」
離鳳一驚,登時臉色煞白。章老爹一把拽起他︰「別愣著神,先躲起來。」
三人急忙將床板移開,坑下果然是空的,離鳳想抱著小北藏進去,馮晚抬手攔住︰「你弟弟不能這樣挪動!」
「那可如何是好?」離鳳急得額上滲出汗來。
馮晚眼珠兒微轉,對他們低語幾句。章老翁在旁捻須笑了︰「是個好說辭。」又推馮晚︰「你也進去。兩個都不能被人瞧見。」
馮晚就在離鳳身邊蹲了下來,又對章老爹說道︰「爺爺,把那位弟弟暫時翻過來。不能讓人發現他的傷口。」
方收拾妥當。已听見院門處喧嘩大作,不少差役涌了進來,四處搜羅翻找。章老翁連忙迎上,听為首一個頭領模樣的嚷道︰「怎麼這麼大的院子,就你一個老頭兒。還藏著什麼人吶?」
章老翁陪著笑臉︰「這里就老漢和孫子兩個,因他得了疫病,四鄰怕被染上,都搬走了。整條巷子只剩了我們一家。」
「啊?疫病?」正準備進里面搜查的差役們听了,都立時止住腳步。為首的那個一臉嫌惡,忙不迭的從章老翁身邊挪開︰「可曾上報備案?」
「里正都搬走了,老漢也不知向誰報去。」章老翁為難的答道︰「我妻主也是這麼燒著,水米灌不下去,幾日就不行了。才辦完了事,孫子就又病了。請過幾個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鄰家們只說是疫病,嚇得全走了。」說著向差役們供供手︰「女乃女乃們見多識廣,也給這孩子瞧瞧,看還有救沒有?」一邊撩起床帳。
床下離鳳一抖。卻覺得馮晚暗中伸過手來,緊緊握住他。那雙手十分溫暖,令人安心。
為首的官差拿袖子擋著臉,也不移步,就隔著老遠隨意一瞥。見床上躺著的果然是個孩子,十二三歲,一張小臉燒得通紅,病得奄奄一息。急忙又退後了幾步,直叫晦氣。
章老翁見她如此,忽而嚎道︰「孩子啊!我可只剩了你啊!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留下爺爺一個人,可還怎麼活啊!」
那女人听得不耐煩,皺眉站得更遠。只命眾人四處看看。
衙役們誰也不肯靠近床塌。章老翁假裝抹淚兒,偷眼一看,見那些女人正忙著翻鍋揭灶,開箱倒櫃,瞧那意思是尋些細軟之物。章老翁家徒四壁,這院中幾戶又都搬得干淨。哪有什麼值錢物事?眾人搜了一陣,一無所獲,口中都是罵罵咧咧。
章老翁壓住心中怒氣,仍陪著笑臉問道︰「大雪天的,風刮得邪乎!女乃女乃們還這般辛苦!不知道是走月兌了什麼樣的人犯?若老漢見著,也好趕去稟告。」
官差「咳」了一聲︰「你這老頭兒倒是個明白省事的。也不瞞你,我們也不知道要抓什麼人,上頭沒細說。」
眾人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這種天氣,誰不是在家抱著男人,喝幾口老酒,解個悶子!偏我們倒霉,還給揪出來辦差!四城八街的跑,腿都摔瘸了,也不知到底要抓誰!光說是一名重犯,一旦查到要完好無缺的送回衙門。也不知她多大年紀,什麼長相。這徽州城大的沒邊,怎麼找啊!」
又翻了半天,實在沒見什麼好東西,那官差便順手撈了幾個雞蛋,揣在懷中,又吩咐章老翁︰「這幾天全城警戒,閑雜百姓都不要出門。有陌生人經過不得留宿,即刻上報衙門。可記下了?」
「是!是!」章老翁點頭哈腰,不住應聲。又連著一陣咳嗽,把那官差嚇得一徑逃似的跳出門,口中罵道︰「你怎麼對著人亂噴!孫子病成那樣,眼見是活不成了,你別也傳上了。姐妹們,快走吧,這里不是個安生地界兒。再往別處看看去。」
見她們都走淨了,又等了一刻,听听再無人息。章老翁方掩緊門戶,把床板移開,將離鳳和馮晚都拽了出來。離鳳一頭是汗,臉色蒼白。馮晚卻朝章老翁笑道︰「爺爺,真有你的!」
章老翁「哈哈」一笑︰「是你這孩子主意好。她們一听是疫病,哪敢上前?」
馮晚瞧了瞧被翻的亂七八糟的東西,皺眉說道︰「這哪里是搜人呢!分明是借機揩油。」
章老翁「嘿」了一聲︰「就這個德性,還指望她們打贏紫胤,可不是笑話!听說胤國的親王進了凰都,秋毫不犯!這徽州,早晚也是人家的囊中之物。」
離鳳也是心下一嘆。又听馮晚對他笑道︰「你不用怕了,那要抓你的人雖然大張旗鼓的鬧騰,可她心虛著呢!你也听見了,連要緝捕的重犯是男是女,她都不敢對下面說!辦差的人都是一頭霧水,心有怨懟,要不為著登門入戶的搶點東西,誰肯為她去盡心費事。」
離鳳點點頭。又見馮晚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他︰「這個東西可是你的?掉在院子外頭了,明晃晃的,還沒被大雪蓋住,讓我一眼瞧見了。若是被官差撿著,可就麻煩了。」
離鳳接過來一看,是塊小金牌,上有符刻,雕工精致。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不是我的,並沒見過。」
馮晚奇道︰「那是誰丟下的?」又接過來反復看了幾眼,念道︰「上面寫著安城兩字,安城是在哪里?」
離鳳見他竟然識字,不由一愣。
章老翁說道︰「安城?是挨著雪璃國的那個麼?」
離鳳眉頭一皺,暗想這東西會不會是小北貼身戴著的?難道司燁竟在安城?轉而又想︰應該不是,若是昨夜就丟在了院外,怎麼沒被大雪掩住,還露在外面。莫非是有人一直跟著自己?既然知道他與小北的下落,怎麼不現身見面或是拘捕捉拿?
正胡思亂想著,忽听得有人敲門。離鳳嚇了一跳,只道是官差去而復返,又想往床板下面藏去。
馮晚拉住他的手︰「不是官差,她們只會砸門硬闖,不會這樣斯文的敲。先看看再說。」
兩人躲在屋內,透過門縫細瞧。
院門一開,涌進一團火紅,卻是一個女子裹著猩猩紅的大氅,躍舞于冰雪之間。其人身形靈動,容貌艷美,不似寒梅窈窕,宛若盛桃夭夭,其華灼灼,豐神耀目。離鳳不覺想起了紫雲瞳,暗將比較,忽听身旁馮晚笑道︰「怎麼來了一只火鳥!」
開門的章老翁也是愣在那里︰想不到女子之中也有長得這般妍麗的?
那女子見來了個老頭兒,對著自己發呆,「撲哧」笑出聲來,露出一口瑩白如玉的小牙︰「老爺爺,你怎麼盯著我看起來沒完?是覺得我很美嗎?」
章老翁這才醒過悶來,大是尷尬,連忙拱手施禮︰「娘子請了,不知何事登門?」
女子似乎沒有听見,仍是問道︰「你還沒有回答呢?我是不是長得很美呀?」
「呃……」章老翁動了動嘴唇,不知該如何作答。見那女子一雙妙目滿含期待的盯著自己,下意識微微點頭。
女子眼楮一亮,很是高興︰「老爺爺,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怪罪你的。你以前又沒遇到過像我一般美貌的人,乍然見我,有些發呆,也是自然!」
離鳳與馮晚互視一眼,都覺得背上起了一層雞皮。女子之中如這般自戀的,確實以前不曾遇過。
章老翁頭皮發麻,低頭暗想︰小晚和屋里那位郎君,哪個不是絕色之姿?女人里面,我倒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收斂心神,再次問道︰「娘子所來何事?」
那女子自顧自的「吃吃」笑了一陣,方才答道︰「我丟了一件東西。老爺爺可否拾到?」
「哦?是什麼東西?」
那女子伸手比劃了一下︰「這麼大小,黃澄澄的一塊令牌!」
離鳳心中一動,見馮晚已經張開了手,掌中放著的正是剛才那塊小金牌。
章老翁也想到了,笑著問道︰「那上面可是刻著「安城」兩字?」
女子睜大眼楮奇道︰「老爺爺,你識字?居然還認得小篆?」
離鳳偏頭看了看馮晚,心中也是疑惑。
章老翁連忙擺手︰「老漢哪有這個本事?」
女子追問道︰「那是誰告訴你的?」
章老翁自悔失言,只怕給馮晚惹來麻煩。本想支吾一番,誰知那女子極是認真,反復詰問,實在瞞不下去,只得說了︰「是听我一個孫兒說的。」
「你的孫子?」女子抬起頭,往馮晚他們這邊屋門瞧了瞧。離鳳立刻閃身,避到一旁,又听她說道︰「請出來見見?」
章老翁一窒,剛想拒絕,卻听那女子很快的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男人見了我這樣美貌,沒有不嫉妒的。」
章老翁听她第一句說算了,剛松下一口氣。轉瞬又被第二句噎得夠嗆。暗想︰你要是見到了小晚,指不定誰嫉妒誰呢!
女子不知他的想頭,徑自說道︰「再說我是女子,萬一你孫子見了我三魂出竅,七魄不全,鬧著要嫁給我,那怎麼辦?我可不能惹這樣的麻煩。」
離鳳听得目瞪口呆,再看馮晚,他臉無一絲慍色,正把著門縫,不錯眼珠的盯著那女子瞧。離鳳微微搖頭︰若讓你公公知道,你背著妻主亂瞄別的女子,豈不又要挨打?自來禮教之中最重檢點二字。待要提醒他兩句,想起小晚的遭遇,卻又生了同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他又是這般青春年紀!我若沒見過紫雲瞳,想必遇上美貌的女子也會多看兩眼吧!
章老翁連聲咳嗽,只覺應付這位娘子著實困難。半晌喘過氣來,皺著眉頭說道︰「娘子稍待!」便回身進屋,向馮晚要了東西出來,托在手里,遞到女子的眼前︰「可是這個不是?」
「哎呀!正是正是!」女子一把搶過,摩挲了兩把,又對著日頭照了照,口中嘟囔道︰「要是真丟了「安城令」,還不得被她罵死!幸虧我命好!」手指探入領口,抻出一條細金鏈子,忽而想到了什麼,急忙背過身去,折騰半日,將小金牌重新掛到了頸上。
章老翁等了半天,總算見她忙活完了,想著快些打發這人走,便拱手辭道︰「物歸原主,老漢也安心了。雪天路滑,娘子好走!」說完作個請勢,往院門處一讓。
女子瞪圓了眼楮︰「慢著,慢著,你就這麼請我走了?」
「啊?」章老翁愣住︰「娘子還有何事?」
女子一臉的迷惑,低聲嘀咕道︰「怎麼和她說得不一樣啊!」見章老翁一頭白發,滿臉皺褶,不覺問道︰「老爺爺,你一把年紀,想是忘了!你還給了我東西,還沒跟我要一份酬謝呢?」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碇足銀︰「這個,給你!」
章老翁連忙擺手,有些不高興︰「拾金不昧,這是為人根本,怎麼能要人報答。娘子,快休如此!」
離鳳嘆道︰這位老人家不僅心地善良,胸襟更是磊落。正自贊賞不已,卻听那女子說道︰「你不要報酬,讓我欠下你的人情。我不是吃了大虧麼?那可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