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華的確在反思自己,自己剛才和周寶璐處于同樣的境地,為什麼偏偏她就敢說話?為什麼面對三公主的威懾,她並不屈從?
吳月華若有所悟。♀
有時候,只有願意跳出來看自己之後,才能發現自己到底比別人有多大的不足。就如同這一次的雪中送炭,吳月華不知道周寶璐提議邀請自己的緣故,但她知道,換成自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善意。
周寶璐也不過與吳月華目光輕輕一觸就轉開了,她不在乎吳月華到底想什麼,她只是想到先前和蕭弘澄的談話,叫她覺得尷尬。
這個姑娘,今後是蕭弘澄的側妃。
先前說的時候她並沒有什麼感覺,她只是仔細的考慮了利弊,考慮了吳月華的身份地位,站在她身後的人,她似乎是站在圈子外面,把吳月華的條件和別的人比較了一下,冷靜的認為,她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那個時候,她完全沒有覺得尷尬,覺得為難。
可這個時候,她看見吳月華這個活生生的人,站在她跟前,容貌秀麗,身材嬌小,目光中帶有若有所思的訊息,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個姑娘今後就是蕭弘澄的側妃,他們要在同一個院子里生活……
這個時候,周寶璐才覺得有點尷尬起來。
想到這樣的事情,周寶璐就忘記了三公主剛剛摞下了狠話。
更何況,第二日一早,蕭弘澄就大搖大擺的上門來,要帶周寶璐去騎馬。
「騎馬?真的?」周寶璐親手端了紅棗茶給他喝,高興的問︰「什麼馬?我從來沒有騎過馬呢,武安侯府也沒養著,听說都是養在府外頭,舅舅不大愛帶表弟們去,不過安哥兒的舅舅有時候會帶著他們去騎馬,可是不帶我,舅母說騎馬腿會羅圈,今後嫁不出去。唉,穿裙子哪里看得出來嘛!我听說安哥兒舅舅的女孩兒們偶爾也騎的,騎小一點兒的也不要緊啊,听她們說起來,我可羨慕了……」
蕭弘澄接話很快︰「羅圈腿我也娶你,你放心,我這院子里養著些好馬,我挑了一匹特別溫順懂事的,還有我在一邊,不怕。」
「那我要換衣服嗎?」周寶璐苦惱︰「我好像沒有可以騎馬的衣服……這些衣服都嗦嗦的,只怕不大方便吧?」
「嗯,你找一件袖子緊一點的,裙子別太長,側著坐就好了。」蕭弘澄也沒打算真教她騎術,不過是騎著馬,去山上溜溜,濃情蜜意耳鬢廝磨什麼的,安王叔說這法子準沒錯。
周寶璐興奮的打發丫鬟找了衣服來換上,跟蕭弘澄出去,侍衛們已經牽了馬在後院等著了,周寶璐的貼身護衛櫻桃也換了騎裝一起,她英姿颯爽,騎著一匹灰色的大馬,姿態十分從容,周寶璐羨慕的了不得。
謝齊牽了一匹不算大的棗紅色的馬過來,大約還沒成年,大大的眼楮很溫柔,謝齊是個嘴巴大的,張嘴就替主子表功︰「這是大爺親自去挑了親自訓的,事事都不假手咱們,費了不少功夫,瞧這個頭,這顏色,正剛好合您用呢。♀」
蕭弘澄瞪他︰「用你多嘴嗎?」
又回頭遞了一塊兒糖給周寶璐︰「喂她吃一塊,她叫小月。」這句話自然的降了八個音調。
又手把手的教周寶璐怎麼喂小月,侍衛們都自覺的退後幾步,非禮勿視。
當侍衛就得有點兒眼力價兒。
溫熱的舌頭舌忝在手上,的確特別溫柔,周寶璐一臉興奮,笑容如明媚陽光︰「我也要做一套那樣的衣服,要紅的,配小月!」
蕭弘澄點頭,周寶璐的大眼楮看過來︰「然後你再教我騎馬?」
「好。」這肯定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蕭弘澄想,誰對著這雙大眼楮能說出‘不’這個字呢?肯定統統無條件答應嘛。
錦山是天家別院所在,又是帝都豪門貴冑紛紛建別院之地,景色之美毋庸置疑,又兼正是春夏之交,樹木茂盛,異花紛呈,馬雖然跑的不快,但依然看得到各種深淺濃淡的綠色從身邊掠過,微風拂來,林間的草木花香迎面而來,周寶璐十分興奮。
天氣微熱,她的鬢角微微透出汗來,臉頰嫣紅,看起來分外的通透晶瑩,清脆的聲音灑落林間,真如一只歡喜的黃鸝。
蕭弘澄想︰「要經常出來騎馬才對!」
在林間轉悠了半日,直到快要到午飯時分才回去,看她依依不舍,蕭弘澄非常爽快的答應隨時可以再來!
回了別院,為著答謝蕭弘澄,周寶璐特地請他吃晚飯。
周寶璐自己肯定不會做,不過她身邊四個大丫鬟里卻有一個會做的,百合的娘就是武安侯府的廚娘,平日里周寶璐房里要吃個點心,或者加個菜什麼的,常常叫百合去廚房做一次。
這一次,周寶璐突發奇想,要自己動手。
幾個丫鬟都嚇的不得了,小櫻趕著來勸︰「我的祖宗,你別添亂了,你要請客,說給廚房做一做,就是廚房做的不合心意,叫百合去也就罷了,哪里有您親自去做的!那個地方,又是火又是油,傷到了可怎麼得了。」
周寶璐不依︰「我好歹請個客,怎麼也要自己動個手才有誠意。」
她沒有說出來的是,蕭弘澄都親自給她馴馬了,她請客自己做個菜也是應該的。再說了,舅母也是大家閨秀出身,也沒說遠著廚房呢,安哥兒回家,舅母也親手熬了湯給他用。
丫鬟們沒辦法,只得在院子里的廊下生火,好說歹說才叫周寶璐答應做一道最簡單容易的蟲草炖鴿子。
鴿子是廚房收拾好的,調料都分好了一樣樣拿小碟子盛著,大托盤端上來,又不需飛水,周寶璐只需要把鴿子放進去,蟲草放進去,調料大部分放進去,待最後快好了再放鹽就可以了。
周寶璐喜滋滋的看著桌子上一桌菜,正中間的一個大青花厚瓷盅里的鴿子炖蟲草就是她的杰作,她嘗過了,味道可好了。
外頭一陣腳步聲,周寶璐回頭看去,進來的不是蕭弘澄,卻是周安明。
院子里的丫鬟忙蹲身叫大爺,周寶璐走出來兩步笑道︰「大哥哥怎麼來了,這一回大殿下出來,不是沒排你的班麼?」
周安明道︰「帝都有急信,聖上傳大殿下,大殿下今晚就要回帝都,我奉旨到錦山護衛大殿下。」
「出什麼事了?」周寶璐連忙問。
「跟你沒關系。」周安明沒打算多說︰「祖母打發人給你送東西,因我要過來,就交給我送過來了,祖母說,你在外頭,萬事都要小心,自己多留點兒心,別像平時那麼傻乎乎的。」
周寶璐皺皺鼻子,她總覺得周安明最後這句話是自己加的,才不是祖母說的呢。
周安明打發人送東西進來,自己坐下來︰「你是知道我要來麼,預備了這麼多東西,哎我們自家兄妹,用的著這麼客氣麼?有個兩三樣就夠了,我吃了還要隨大殿下回帝都呢,咦,這個湯不錯,盛一碗來。」
周寶璐在一邊干瞪眼,這當哥哥的就沒有不坑妹子的嗎?
從帝都到錦山,騎馬也要一個多時辰,周安明大約是真餓了,吃的飛快,周寶璐默默的想,她哥自從去做了侍衛,吃飯比以前快好多……
周安明吃完一碗飯,遞給丫鬟去盛飯的時候,蕭弘澄踏進門來。
周安明听到聲音,趕緊站起來,蕭弘澄掃一眼桌子,再掃一眼周安明,再看周寶璐無可奈何的苦相,登時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心中十分不爽。
就算是大舅兄,也沒有這樣上趕著來插一腳的吧!
大殿下怎麼找過來了?沒有這麼等不及的吧,為什麼沒打發人傳自己過去說話呢?
周安明見大殿下的臉越來越黑,屋里氣氛十分詭異,便又回頭去看周寶璐,再轉頭看一眼大殿下,又回頭看周寶璐,眼神越來越狐疑,神情也跟著古怪起來。
不會吧……
難道是真的?
真的就……
出來的時候,祖母那句頗有深意的︰好生護著你妹妹……
周安明不寒而栗,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難道……難道大殿下欺負了妹妹?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不對,郎才女貌……天雷勾動地火什麼的……
周安明看過的戲和話本子都擠進了他腦子里,花前月下,私定終身什麼的,可是,妹妹這麼靈慧懂事,怎麼會?
難道是大殿下強迫的?
妹妹嬌弱,又迫于權勢,不敢反抗……
周安明腦補的幾乎要暈過去,這邊周寶璐已經親手舀了一碗湯遞給蕭弘澄︰「這個是我做的,你好歹喝一口,也就是了。」
蕭弘澄真不是什麼脾氣好的人,除了對著周寶璐,此時見周安明一副懷疑的就差在臉上寫著欺男霸女四個字的模樣,頓時就不爽了,‘鐺’一聲把空碗擱在桌子上,雙手一背︰「周安明!」
「屬下在!」周安明也是嚇一跳,連忙恭敬的站好低頭。
周寶璐左右看看,悄沒聲退到了里頭屋里。
蕭弘澄說︰「事情我知道了,你還回去,啟奏父皇,我今兒上山打獵,摔了腿,一時動不了,趕不回去,待我好些了,再回帝都請安。」
啊?周安明瞄瞄蕭弘澄的腿,蕭弘澄走了兩步︰「怎麼?」
「是!」
蕭弘澄又問︰「三爺在帝都麼?」
周安明道︰「三爺原正預備去錦山大營的,皇上把三爺留住了。」
蕭弘澄沉吟了一下︰「你回頭跟三爺說一聲,若是父皇有意,他去福建也行,若是父皇沒提,他就也別提。」
周安明躬身應了,等了一下,見蕭弘澄沒有別的話說,他卻也沒有退出去,只是往里頭瞄了一眼,意思是︰我妹妹在這里,我跟我妹說話正常,您老不走?
蕭弘澄越發覺得不爽︰「還有事?」
大爺要裝傻,周安明實在沒辦法,只得躬身告退。
不過,這事兒到底怎麼回事?周安明滿心疑惑,妹妹不會真的和大爺有什麼吧……
蕭弘澄見周安明走了,才哼了一聲,走進里頭去,周寶璐說︰「我也不知道哥哥要來,不好跟他說這是請你的,你別怪他,你沒吃好,我叫人另外做了來。」
蕭弘澄點點頭︰「湯炖的很好。」
周寶璐就笑了,大眼楮彎彎的,走到門口叫丫鬟來吩咐,然後才問︰「出什麼事了?」
蕭弘澄猶豫了一下,還是說︰「監察司有密折啟奏,三年前,鎮遠侯世子在福建剿匪,殺小漁村村民以為匪首冒功,有一名少女逃月兌,一路乞討進京告御狀,被監察司接手了。」
「三年前的事,現在才進京嗎?鎮遠侯……」周寶璐想了一會兒,才有點不確定的說︰「鎮遠侯世子夫人好像姓梁?」
蕭弘澄贊許的點頭︰「不錯,慶妃娘娘的嫡親妹妹。」
周寶璐登時覺得不對勁︰「三年前的事情,為什麼現在才發作?正好你不在帝都?監察司由誠王爺掌控,這是故意挑的時候吧?」
蕭弘澄又要去拉她的手︰「好聰明!」
周寶璐瞪他!
蕭弘澄嘀咕︰「父皇什麼時候肯賜婚啊,急死人!」
正說著,外頭有丫鬟跑進來,也不敢進門,就在外頭稟道︰「小姐,三公主的女官把百合姐姐打了,三公主說百合姐姐敢忤逆主子,要打死她……」
周寶璐忙走出去,那丫鬟急的一頭是汗︰「小姐小姐,快去看看吧,別真……」
周寶璐回頭給蕭弘澄解釋︰「百合做的一手好菜,我打發她去廚房給你重新做幾個菜來……」
蕭弘澄顯然深知打狗還要看主人的道理,打周寶璐的丫鬟,就是打周寶璐,進而就是打他,尤其是這丫鬟還是給自己做菜。
他站起來就往外走,叫一聲來人,外頭的侍衛轟然應諾,周寶璐忙拉住他︰「這丫鬟的事,你去像什麼樣子,你在這坐著吧,我去看看就是。」
說得也是,蕭弘澄也就坐下了,橫豎有櫻桃跟著,周寶璐吃不了虧。
廚房離的不算遠,周寶璐緊趕慢趕,遠遠的就听到呵斥聲︰「還敢 嘴!你們院子里幾個人?就把這廚房的火都佔完了,敢情就你主子要吃飯,別人都是菩薩,不食人間煙火不成?叫你讓還不肯,掀了你的鍋怎麼了?還敢叫我講道理,今兒我話放這了,我就不講道理怎麼了,今後我來這廚上,見你一次掀你一回,我瞧著你能怎麼樣!」
周寶璐走到廚房的院子門口,見是一個削肩蜂腰的宮女,穿著綠褂子,腰里扎著紅汗巾,指著百合罵,百合跪在地上,院子里一口鍋顯然是被丟出來的,潑了一地的湯汁肉菜,百合身上也被潑了半身,左邊臉上一個巴掌印,一臉的淚。
三公主坐在靠門邊的樹底下,顯然是特地端來的大圈椅,正好整以暇的看著,眼楮瞥見周寶璐走過來,冷冷一笑,抬了抬手,那宮女就停了下來,垂手侍立,三公主說︰「光說誰記得住呢?取皮手套來,把她的嘴打爛了,今後就記得住了。」
這也太狠了吧!
周寶璐嘆氣,光听這宮女罵人就知道明明是她們找茬,說百合佔著火久了,所以掀了她的鍋,百合自然會抱怨兩句,那宮女直接就上了手,三公主就出面要掌嘴,女人的臉都是命根子,就是打板子也沒有打臉來的厲害,尤其是上皮手套,不用多,打上十下,臉就得爛,便是養好了,臉頰上也是紫痂,永遠也好不了了。
百合嚇的發抖,見周寶璐來了,如見了救星,哭著道︰「小姐,我就用了一個火,這廚房里十幾個火頭呢,都是空著的,這位姐姐非說我佔著火,把鍋往我身上砸,我躲出來,說還有這麼多火可用,這位姐姐就說我 嘴,小姐,我真沒有啊。」
那宮女冷笑道︰「好伶俐的一張嘴,你主子來了,你就有膽子了是不是?三公主還在這里呢!當著公主的面兒,我倒要問問周小姐,你院子里到底有多少人,一天要吃幾頓?這廚房里來來去去,一兩個時辰了,這是什麼排場?咱們公主還得先緊著周小姐的院子不成?」
周寶璐自然不會去和一個丫鬟斗嘴,只慢聲慢氣的問三公主︰「公主的意思,是我的丫頭不能用廚房了?還是說,只要公主的人要用廚房,便是有地方閑著,別的人也不能用?」
三公主就等著她說話,登時柳眉一豎︰「大膽!」
當即就發作起來!
公主之威自與他人不同,雖然三公主才十四歲,這模樣也竟是有幾分威嚴,周寶璐一怔,想起了她的母親慶妃。
那一日在宮里,慶妃粉面寒霜,靜立而望,與三公主這樣子,實在很有幾分相像。
大約三公主也是處處模仿她的母親的……這樣想來,三公主是慶妃親女,親手撫養,朝夕相處,那麼,慶妃的行事想來定會深刻影響到三公主了,三公主的性格,行事和手段,應該處處都有慶妃的方式了?
周寶璐頓時心中一動。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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