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三月見雲瞳從葉恆的院落中走了出來,急忙迎上去稟道︰「主子!徽州和東靈山都沒有新的消息,上京和凰都也都安靜……您勞累了一日,先去歇一歇吧!」
「嗯!打探清楚沒有,玄承蔭是不是真的回了九龍城?」雲瞳一徑走,一徑問道︰「她沒有把聶贏真怎麼樣吧?」
三月答道︰「玄承蔭自己確已回師,但她命李季率大部分軍馬進入了赤鳳,看樣子還是想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撈些好處。至于聶……」言到此處,偷眼看了看雲瞳的臉色,低聲稟道︰「並無實信。不過……玄承蔭車駕旁多出了一輛籠車,白日里也用整塊黑布遮擋得嚴嚴實實,只在車轅上不時能見到滴下來的鮮血,軍士們都很奇怪……」
「這個老匹婦……」雲瞳皺眉怒道︰「告訴七月,給我盯緊了大司馬府,有任何動靜都立即回報。」
「是!」三月見雲瞳行至岔道,往南拐去,趕緊提醒道︰「主子!您寢房是在這邊……」
「我先瞧瞧沈使去,他今天也傷了……」雲瞳朝她擺擺手︰「你不用跟著,去傅帥那邊听令,有緊急軍情速來回我!」
……
沈莫所住的院子靜靜悄悄,僕從一個不見。雲瞳一路行來,長驅直入,無人應門,心中便隱隱有些不快。等進了屋子,見炭火已經燃滅,四壁有風,十分陰冷。沈莫孤單單趴在床上,被子僅蓋在腰下,蜷縮著四肢,整個雪背都**在外,橫七豎八的鞭痕上還滲著絲絲血漬,顯見是晚間不曾換藥。睡夢之中,他仍緊緊蹙著眉頭,干燥的嘴唇上撕裂開了許多細小的口子,偶爾探出舌尖無意識的舌忝砥一下,似是渴的厲害。
雲瞳忽而就想起當年自己被丟在刑室,無人過問的情景,心中一痛,轉而大怒︰「來人!」連著喝叫了兩三聲,並無應答。
沈莫卻被她吵醒了,迷蒙著雙眼,扭頭來看︰「王主……」
「別動!傷口都破開了!」雲瞳輕輕將他按回床上,繼續叫道︰「來人!」
「您別喊了,沒有人在!」
「沒人?」雲瞳奇道︰「都死到哪里去了。」
「……我怕阿恆那里人手不足,把他們幾個都留下幫忙了。」沈莫咬著下唇答道。
「別咬,都出血了,沒嘗到腥味麼?」雲瞳不悅的探手上去。「全留在那里做什麼?你自己傷得也不輕,難道不需人照顧麼?」
「我沒事!」沈莫垂下眼,把頭轉向一邊。「一個人也……慣了……」
「誰說沒事?」雲瞳下意識去拍他的臉,卻粘來一手潮濕,舉到眼前看了看,晶瑩透徹,原來是大顆的淚滴。「莫莫……」
沈莫將頭埋進枕里,一動不動。也不知怎麼了,心里剎時就涌出了無限委屈。
雲瞳愣了一下,暗悔自己粗心︰沈莫與葉恆都是出賜摘紗的暗衛,也都是自己名下的男人,一樣被督查問責,一樣挨了皮鞭、針刑……那里全員警備,眾目關切;這邊無人問津,由自死生。若我是男子,被妻主另眼相待,受這般冷落,也會傷心落淚吧……
莫莫……
忽而間心中又隱隱生出了歡喜︰原來這一次,他也回心轉意,把我認成了妻主……一想到此急忙拿起枕旁的九花墨玉膏瓶子,在沈莫背後的傷口上細致涂抹了起來。
一時,兩人都沒說話。
等處理完這些,雲瞳走至桌邊,提壺倒了一杯水,模了模,冰涼涼一絲熱氣皆無,不禁又嘆了一氣。將杯子握在手中用內力捂溫了一些,方又坐到床沿上。「莫莫!別藏著了,起來喝水。」
「……不渴……」
雲瞳听那蚊子似的嗡嗡聲,搖頭一笑︰「乖!要不我撓你癢癢了……」一邊說一邊左手向他肋下伸去。
「別……別……」沈莫最怕呵癢,聞言揚起身子要躲,被雲瞳一把摟進懷里,杯子端到了他唇邊︰「快喝!上次在悅來客棧,我想了個好法子喂阿恆吃藥,你是不是也想試試?」
沈莫不知道那是什麼法子,但緊貼著王主已使他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只得趕緊把整杯水都咽了下去。這一嘗,卻是溫熱的,不由肺腑一暖。
雲瞳放他趴回榻上,見藥膏都已滲透進肌膚,便拉上被子給他蓋好。「等天大亮了,你也挪到阿恆那院子里去……請楚先生給你看一看,也方便我一起顧著……」
「王主!不用……」沈莫嘟囔道︰「不用麻煩楚先生,也不用您……我在這里挺好……」
「挺好?」雲瞳听他還在賭氣,眯眼一笑︰「那你剛才哭什麼?」
「我……誰哭了……」沈莫又埋臉進了枕頭。
「說謊話!我看看臉紅了沒有!」雲瞳假意拉他。
沈莫死死拽著被子,肉蟲子一樣扭了幾下,直接把頭藏到了枕頭底下。
「傻莫莫!」雲瞳笑道。見天邊星幕已將垂落,也懶得再回寢房,就月兌鞋上塌,躺在了他身邊,故意嘆道︰「你見我光忙活阿恆,沒顧得上照料你,就躲起來哭鼻子……可那晚你不願侍寢,還怕我把你給做死了,說的那些話就沒傷我的心麼?我也哭鼻子了呢!」
「啊?」沈莫嚇了一跳,探出頭往雲瞳臉上仔細瞧去,似乎是在尋找那淚痕。
雲瞳見他張著一雙星目,呆愣愣、傻乎乎的瞅著自己,「撲哧」就笑出聲來。
「騙人!」沈莫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臉一紅,想縮回頭去,卻被雲瞳捏住了下巴,趁機在唇上偷了個香。
有點干,有點澀,有點血絲的腥味……可還是讓人動心。雲瞳盯著他剎時火燙一片的俊臉紅唇,又危險的往前湊了湊︰「沒騙你!小傻瓜!你就是傷我的心了,傷的好重、好重!快來,給我揉揉!」雲瞳抓住他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就是這里!曾經疼得厲害。」
沈莫不提防撫上了一團渾圓,嚇得死命往回縮手。
雲瞳豈容他逃月兌,使力按住他的手背,自己還挺了挺胸膛。
沈莫見手一時縮不回來,就想由平掌攥回拳頭,誰知剛抓起五指,就趕上雲瞳挺胸,剎時把那一團軟柔捏進了手心里。
「嗯?」雲瞳一咪雙眼︰「你想干嘛?」
沈莫羞得滿臉通紅,正不知所措間,被那女人勾下頭頸,緊緊貼上了朱唇。
「唔……唔……」幾個回合間,沈莫就敗下陣來,被噙住了唇舌勾連不休,頭暈目眩,身軟力竭,只剩了喘息低吟,直如小貓一般「喵嗚」不停了。
「受傷了還來勾引人!」雲瞳吻了一陣,放他喘了口氣,貼在耳邊問道︰「我沒有騙你吧!你看阿恆他承歡之後還好好的,你不用再害怕了,回頭……」
「不要……」沈莫在她唇下掙扎了一番。
「為什麼不要?」雲瞳仍緊覆著他的唇,嘬弄了兩下,壓了壓他蓋在胸前的手背︰「你又傷我的心了……」
「我……」沈莫腦子里全亂了套,手也移不開,唇又被堵著。半晌才喘氣說道︰「你都有阿恆了……」
「噢!你是怕我喜歡上了阿恆,就不再喜歡你了?原來是吃這個醋!」雲瞳笑道,更攬住他頸項,狠狠含住唇瓣欺負起來。
等她終于親夠了停下來,沈莫已撐不住身子,就趴在她胸前氣喘吁吁,鼻間都是她身上特有的芳香,令人暈蒙。
雲瞳拽上被子裹緊了他身子,笑道︰「你都發了汗了!上回尋到了喂藥的妙法,這回又找著了退熱的良方。你妻主是不是很能干?」
沈莫羞得別過臉,狠命向枕上移去。听雲瞳已翻身坐起來,湊在他耳邊說道︰「莫莫!可解開心結了?要是還沒有,我就再親你一次……」
沈莫立刻把頭縮進了被子。
雲瞳失笑,轉而卻輕嘆了一聲︰「別再自己躲起來難過。我知道你身份已定,只要我一日還活著,便不會丟棄你。我要阿恆,也要你……陪我走馬山河,笑傲四方……只要……你們願意」
……
又過了兩日,徽州傳來消息,赤司煬已入青麒國界。雲瞳將自己擬好的密折交于陽春,又對他與盛夏說道︰「我已命韓宜追擊赤司煬直入青麒境內,先打下它幾座城池再說,軍情復雜多變,我將親赴徽州坐鎮。這里的軍務交由傅帥處置。葉恆和沈莫就拜托兩位叔叔了。」回頭見葉恆安靜的躺在床上,雙目緊闔,仍在昏睡。「楚先生說他脈息已穩,應無大礙了!只是這些日子損耗太劇,過于虛弱,要靠補眠加以恢復。我等不得他醒來了……叔叔們費心吧!至于沈莫……我待他的心思也是一樣的……等兩人都大好了,再送來我身邊。」
盛夏安慰道︰「你別擔心,有我們在呢……」
陽春嘆道︰「沈莫還好……葉恆這孩子心思太重。他初回凰都時也是在床上養傷,白日翹首盼著你來,夜里睡不安穩,時常驚夢。明明吃不下藥膳,還強往肚子里塞,明明提不得內息,還總偷著硬來,恨不得一身傷病立刻就好。這怎麼能成?我看眸眸……你還是給他留下幾句話,或者……送給他一樣東西,安安他的心。」
雲瞳也是皺眉,听盛夏又道︰「我看他對您送小西這件狐裘的事一直耿耿于懷……」
雲瞳一愣,轉頭看見小西正抱緊了那件白狐狸毛披風直往後退,警惕的盯著自己三人︰「不帶這樣的啊?你們要是再搶回去給了他,我也會耿耿于懷的……」
雲瞳哭笑不得︰「誰說搶這個了?你留著吧!去告訴月郎,我帶他去徽州見母親,叫他趕緊收拾收拾。」
小西蹦蹦跳跳的跑了。「王主!你最好了!」
雲瞳搖頭失笑。又想了想,從耳上取下一只白玉雕花小環,拿在手里端詳了一陣,見內里也刻著一個「眸」字,不禁微微一笑。便扣住環上的小針,按進葉恆的左耳垂,給他帶上。瞧著刺下了一滴血珠,便俯頭輕輕舌忝去。在心中默默說道︰
「阿恆!帶上這個,你這輩子就是我的人了。萬一我尋不到碧落十三香的解藥,幾年後先走一步,這個小環就送你留個念想吧!」
陽春不知她心思,見狀倒笑了一笑︰「讓他每隔五日給你寫封信去,省得成日在家胡思亂想。」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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