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把人都送出門去,令其各自歸家,與父母親人團聚……」韓越一字一句說道。
門下男子們驚訝之余,紛紛跪倒拜謝︰「謝小少爺!謝小少爺再生之恩!」
韓越笑了一下。卻見離鳳尚在怔愣,若憐的臉上也並無多少喜色,不禁有些奇怪︰「你們不想回家麼?」
不等離鳳說話,回過神來的韓玉急忙上前阻攔︰「少爺!不能把人放走!特別是這兩個……將軍回來要是怪罪,奴才擔待不起啊!」
噢!原來他們不是不想走,而是不敢走……有韓玉這些人看著,他們根本就走不了!韓越覺得自己想得分明,把眼一瞪,拿出少爺的氣勢喝道︰「英王軍令嚴明,不許入城燒殺劫掠,騷擾百姓!你們竟敢私設院落,公然奪納赤鳳良家男子,違背王命軍法。若經查出,我姐姐豈非要受重罰?連帶我韓家也污了清名……」
「少爺……」韓玉咧嘴快要哭了︰這怎麼是奴才私自所為,明明是你姐姐她……
「閉嘴!」韓越也知他們是奉命行事,此時卻不能改口︰「我母親治家最嚴,若被她知道有這個地方,有這些人在……爾等小心皮肉!」
韓玉嚇得一哆嗦,想起上次在凰都,老家主入營即怒,連將軍都挨了三十鞭子。又听韓越對眾人說道︰「你們走吧!有我做主,無人敢攔!」
「少爺……」韓玉哪敢奉命,湊上來低聲說道︰「頭里這兩個人,將軍留著還有用處……」
「有甚用處?」韓越怒道︰「見到美人便想強佔,豈有此理!」
韓玉一窒,朝左右望望,管事並教養公公及大批僕從親兵無人敢應聲。
韓越對離鳳揮揮手︰「別怕!回家去吧!」又朝門下男子們說道︰「趕緊走!」
男子們都是又驚又喜,搶著奔到門外,四散逃開。
韓玉見離鳳也步向大門,急得汗都下來了︰「少爺!您總得問一問將軍的意思,若誤了她的大事……」
「問什麼問!」韓越不耐煩的斥道︰「她胡作非為,我替她彌補一二,她不該感激我嗎?」見眾男子都已出門而去,朝守衛的親兵喝道︰「關上大門,你們一個都不許亂動!誰要是膽敢抗命,就來試一試我的寒水劍……」
韓玉見不能遣人出去跟蹤報信,更是惶急,只得湊近韓越悄聲說道︰「少爺,您不知道,當先那個離鳳,是將軍要獻給王帥的,他本是……」
話還未完,只听「啪」的一聲,臉上被甩了一個又大又狠的巴掌。
韓越勃然大怒,起身指著韓玉罵道︰「還想連累英王,你好大的膽子……」
……
離鳳不想自己說了兩句,韓越竟如此行事,當真將眾人放出。隨著那些男子們行出小院,滿眼陌生。人家都各自去尋父母親人,自己卻不知該往何處,便沿著小街恍惚走著。若憐跟在他身後,悄聲提醒︰「哥哥!你拿布巾擋上臉吧!這是街上……」雖無幾個人,到底不便。
離鳳回頭,感激一笑︰「你怎麼不回家去,還跟著我?」
若憐輕聲嘆道︰「哥哥忘了!我也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呢!你要是不嫌棄……不嫌棄我是青樓男子,咱們作個伴吧?」
離鳳閉了閉眼楮,握住他手臂︰「若憐!和我去騾馬大街看一看吧!」
兩人一路問著,走到騾馬大街已是黃昏。黯沉的天空翻舞著猙獰的黑雲,北風陣陣呼嘯,卷挾著黃土浮塵。
離鳳直著眼楮,踉踉蹌蹌的走著,忽而見到一座高台,豎著不少木樁,其上散落著圈圈繩索。離鳳腳下一頓,猛然撲了過去。
「哥哥!」若憐嚇了一跳,趕緊跟上。見離鳳抱著那木樁,一寸寸撫模上面殘留的暗紅血跡,連木刺扎進手心都不覺得疼。
若憐在他身邊蹲下,輕聲問道︰「這……是你親人的血麼?」
離鳳慘然一笑︰「她們活著的時候,都對我不好!我一心想著離開家,離開她們,最好此生再不相見……可如今,她們真死了,都死了,陰陽永隔,再無見期……我卻難過得要命……若憐!我……」兩行清淚順頰而下,離鳳抬手去抹,一遍一遍,卻怎麼也抹不干淨。
若憐按住他的手︰「血脈相連,哥哥你難過是應該的!」
離鳳怔了一刻,終于,把頭靠進他懷中,嗚嗚哭了。
天越來越黑,風越刮越猛!若憐輕拍著離鳳的肩背勸道︰「莫哭了!快要宵禁了,咱們得先尋個落腳之處!」
離鳳收住眼淚,慢慢起身,前後一望,忽然說道︰「我知道一個地方,去那里能等到她……」
「哥哥!」若憐見他還在恍惚之中,也不等自己,拔腿就走,急忙快步跟上。
離鳳越走越快,卻是奔著城門而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去觀音廟等小北,我得親口問問他,司燁還在不在……
「你慢一些,哥哥,等等我……」若憐有些跟不上了,急得大喊,忽見離鳳以手撫額,晃晃悠悠摔倒在地,再不動了。
若憐大驚,緊跑兩步上前查看︰原來離鳳心神不守,血不歸經,快步奔了許久,難以支撐,已暈了過去。再往額上一模,火燙一片,不知何時竟燒了起來。
若憐叫了半日,也不見他醒轉,看天色已黑,風寒透骨,只得先將離鳳背起,尋著一個小院,輕拍門環︰「請問!有人在麼?」
應聲的是一位大娘,見著若憐,便皺眉上下打量。「你是何人?有什麼事?」
「我……」若憐垂下眼簾,低聲答道︰「我哥哥病了,能否借宿一宵?」
大娘見他衣著不凡,遲疑著讓了進來。家里還有三個半大的男孩子,都穿著破衣爛衫,一見若憐便都圍上來叫道︰「他的衣裳怎麼這樣好看?我也要,我也要……」
若憐將離鳳放倒在床上,見那大娘與三個男孩都眼巴巴盯著自己,急忙內外一模,並無一個銅板。又在離鳳身上找了找,也是一無所獲。
若憐抱歉一笑,見大娘極是不高興的撇著嘴,只得月兌下外面那件錦袍遞過來︰「大娘!我們出來的匆忙……這件衣裳想必還值幾兩銀子,您看……」
三個孩子立馬拽了過去,搶作一團︰「我穿!我穿!」大娘一聲斷喝︰「鬧什麼鬧!拿來!」一掌一個,拍向他們的**。轉眼把衣服拿在手里,仔細看了看。
「我去當鋪試一試!」大娘笑著走了。
到得晚間回來,把衣服往若憐臉上一扔︰「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當鋪都不敢開門了。你有銀錢沒有?」
若憐搖了搖頭,兩手鉸在一起︰「大娘……」
「那就是說,想在我這里白吃白住了?」
「我……」若憐一窒︰「您行行好!就收留我們兩天,等我哥哥的病好上一些,我們就走!」
「那你也不能吃白飯哪!要不,拿力氣來換!」
「行!」若憐趕緊答道。
「你會干什麼?」大娘問道︰「劈柴、挑水?」
若憐瞧了瞧 亮的鐮刀和碩大的水缸,緊張的搖了搖頭。
「真是沒用!」大娘瞪起眼楮︰「那就洗衣服吧!這個總會吧!」
若憐只得應下,看看門邊堆積如山的衣裳,暗嘆一聲。
第二日,若憐伴著離鳳,還沒睜開眼楮,就听見大娘在院子里扯著大嗓門嚷道︰「哪來的昏死鬼,太陽頂到老高了,還不起床!」
若憐趕緊爬起來,見離鳳握著自己凍出血道子的手不放,低聲說道︰「你好生躺著,我得干活去了。」
「我連累你了……」離鳳紅了眼楮。
「別說這樣的話!」若憐微微一笑︰「我高興和哥哥在一起。這燒退下了一些,還得再歇兩日。等你好了,我們就走。」
離鳳點了點頭,看著他出去。沒一會兒就傳來大娘的喝罵聲。想起上次落難遇上章爺爺和小晚,兩相對比,那時是何等的幸運,卻不知他兩人現在怎麼樣了。
若憐出來一看,大盆里又是堆的滿滿的床上鋪蓋,听大娘說道︰「趕緊洗完!下午還有那屋里的。」
三個男孩子卻又來圍住他,不停嬉笑︰「你這臉怎麼這樣白,是涂了東西麼?」
「你走路怎麼腰一顫一顫,**一扭一扭的?」
「你長得真好看!說話也好听!細聲細氣的。」
若憐身子一僵,急忙掉頭避開,蹲到一旁洗衣裳去了。
大娘聞言倒是心中一動,不時掃來幾眼,看得若憐心慌意亂。
又過了兩日,剛到正午,又有人來叫門。大娘出來一看,是四個精干的女人路過借水,給了五個大錢。
大娘眉開眼笑,打發兒子去端碗倒水,自己與女人們閑聊幾句。
有一人裝作不經意問道︰「你兒子們多大了?」
「大的十四,小的十一,中間那個十三。」
女人搖了搖頭,又問道︰「最近可見過一個漂亮的男孩子經過?」
「嗯……」大娘一下子想起了若憐,有些遲疑的問道︰「娘子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我孤陋寡聞的,沒听見說哪!」
見她婪光必露,女人們互視一眼,其中一個嘆道︰「樓里走失了一個美人,你要是見了,麻煩給個信兒,我們有重謝!」
「噢!」大娘一雙小眼骨碌亂轉︰樓里?哪個樓?該不會指窯子吧?院里那個來借宿的……腰肢亂扭,眉眼狐媚,妖妖嬈嬈的,我說哪里眼熟,原來是像個賣笑的!還是私逃出來……
「大娘!您見過的吧?」另一人盯著問道。
「嗯!娘子們是找一個……」大娘似乎有些為難︰「可我見的是兩個……」
「兩個?」女人們一下子興奮起來。「在哪兒?」
大娘一伸手︰「娘子們!剛才不是說……」
女人中首領模樣的一點不遲疑,直接就扔過來一袋子銅板︰「夠不夠?」
「謝……謝娘子們……」大娘笑得合不攏嘴,回身往院里一指︰「那不就是,正洗衣裳哪……」
若憐方一抬頭,就見四個膀大腰圓的女人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駭得一下將皂角扔進了盆里。「你……你們……」
「就是他!」那首領眯眼笑道,口水都要留下來了︰這一趟折騰,可算逮著個漂亮的,賣到那邊,要發大財了……一使眼色,兩個女人直撲上來,拿繩子就把若憐捆住。
「唔……唔……」若憐剛要呼救,嘴里被塞進了什麼東西。他掙扎著使勁兒踢門,示意離鳳快跑。
那大娘正在數錢,還不忘甩來一句︰「里面還有一個,長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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