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蘭院里此時倒是安靜了下來,丫鬟們出入都輕手輕腳,不敢隨意說話,就怕說了什麼話,惹惱了主子,填了陷去。」
又拉著周寶璐的手笑道︰「你娘在家里,你也少亂跑,多陪著你娘些兒,只怕她心中喜歡了,身子也就好些了。」
周寶璐笑道︰「就是老祖宗這話,這次回來,我瞧著我娘比上回好些呢,或許換個丸藥吃吃看?」
梁氏是當家媳婦,听了忙笑道︰「正巧打發人給母親和丸藥呢,大姑娘把二嫂的藥方子給我,叫他們照著多配一料就是了,豈不便宜?」
周寶璐笑道︰「既如此,便多謝嬸娘了。」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說著話,完全沒有一絲芝蘭院鬧的不可開交的樣子,周寶璐打量了好幾眼靜和大長公主的臉色,心中越發的佩服舅母。
竟然說的一絲不錯!祖母果然不怎麼生氣。
用過了晚飯,張氏和梁氏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都散了,張氏是青年守寡,十分注意舉止行動,很是寡言,總在自己房里的時候多,生怕活躍了引人議論。而梁氏管著府里的事,晚間還有一陣子忙,就留下周寶璐在這里。
周寶璐又笑嘻嘻的去看靜和大長公主的面色,和先前的看法不一樣,這一回,她一眼接一眼的看過去,就好像生怕靜和大長公主不知道她在偷看她的臉色似的。
靜和大長公主故意沉下臉來,哼了一聲。
周寶璐還是笑嘻嘻的挨過去,挽著靜和大長公主的胳膊,也不說話,只把頭挨在她的肩上,就像小的時候一樣,又是撒嬌又是依賴。
還蹭兩下。
靜和大長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是別的關系都不論,靜和大長公主對周寶璐也是愛若掌珠的,此時與武安侯府心照不宣的結成了同盟,周寶璐的地位自然更不一樣,哪里還真生她的氣,一時便笑著伸手去擰她的臉︰「還跟我撒嬌呢,顯見的如今你只听你舅舅的,就不听我的話了!」
周寶璐還叫起撞天屈來︰「老祖宗這話可冤死我了,我可是最孝敬老祖宗的,就是今兒,我也沒有半點兒不孝順的地方,無非是打發一個姨娘罷了,便是後來的事,那也是爹爹找我的茬,我可半點沒有不孝順的地方,就算……」
她大大的眼楮笑的彎起來︰「就算那會子我跑了,那也是古人說過的,小受大走為孝,我是為爹爹著想啦,瞧,像我這樣的孝順閨女,天下哪里找去。」
說到後來,已經不無諷刺了。
靜和大長公主倒點頭道︰「你說的是,你爹爹昏聵,你也用不著事事順著他,咱們家還輪不到他做主呢,今兒這事,也就是他做了老子,這麼大的人了,給他留一點臉面,不然我也得給他兩棍子!只是,你也是大姑娘了,雖說我公主府的嫡長孫女,沒有被人欺到頭上來的道理,但過于厲害了,也于名聲有妨礙,你今後要越發仔細才是。」
今天的事,靜和大長公主心中清楚,周寶璐是故意這樣厲害的,不過她是祖母,該說的還得說她,姑娘家名聲最最要緊,便是公主,也沒有她這樣動輒就抄家的舉動。
周寶璐佔盡了好處,當然不會再 ,听靜和大長公主教訓,乖乖的點頭︰「我知道了,老祖宗。」
只听著靜和大長公主說話,一邊听一邊點頭,嘴又甜,笑的又十分乖巧,知道已經過了這一關。
果然第二日一早,武安侯世子夫人曾氏就來看大姑女乃女乃了,周寶璐正在靜和大長公主跟前坐著呢,听了回報就站起來去門口迎曾氏。曾氏剛做過了三十歲的生辰,看起來卻仿若二十出頭一般嬌美,周寶璐與舅母一向親熱,笑嘻嘻的挽著她的手,低聲說了幾句話,舅母曾氏笑著點點頭,便去給靜和大長公主請安。
有周寶璐的通風報信,武安候世子夫人曾氏心中有數的很,話語間態度平和,絲毫不涉及其他,似乎她真的就只是來看看姑女乃女乃的而已。
靜和大長公主既然已經有了決斷,心中就算再不喜歡陳家悍然干涉自己家的大事也不會露出分豪,她是在皇家宗室里打滾數十年的人物了,自有她的本事,此時與曾氏說起話來,雍容中見親切,只說些家常,氣氛一派和睦。
說了一會子話,靜和大長公主就打發曾氏去芝蘭院看陳氏,笑道:「她身子不好,越發不能勞神,家里人我都囑咐過不要拿瑣事與她煩心,舅太太來了,多勸慰著些兒,越發好了。」
曾氏站起來,笑吟吟的應了個是,多的一句話不說。
周寶璐笑著說:「我伺候舅母過去吧。」
也不等人說話,就挽著曾氏過去了,這一路上,才得空把昨兒的事細細的說與她听,曾氏輕輕點頭,笑著模模周寶璐的頭。
這件事是陳熙華親自吩咐的,曾氏一手帶大了周寶璐,陳熙華也算是了解這個外甥女兒,親自與她說的。
只是曾氏不放心,到底十二歲的小姑娘,對著大人,又是這樣的要緊事,怕她做不來也是有的,再三囑咐,此時看起來竟比她預料的更強。
這件事的首尾曾氏自然比周寶璐清楚,得到消息也不慢,周寶璐的舉動,雖說大節上是曾氏教的,但她言語的伶俐,行動的果決,倒是叫曾氏刮目相看的。
曾氏只暗暗的想︰雖說大姑太太是那個樣兒,這個女兒卻比她娘強了十倍。
今日芝蘭院少了王姨娘的動靜,竟顯得比平日里清靜些,陳氏歪在炕上,見弟妹來了,忙坐了起來,要下炕,卻被曾氏攔住了,曾氏笑吟吟的給姐姐請了安,自己也在炕邊坐下,陳氏忙一疊連聲的叫人上茶上點心。
這些周寶璐早吩咐了丫鬟了,周寶璐親自端了一盤碩大滾圓艷黃的蜜橘過來︰「舅母嘗嘗這個果子,這是娘的莊子上今兒送菜的時候特給咱們院子里送來的,我吃著味道還好,不過沒有舅母那邊園子里的新鮮。」
一邊又笑吟吟的問外祖好,舅舅好,家里的弟弟妹妹們好,還迫不及待的問︰「我養的小魚小鳥小鹿可好,安哥兒可想著替我喂沒有。」
曾氏愛憐的模模她的頭,笑道︰「自然是好的,安哥兒既應了,自然能替你辦妥,你只管放心就是。」
周寶璐笑著點頭︰「嗯!」
她與曾氏的關系極其親密,曾氏嫁入陳家時,陳氏在周家剛剛生下周寶璐,過了不到一年,陳氏小產,身子越發的不好起來,曾氏到周家看姑女乃女乃,只在院子里轉了一圈,便皺了眉頭,徑直去見了靜和大長公主,也不知說了什麼,說動了靜和大長公主,把正牙牙學語的周寶璐接到武安侯府暫時照管兩個月。
那個時候,曾氏還算是新媳婦,沒有子嗣。
從那時起,陳氏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不濟,在外頭療養的日子多了,周寶璐在武安侯府暫住的日子也多了,過得一年,曾氏有孕,十個月後誕下嫡長子陳頤安,後來又生下次子陳頤青,多年來一直沒有女兒,直到去年年初,才終于生下一個女兒陳頤嫻,曾氏對這個一手帶大的外甥女,直當親女兒般疼愛,周寶璐與她的感情,大約也比和陳氏的感情更深厚些。
曾氏又問了些陳氏在外頭的起居,現看什麼太醫,吃的什麼藥,每日里能睡幾個更次,周寶璐間或插句嘴,陳氏便嗔怪著她不穩重︰「你是大姑娘了,規矩道理越發要緊的,長輩說話,沒有人問你,你怎麼好隨意說話呢,叫別人看了,多不穩重。」
周寶璐嘟嘴︰「舅母跟前,哪里有別人,真有別人,求著我說話我還懶得說呢。」
陳氏就對曾氏道︰「弟妹瞧瞧,這樣不懂規矩的小姐,憑是哪家作客,哪里見過!」
曾氏笑道︰「姑太太多慮了,在外頭做客,人家的小姐見了咱們,必是斯文有禮的,可人家私底下,在長輩膝下承歡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咱們也不知道不是?就是璐姐兒,見了客人的時候,說話行動也與這會子不一樣,自然也是知禮的,這才是孩子們的懂禮處,若是在家里至親跟前,也這樣規規矩矩,御前奏對似的,又有什麼趣兒呢?」
周寶璐連連點頭,舅母說話就是通透,最對她的胃口了。
陳氏卻不這麼想,只是一心替她憂慮,又覺著有些話當著周寶璐不好說的,便道︰「難得你舅母來咱們家,必要留她吃了飯才走,你去廚房瞧瞧,吩咐她們做幾道你舅母愛吃的菜。」
周寶璐笑道︰「娘說的是,我知道舅母的口味,這就去囑咐她們。」
活潑的一溜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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