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白天听春桃說的多了,晚上到了文淵閣,曉曉便有些心不在焉,下棋的時候都走神兒,慕容蘭舟都落子兒半天了也不見她動一下。♀
慕容蘭舟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小丫頭兩眼發直,眼楮是盯著棋盤呢,心里不知琢磨什麼呢,慕容蘭舟手里的折扇,揮起來毫不留情的敲在她額頭上,啪一聲脆響。
曉曉吃痛回過神,連忙落了子,慕容蘭舟卻丟開手里的棋子,道︰「本來就是個臭棋簍子,還走神兒,日後出去不許說是我教出來的徒弟,你自己是朽木不知上進,夫子我還要臉面呢,沒得跟這你這個不成器的徒弟把我的臉都丟盡了。」
曉曉撓撓頭,她就是沒下圍棋的天賦怎麼辦啊,她夫子常說,字多練就能練出來,如今她的字寫的還挺過的眼兒的,至少她自己這麼認為,就是這下棋,怎麼學也不成。
要說是慕容蘭舟這個師傅教的不好吧,從她這兒過手教給的小白,小白那棋藝,跟慕容蘭舟一樣,每次都能把自己殺的片甲不留。
曉曉有時候尋思慕容蘭舟總嫌自己下棋笨,沒靈性,若是換成小白,恐怕就從無奈變成欣慰了,只不過曉曉無法想象,這兩人會有坐下對弈的一天。
以目前的趨勢來看,恐怕這輩子都沒戲,隨著對慕容蘭舟的了解,曉曉越來越無法理解他的做法,從根兒上說,曉曉覺得慕容蘭舟是個淡泊名利的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他向往那種擔風袖月看盡天下美景的生活,他該是博學多才瀟灑不羈的隱士,不該是玩弄權術的佞臣。
這麼說,曉曉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可這是事實,他對權利沒有想象中那麼狂熱,甚至,曉曉覺得,大夏的江山,金鑾殿上的寶座,之于他根本算不得什麼,他這麼干就是不想讓小白痛快,不想讓滿朝文武大臣痛快,至于老百姓只要風調雨順,不鬧災荒,沒有戰亂,誰當皇上跟他們沒多少關系。
當然,這是曉曉的想法,曉曉心里的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偏向小白的,但她總還是有良心的,慕容蘭舟對她太好了,好到現在一面對他,想到自己幫著小白算計他,心里就忍不住愧疚。
忽然頭上又挨了一下,曉曉回神,不滿的瞪著慕容蘭舟︰「夫子做什麼又打我?」
從去年慕容蘭舟對她的懲罰方式就變了,曉曉深惡痛絕的戒尺消失了,代替戒尺的是他手里的扇子,最可惡那扇子還是自己送給他的,提起扇子,曉曉忽覺自己對夫子太壞了,每次回他什麼禮,都用扇子糊弄,一點兒誠意都沒有。
尤其這會兒,因為幫著小白愧疚上來,腦袋一熱就說了一句︰「要不我給夫子做雙鞋吧!」
曉曉覺著自己的針線雖說拿不出去,可做鞋還算成的,當初大妮娘可教了自己半宿呢,慕容蘭舟挑了挑眉︰「還道教了個弟子文不成武不就的,原來竟有做鞋的本事,好歹是你一番孝心,為師就等著穿了。」
曉曉忽覺這話頭不對,他不會以為自己做的特別好吧!真那樣,等自己做完了給他,肯定會大大失望的,有些事兒還是先打好預防針的好。
想到此,曉曉咳嗽了一聲︰「那個,夫子也別期望太高,你穿的朝靴我是做不來的,就給您做一雙軟底青緞面的鞋,底兒軟,穿著舒服,平常不出去的時候,您在府里穿著玩兒還成的。」
慕容蘭舟听了唇角翹了翹,手一抬,扇子未落下去,曉曉已經偏開腦袋躲到了一邊兒,撅撅嘴︰「夫子既嫌弟子駑鈍,手下留情些才是,弟子的腦袋殼兒厚,敲打幾下無妨,就是怕回頭打的更傻了,傳出去說丞相大人收了個傻弟子,落了夫子的面子,名聲可不好听。♀」
慕容蘭舟嗤一聲樂了︰「學問上不見你如何,棋藝更糟,倒是這張嘴生的巧,也罷,瞧在你有這份孝心,今兒夫子手下留情些。」說著執起扇子,把手邊的茶往前推了推︰「說了大半天話,想必嗓子都干了,吃些茶潤潤嗓子,省得一會兒想說都說不出了。」
曉曉嘿嘿笑了兩聲,她也不想當話癆啊,可跟慕容蘭舟在一起,不說話的時候,總感覺他在看自己,他的目光又跟小白不一樣,小白就是瞪著大眼看自己一天一宿,她都不覺得怎樣。
那小子生的粉女敕,眼楮也大,專注盯著自己的時候,里頭一閃一閃的,曉曉總不由想起動畫片里的小鹿,能激起她心里不知名的母性。
有時候,她覺著小白像她兒子,當然,她是絕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兒子,不過要是按照她現代的年齡,在古代有這麼大個兒子,貌似也不是太難的事兒。
想的遠了,總之小白算自己從小看大的,自己又十分對得起他,誰白了,無愧于心有什麼可怕的,慕容蘭舟卻不一樣,自己心里頭有鬼,這人啊,心里一有鬼,自然就虛的慌,人家稍微那麼一瞧,自己心里就打鼓,疑心是不是給人家瞧出了什麼。
尤其慕容蘭舟,那雙眼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深太難測,曉曉都不敢跟他對視,總覺著他的目光像荒山野嶺里的深潭,不知積了多少年雨水,不見底不說,沒準還有個什麼精怪在水底,你一看,嗖一下就把你拽進去吃了。
曉曉也不想這麼迷信,可她就是膽兒小,所以給他這麼看著,即使不跟他對視,曉曉也覺渾身發毛。
後來曉曉找了個解決的法兒,就是說話,天南海北,海北天南的跟他胡扯一頓,就算沒理兒,她還會蠻纏呢,反正他是夫子,自己是學生,兩人的師徒關系擺在哪兒,蠻纏兒點兒也不能怎麼著。
久而久之她就成了話癆,慕容蘭舟手里的扇子也開發了新功能,時不時敲打她一下,不過夫子對自己還是蠻好的。
曉曉揭開碗蓋兒,茶是敬亭綠雪,用越窯的蓋碗兒盛著,越瓷青,茶色綠,光這鮮亮的顏色就讓人喜歡。
慕容蘭舟是個活得挺精致的人,講究生活情趣,先不說別的,只說詩畫上,舉凡出自他手的,哪怕是寫廢了的字兒,拿出去也值不少銀子呢。
曉曉之所以知道這個,還是因為福平那個貪財的小子,去年也是這個月份,有一回讓她瞧見福平收拾書案的時候,把慕容蘭舟寫廢了的紙偷著塞進袖子里。
她就留了個心眼,轉過天,一早出了乾清宮,就在文華門邊兒上的穿堂後躲著,果瞄見福平鬼鬼祟祟的出來,一路往御膳房那邊兒去了。
曉曉在後頭遠遠跟著,到了御膳房外沒見他進去,縮頭縮腦的往里頭擺了擺手,不大會兒功夫出來個矮胖的小太監,離得遠都能感覺到那股油滑之氣,正是福海。
宮里沒人不認識福海,這小子能,宮里宮外的門路都有,來回倒蹬東西,賺了一手好錢兒,就算大總管李進忠,也有用得著他的地兒,故此,上回新巧偷茶葉那事兒,從新巧哪兒就給掐住了,沒往下查,想必李盡忠心里也明白,再查,一準查到福海頭上。
真查到他哪兒,到時候這小子狗急跳牆,豁出去胡亂攀咬一通,自己也落不上好兒,索性就糊里糊涂的過去了,反正就是為了收拾新巧,目的達到就得了,沒得把這些閑七八雜的人也扯進去,可見這小子的本事,福平找他來肯定是得了好東西,想換銀子使。
曉曉躲在一株綠蘿後頭瞅著兩人,離得遠,說的話听不著,卻瞧見福平從袖子里抻出一張紙來給了福海,福海打開瞧了瞧,二話沒說從腰里的荷包里捏出塊碎銀子扔給福平,福平接過去,眉開眼笑的走了,心說,今兒好運氣,得了這錢晚上去外頭把那幾個雜碎的銀子都贏回來。
越想心里越美兒,小曲哼著就往回走,昨兒伺候了半宿,就在文淵閣湊乎著睡了,今兒還得回去收拾了才能回住處。
天有些熱了,一早出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一口,這會兒渴上來,嗓子眼兒都跟著冒煙兒,一抬眼見到了文華殿東角門,索性從東角門穿進去,先到了傳心殿。
都知道宮里的水不好吃,有股子澀味兒,皇上吃的水都是每天,天不亮從京西的玉泉山上拉回來的,卻這傳心殿里卻有一口好井,都說這井下通著泉眼呢,打上來的水沁涼甘甜,大暑天吃上一口,都能抵得上冰碗兒了。
若弄個西瓜用繩兒在井里頭吊上半日,到了晌午拿出來,劈開,荷,紅瓤黑子兒,甜的透心涼,越這麼想越覺著渴,幾步鑽進了井亭里,貓著腰搖著轆轆桿兒,咕吱咕吱,不一會兒搖上來一桶,撂到井台上。
拿起旁邊兒掛的瓢舀了半瓢,咕咚剛灌了一口,就听見一個熟悉的聲兒道︰「好喝不?」
福平一口水嗆到了鼻子里,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心說,大白天的這位姑女乃女乃怎跑這兒來,他可惹不起這位,忙放下瓢,打跌起諂媚的笑臉迎過來道︰「姐姐怎來了,趕是昨兒落下了什麼東西不成,您使福安來知會小的一聲,回頭給您送過去,姐姐跑一趟,白累了腿腳兒。」
曉曉知道這小子嘴甜,可今兒她不吃這一套︰「走這幾步還累不著我,昨兒忘了,今兒一早才想起來,昨兒夫子給我寫了半篇字兒當帖兒臨著寫,一忙活就忘了捎回去,剛進去找了一圈沒找著,就來尋你,趕不是你收起來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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