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陽「咦」了一聲︰「你就是凌霄宮主?」
「啊……誰?」那人聞聲一驚,並未想到屋里還會有不認識自己的外人。他的手僵在半空,有些驚慌的喊道︰「舅舅?」
「三郎,別怕!」瑾貴太君急忙上前扶住他︰「我在呢!還有你沁陽表弟,他也在這兒……剛才就是他說話。」
「沁陽表弟?」凌霄宮主蹙起好看的眉頭,努力回想著這個名字。
「是舅舅的兒子,我常給你念叨的……你們四五歲時有一陣子總在一起玩耍,還記得不記得?」
「哦!就是那個後來被您送回紫胤的小表弟麼?」凌霄宮主一副恍然的樣子,轉而輕聲笑了︰「記得,記得!他比我整小一百天,最愛哭鼻子啦!」又伸手向旁邊試探著模去︰「沁陽,你在哪里?」
「沁陽,快過來!」瑾貴太君向兒子招招手,又看向雲瞳,見她拿食指擋在唇邊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莫要提起她也在場,便不再多言。
愛哭鼻子?才不是我呢!沁陽撅著嘴,故意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跟前,伸手晃了晃,見他確實一點反應都沒有,疑惑的問道︰「你……你的眼楮怎麼了?」
「看不見了!」凌霄宮主順著聲音模去,拉住了沁陽的手不無遺憾說道︰「你要是去年回來就好了,我還能模模糊糊的看一看你……你還是長著一張隻果臉麼?」
「不是了!我都長大了,和你一樣美呢!」沁陽又撅起小嘴。
「嗯!」凌霄宮主溫柔的笑了笑︰「那……你現在長得像舅舅麼?」
「有點像!」沁陽見他那雙眼瞳那麼黑亮,那麼清透,卻什麼都看不見,心頭泛起一些難過︰「表哥,你怎麼就看不見了?」
「不知道!」凌霄宮主表情未變,似乎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年一年的就越來越看不清楚了。不過不要緊,我以前見過的東西都記在腦子里了,不會忘!沁陽,你的隻果臉我不是也記著嗎!」
雲瞳抱著雙臂,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瑾貴太君猶豫了一下,問道︰「三郎,你今天沒說要來啊?」
「是!三郎冒昧了!」凌霄宮主轉過頭︰「舅舅,我快要走了!父後不讓我出宮,我偷偷拿了他的鑰匙,從密道溜過來的,和您道個別!以後就不能見面了。」
「你去哪里啊?」沁陽剛問出這句,就看著雲瞳撓頭笑了︰「哦!你要嫁給我七姐!我忘了!」
瑾貴太君下意識瞧了一眼雲瞳,見她仍是不動聲色,若有所思的盯著凌霄宮主。
凌霄宮主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向她所在的方向偏了偏頭,光華璀璨的眸子在她臉上停了一瞬,兩人仿佛對視了一眼。
雲瞳只覺心跳「怦怦」,呼吸乍然停頓︰他真的很美……這麼美……
凌霄宮主身子變得有些僵硬,緊攥了一下沁陽的手臂,輕聲問道︰「沁陽,是你一直在看我麼?」
「是啊!」沁陽並不曾意識到什麼,見他緊張起來,急忙拉著手勸道︰「你別怕!我七姐是特別好特別好的人,你用不著怕她!」瞄了雲瞳一眼,小聲說道︰「她也會喜歡你的!」
「嗯!」凌霄宮主隨便點了點頭,笑得有些敷衍,似乎紫雲瞳是怎麼樣的人,以後會不會喜歡他,他並不想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根本無所謂。
雲瞳盯著這笑容,心頭一陣不舒服。
「我說的是真的!」沁陽也看出他不相信來,極力打著包票︰「我七姐她……」
「沁陽!」凌霄宮主見他著急,急忙握住他的手連聲解釋道︰「我信!你說的我願意信!只是……我現在不能奢望什麼了……」
沁陽一窒,看雲瞳瞬間皺起了眉頭。
「三郎!」瑾貴太君嘆了一口氣,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屋外有宮僕催促道︰「宮主!時辰不早了!聖後快要下朝了,您該回去了!」
「唉!知道了!」凌霄宮主退後一步,對瑾貴太君說道︰「舅舅!我以後不能來了,也不曉得幾時再能見您!您多保重!」言罷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又拉著沁陽,褪下腕上一串紅色的手珠,低聲說道︰「咱們剛見面,來不及多說說話,親近親近了。這東西送你做個見面禮,是我自己瞎編的,恐怕粗糙的很,你莫要嫌棄……」
沁陽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表哥,你眼楮又看不見,是怎麼把這些珠子串到一起的?」
凌霄宮主笑了笑︰「下次有機會見面,再告訴你……舅舅,我走了!」
瑾貴太君送出屋外,囑咐隨行的公公們好生護持著他回宮。再進屋,見雲瞳站在沁陽身邊,正舉著那串紅色的腕珠在看。
「三郎是個巧手的孩子,可惜啊……」
雲瞳听他似乎不勝惋嘆,皺眉問道︰「他的眼楮到底是怎麼回事?」
瑾貴太君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小時候是好好的,後來就漸漸看不清楚了。前兩年還能湊合分辨出熟悉的人的模樣,這回過了生日,他自己說就是黑沉沉一片了!國主和聖後暗地里不知請了多少名醫,都是束手無策,只說是胎里帶來的毛病!」
「所以,他就被鎖在宮里了?」
「是啊!」瑾貴太君嘆道︰「他去哪里,聖後都不放心!也不願意他失明的事被人知道!平日在宮中實在煩悶了,也就能來我這里坐一坐。不走宮外的大道,只從宮中循一條密道過來。」
「密道?」雲瞳眯眼琢磨起來。
「單為三郎到我這里來修的!」瑾貴太君答道︰「若是走外面,要過普陽大道,繞好大的一個圈子。聖後怕泄露消息,他又被洛川百姓圍觀。」
「那您要是進宮?」
「我自然是要依著規矩,走禁城東門的。」瑾貴太君見雲瞳頗感興趣,笑著解釋道︰「六國皇宮都建了不少密道,青麒是這樣,紫胤也是如此!」
雲瞳點了點頭,暗想︰當年我圍太女宮,紫雲錦怎麼不從密道逃走呢!難道她這太女並不知道宮中存有密道!又見瑾貴太君看著自己,幾度欲言又止,不覺笑道︰「您有什麼事要囑咐雲瞳?」
瑾貴太君嘆道︰「我沒有想到,三郎最終也要做和親的皇子!他是個好孩子,眼楮又不方便,很討人疼呢!你處久了便會知道……我盼著他能過的好,別走我當年的老路……眸眸,你們姐妹都和先皇一樣,是有雄心壯志的,想必不會困于兒女情長。嫁給你們,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呢……」說到此處,他苦笑了一聲︰「你若是喜歡他,就請好好待他。若是不喜歡,也請給他一條活路吧!至于沁陽……嫁個普普通通,能一輩子善待他的女子就好……」
雲瞳听他說的悲涼,走上前安慰道︰「瑾父君,您放心!雲瞳和先皇不一樣,也絕不會像她一樣!」又拿著那串腕珠看了看,直接揣進了自己懷里。
「七姐!」沁陽不高興的嚷道︰「那是表哥送我的!」
「那是相思子編起來的,送你不合適!」雲瞳臉都沒紅一下,拍拍沁陽的肩膀︰「就沖你今日為七姐說話,七姐向你保證,日後也一定為你尋個好妻主……」
……
雲瞳留沁陽在甘泉宮陪伴父親,自己打馬回了駐地,一路感慨著瑾貴太君和爹爹的際遇,暗怒先皇所為。又想起那位美貌月兌俗而不能視物的凌霄宮主,不知為何,隱隱有些心疼。幾次去模戴在腕上的珠串。
才進後院,便見小西掛著兩行鼻涕眼淚,緊攥著自己胳臂哭道︰「王主,您賞我的紫貂大氅被賊偷走了!」
「啊?」雲瞳一愣︰「怎麼回事?」
小西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因天熱起來,穿不著了,我把這一件和那件白狐狸毛的褂子都擱太陽地底下曬一曬,預備裝箱。誰知眼錯不見,就丟了一件。王主,這里不好,有賊呢!怎麼這賊不偷別人的,專偷我的?我統共就這麼兩件值錢的衣服……嗚嗚……」
正哭得傷心,看小北舉著張小紙條跑了過來︰「王主!那賊留下了這個!」
雲瞳接過來一瞧,上面只草草寫著八個字︰借你穿過,物歸原主!
小西「哇」地一聲哭得更凶了︰「王主,賊說那是他的東西……明明是你送我的,怎麼成了他的東西了……」
雲瞳一皺眉,翻過紙條對著陽光照了照,果見後面顯出一個影子來,仔細一看,原來是畫了個鬼臉兒︰顧崇!
雲瞳模著小西的頭頂,想起那個妖嬈鬼祟,耍賴強貼卻又不告而別的鬼面人,冷笑了一聲︰「別哭了!我知道這賊是誰了!趕明兒一定幫你把東西討回來!」
「嗯嗯!」小西破涕為笑,伸出小拇指在雲瞳面前晃了晃︰「你說話得算數!咱倆……拉鉤……」
雲瞳臉一黑︰「誰和你拉鉤?滾……」
等進了內書房,見葉恆和沈莫一左一右侍立在桌案旁,盯著幾份文書都正發呆。見她進來,趕緊跪下行禮。
雲瞳轉到左邊,伸手拉起了葉恆,借機在他腰上揉了一把,低聲笑道︰「今天怎麼起的這樣早!」
「不早了!王主!都快晌午了!」沈莫疑惑的答道,見葉恆尷尬的紅了臉,又忙安慰道︰「你別羞!韓少爺這會兒還睡著呢!比你更懶!」
雲瞳「撲哧」笑出了聲︰「我的莫莫可比以前會說話多了!」轉而坐到檀木大椅上,拍了拍椅把︰「我不在的時候,這里都來過些什麼人啊?」
「都是奉各自主子的命,來送這些的!」葉恆把一摞文書往她跟前推了推。
雲瞳撿起最上面的一份打開,原來是一張請柬︰「太女青戈請我過府敘談……」搖頭一笑,放在一旁。又拾起一份來看,也是一張請柬︰「左相孟綽請我夢歡樓飲宴……」想了一想,也先放在一旁。再往下,是一張金色密封函貼,展開一看︰「神機堂少主邀我會面……」沒寫日期,看來是投石問路!雲瞳想起邙山所見的那個金面人,立時皺起了眉頭。
再下面的多是青麒親貴勛臣們的問候文書。最後一張卻非出于官家,只是張普通信函,折的四四方方,上面也沒有署名。
葉恆一直盯著她的雙手,見已打開了信封,心中一緊,下意識叫道︰「王主!」
「嗯?」雲瞳停了一下,轉頭看向他︰「說!」
葉恆挪開眼楮,輕聲問道︰「宮主怎麼沒和您一起回來?」
「哦!」雲瞳繼續手上動作︰「他要和瑾貴太君待上些日子!」
葉恆見她抽出了信紙,急忙又叫︰「王主……」
「嗯?」雲瞳抬眼瞟來︰「怎麼了?」
「那個……」葉恆根本沒想好要說什麼,此時胡亂問道︰「您昨夜歇息的怎麼樣?」
雲瞳一愣,轉而盯著他白女敕的面龐,邪肆笑道︰「我歇息的怎麼樣?你不知道麼……」
是啊!沈莫奇怪的看著葉恆︰你不是和她睡在一起麼?還問這句是什麼意思……
葉恆被兩人瞅得抬不起頭來,面上羞紅一片︰「我……」
雲瞳笑著移回目光,展信來讀,忽而眼楮一亮︰「哎呀!阿贏也來洛川了!酉時約我和樂樓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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