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臨和謝晴瑤相繼辭出。雲瞳叫住陽春︰「春叔!我這幾日要處理軍務,再去各營巡查,騰不出功夫來。後院的事麻煩您替我安排一下。阿恆傷後又病,元氣大傷,您給他尋個清靜屋子好生養著。雖然那日經楚先生指點行針,通開了內息壅塞之處,但他若想復原,仍需時日。他素來好強,我怕他有甚病痛忍著不說,反倒誤事!若再急于練功,激起了漪瀾草藥癮,會有性命之憂。您一定看住了他……」說著從懷里掏出那半瓶九花墨玉膏來︰「這個還是給他,我看他那外傷還未愈好,不要掉以輕心。若是不夠,再尋我要。」
陽春接過來笑道︰「放心就是,我替你照顧好他。」
雲瞳皺眉想了想,又問︰「當年秋叔藥癮發作前有什麼征兆麼?」
陽春回憶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熬過那十二個時辰大是不易,秋弟幾乎沒了半條命!」
雲瞳嘆了口氣︰「只求老天保佑,阿恆這藥癮千萬莫在此時發作才好!您若瞧著他有何不對的地方,速來告我!萬不能拖延一刻!」
「好!」陽春答道,等著雲瞳繼續吩咐。
「莫莫那里……他倒是個省事的。我見他與聶贏交戰,兵器不甚趁手,似乎分量稍輕。您問問他的意思,訂做一只合用的吧。不怕花錢,從府庫支取。他喜歡跑馬……」
三月听得咂舌︰「主子!這池相府精致的很,後花園里全是珍稀名卉,您要是讓沈使在這跑馬,那……那……不全毀了……」
雲瞳瞪著她看了幾眼,轉向陽春︰「寫信給冬叔,我的王府開出一片校武場,至少要跑得開六匹馬!」
三月結結巴巴的問道︰「那……得多大地方啊?」
六月也听得愣住︰「主子,朝中會起非議!」
雲瞳冷笑一聲︰「不怕!就是給那些御史找點活干,省的一天到晚盯著皇姐的新政說三道四。」
「那……萬一聖上心里不痛快呢!」
「不會!」雲瞳笑道︰「銀子不夠,皇姐還會掏出體己,幫著我修哩!」
「啊?」三月、六月互視一呆。
「你們不信,看著好了!」雲瞳揚唇一笑。
陽春知道她姐妹自有默契,也不多言,跟著笑了一下。
「噢!對了,還有月郎……」雲瞳又想起韓越,疑惑的問道︰「春叔,他跑來非要給我當親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蘆城我一直忘了問夏叔。」
「呵呵!說來倒有意思。」陽春一笑︰「他單人獨騎陷在了朱虛陣中,折騰兩日都月兌不出身來,一氣之下抽出寒水劍,劈碎了坤位上的多孔石。」
「什麼?」三月驚的大叫起來︰「多孔石碎了?那老莊主還不得心疼的從棺材里跳出來啊!」
「胡說什麼呢你!」六月狠拽了她一把。
三月嚇得趕緊捂嘴︰「我是想問,什麼寶劍這麼厲害啊……」
雲瞳一揉額角︰「月郎內力深厚,又是怒揮寒水劍,這一擊治下,多孔石碎了也不足為怪。只是有些對不住老太太了……」又疑惑的問向陽春︰「他怎麼會陷進陣中?我記得方圓五十里便有警示!難道他也同江湖上一些無聊的宵小之輩一樣,想要挑戰惜花山莊?」
「唉!那倒不是!」陽春苦笑一聲。「他是在茶肆中听見別人議論,莊子里有一株墨梅,剛開出花來,想看上一看!」
雲瞳愣住。三月張圓了嘴唇︰「他可以呈上拜帖,等候接見……」
「韓少爺那性子!」陽春一搖頭︰「他倒是也寫了張紙來。可這進莊的理由太過匪夷所思,下面管事的只當誰家小少爺任性胡鬧,沒有理睬……他等了一日,怕花開敗了看不著,就自己進來了。」見雲瞳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也是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朱虛陣的厲害,以為到莊前叩門,說明來意即可。誰知道根本找不著莊子,更走不出去。」
「他拿多孔石撒氣也是無用啊,還是出不去,進不來!」三月撇撇嘴︰「這什麼人哪?莫名其妙的。知不知道這一劍下去得賠多少金子啊?」
六月看看陽春︰「您說得是潁川韓家的那位梅花子麼?誰都知道他小名叫月郎。」
三月一呆︰「怪不得要看墨梅,我的天啊,這花是他大姨不是?」
陽春咳嗽了一聲,接著說道︰「他這一劍,動靜實在太大。我便出來瞧了一瞧。就這麼把他接進山莊了。」
雲瞳皺眉問道︰「寒水劍劍鋒出竅,必要嗜血,他傷著什麼人沒有?」
「傷著他自己了。臂上血流了一大片。我見著他的時候,他摘了面上蒙著的布巾正在包扎,卻又怎麼都弄不好,那副場景……」陽春微微閉眼︰「月下謫仙,落難凡塵……」
雲瞳暗道︰似乎很美很惹人憐惜,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一次。轉而一想︰可千萬別再有下次了,他再添兩道傷疤,我怎麼向韓宜交待啊!一想到此,立刻對陽春說道︰「春叔!吩咐下去,趕緊把那株花兒大姨請到他潁川家里去。以後山莊里別種梅花了。」
「主子,他把咱寶貝鼓搗碎了,不讓他賠,還送花兒,這憑什麼啊?」三月不忿的跺腳。
陽春朝她一瞪眼︰「怎麼這樣沒規矩!主子說的話你敢挑理?你平日在王主面前都是這般放肆麼?」
「我……」三月趕緊低頭︰「奴才知罪了!」怎麼忘記陽總管來了,他可是難對付的緊。
雲瞳一擺手︰「好了,好了,先往下說!您留他住幾日,派了人把他好生送回家就是了,怎麼打發到我跟前來了?」
陽春立刻屈膝一跪︰「這事,是陽春擅專了,請王主責罰!」
雲瞳連忙攙起來︰「春叔,您有話就說,別動不動就跪。」
陽春掃了三月一眼︰「不管是誰,有了錯處,該罰便罰!王主不可因愛廢公!」
「我記下了。」雲瞳一瞪三月,她立馬跪下,不敢多說話了。「三月,下去把王府規矩里如何侍主的條目抄上十遍。」
「是!」三月暗中一咧嘴︰那麼多字啊,兩個時辰都抄不完。還不如打上十鞭子省事呢!
陽春對雲瞳說道︰「我看你為韓家的事愁了好幾年,聖上也是時時掛心。若想這死結解開,最好是成一門親事。可若咱們向韓家求娶,韓老將軍必然不應,那卻讓你丟了顏面。聖上也不能強下旨意。可要是韓家主動……那就大不一樣了。」
雲瞳一愣,心中生出些許懼意︰「春叔……您不會是……」
陽春點點頭︰「韓宜妻夫最疼幼子,天下皆知!偏巧這個梅花郎就跑來了惜花山莊。我就想著用個什麼法子把他送到你身邊去,待上一段時間……」
三月忍了又忍,還是張口問道︰「陽總管,您的意思是想等韓少爺自己喜歡上王主,回家鬧著要嫁。那時就成了韓家求著咱們點頭了。」見陽春頷首一笑,又問道︰「那他萬一沒喜歡上王主呢?」
陽春劍眉一聳︰「那怎麼可能?王主是何等人物,男子一見皆會傾心。」
雲瞳一捂臉,暗道︰春叔,我可不像您想得那般是個香餑餑,他們一個一個那氣人勁兒,就甭提了……卻听陽春接著說道︰「韓家是高門望族,韓老將軍一向守禮,她兒子在王主身邊待滿一年,她還好意思再嫁去別家麼?」
三月暗自月復誹︰我說大叔啊!您也真夠自以為是的!還攛掇主子罰我!您自己掂量掂量,就您干的這事,真要是和我一起受罰,抄五十遍規矩都是王主體諒了!
雲瞳嘆了一氣︰「您怎麼騙月郎的?」
陽春眸中閃過一絲狡黠︰「他和我談起朱虛陣,說自己不懂五行八卦,所以吃虧。若換了別的陣法,一定能破。我告訴他,莊子里另有三陣,也是變化莫測,他若陷于其中也是一樣落敗。他卻不信,非要見識一番。一來二去,就和我定了一個賭約。」
雲瞳兩手一攤︰「完了!」
陽春呵呵一笑︰「我若輸了,便將朱虛陣破解之法傳授給他;他若輸了,就給我的主上當一年親衛。半月之內他若能破去一陣,便算他贏,這賭約還算公平吧!」
雲瞳和三月、六月互視一眼,誰都沒再說話。
陽春接著說道︰「韓少爺確乎聰明,一開始他只能堅持兩柱香功夫不被打出來,到後來每一陣中都能待上大半時日了。最後破玄靈陣時,已制住了陣眼,只是因精疲力竭才功虧一簣。唉……就差兩步,可惜了……」
雲瞳笑道︰「他能制住陣眼?春叔你手下留情了啊!這惜花四陣何等精妙,是老太太一生心血所在。他一個十六七歲的閨中小郎能破,那不成了笑話!」忽而想到若以聶贏之智、葉恆之慧、沈莫之勇、韓越之悟倒是也可一試!等以後有機會,帶他們玩玩……
三月看雲瞳眯著眼楮不知在想什麼,就對陽春說道︰「陽總管,您是多此一舉了!韓老將軍上次來見王主,已經提過親事了,就是想把她的小兒子嫁進門來。」
「哦?」陽春一驚,轉而大喜︰「這可和我想到一處去了。王主,恭喜了。」
雲瞳尷尬的張了張嘴,半天才說出聲來︰「我還沒應她呢!」
「怎麼?」陽春不解的問道︰「沒瞧上那孩子?你要是見了他真容,保準睡不著覺了呢!」
雲瞳呆住︰那還是快別見了……
「多處處你就知道了,他性子也好!」
「啊?」雲瞳一下嗆住,咳嗽得臉都憋紅了。
陽春上手給她輕輕拍著︰「那孩子赤誠純美,無甚心機!我和他待了個把月,覺得甚好!侍奉你特別合適!」
哪點合適啊!我怎麼根本沒體會出來……雲瞳半天才緩過勁兒來︰「春叔,你沒問問他因何離家?」
「問了!」陽春掏出巾帕,給雲瞳擦擦嘴角。「他說家里人都拿他當小孩哄著,僕從們又都把他當菩薩供著,覺得無趣,想出來看看大千世界,結交幾個知己好友。」
三月奇道︰「韓家那麼多親戚朋友,就沒有和他年歲相當,談得來的?非得到外面找去?」
「他說親友家的孩子若來作客,他爹爹總要先囑咐人家不可欺負月郎,又命管事守著,時刻提醒。久而久之無人願意和他親近……這一次,他趁著和父親回娘家小住,點了僕從們的穴道,拿著寒水劍偷跑出家,想行走江湖,再去軍前尋他娘親……」
「什麼,偷跑……」雲瞳面色黑得難看。「有沒有給韓家送信回去?」
陽春點了點頭︰「送過了,說小少爺在英王身邊,讓韓家郎主不必著急。」
雲瞳兩手覆額︰「這個月郎……」春叔不會讓他獨自去尋夏叔,必定派了親衛們跟隨,可他見到自己時又是孤身一人,是走丟了,還是又偷跑……
陽春听她叫得親切,微微一笑︰「眸眸啊!你都喚上他小名了,看來也是中意的。這就好……」
雲瞳愣了半天,苦笑說道︰「我叫他別的,他都不應聲……」
忽而想起那日在蘆城,天光漸黯,燈火初明,韓越笑著近前,眉眼如一彎新月︰「紫雲瞳,我叫月郎,咱們就算認識啦!」當時就覺得這話別扭,現在一想,可不就是小孩子之間想要交往時常說的一句,恍惚自己幼年時也曾對著一人說過︰
「小白鴿,我叫眸眸,咱們就算認識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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