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鎮以北。♀
此處山脈蓊郁蒼翠,澗深谷幽,湖泊清澈透亮,碧如翡翠,天空明淨如洗,愈發顯得白雲悠悠,美似仙境。
蜿蜒的小徑上,一個青衣少女悠然而行。
少女梳靈蛇髻,只用一枚廉價的銀簪綰住發髻,著不起眼的青色衣裙,那模樣就是個普通的鄉間村姑。
空?韉目掌?磣嘔ㄏ閿??丁?p>她閉上眼楮聳聳鼻子,深深吸了口氣。
好清新的空氣!與巫靈山的氣息相似卻又不同,那花香、那山水也是同樣的嫵媚動人,卻又有著自己獨特的,無人替代的特色。
她睜開雙目,又自欣賞起周遭紛呈的美景。
這華陽鎮景色獨樹一幟,果然美得名不虛傳。即使最後還是找不到隱居在山里的那位琴師陳樺先生,到此一游也算是不枉此行。
她正自賞得帶勁,卻憑空起了一聲突兀的慘叫。
那叫聲淒厲無比,冷不丁嚇得她打了個冷顫。
驚疑間,又是一連串慘叫和申吟傳來,而且那叫聲由小到大,里面蘊含的痛苦也越來越強烈。
她好奇心頓生,難道有人受傷了?或是被毒蛇猛獸咬了,在做垂死掙扎?
順著慘叫傳出的方向,她循聲而去。
拔開及膝的叢叢綠色灌木,她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綠色的喬木枝葉連天,越往前走光線也隨之變得幽暗,在眼楮逐漸能適應里面的昏暗之後,她驀地收住腳,很吃驚的盯著前方的景象。
那是什麼?
她漆黑的眼瞳反射出驚恐的光。
太過震撼的畫面使得她甚至忘了躲藏,完全呆住了。
一株枝葉繁茂的古樹之上,高吊著一個雙手被縛在頭頂的中年男子。
男子全身鮮血淋淋,一片片的暗紅血漬浸濕他藍色的衣衫,他的四肢和身上全是明顯的血紅刀痕,有些還在流血下淌,那些刀痕雖不及立時就取他性命,卻刀刀狠辣,擺明就是下手之人要用這種遠比一刀斃命更殘酷的方式去折磨他。
淒厲的慘叫就是從這個人嘴里發出的。
樹下,還立著一個黑衣男子。
他漆黑的長發飄飄揚揚,融入林木深黑的陰影里,獵獵如風的黑衫,飄揚如風中清冷的幽靈黑蝶。
他站在以婆娑樹影為底色,偶有金色的光線穿透層層細密的樹葉透入的幽暗背景中,在光和影的交錯里———
金瓔瓔卻覺得有種很凜冽的煞氣從他黑衫中溢出。
「他們所受的苦,遠遠比你現在還要痛苦,現在到了你該償還的時刻了!」冰冷而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破空而響,黑衫男子開口了,他舉起手中的刀很陰森的指向樹上男子,刀鋒在幽暗中閃出一絲雪亮的冷光。
銀光劃空而過。
樹上吊著的男子身上又多出一處傷口,傷處立時有暗紅的液體淌下,他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問了句︰「鷹是誰?」
樹上吊著的男子一邊哀嚎,一邊發出痛苦的申吟,「不知道。」
銀色的刀鋒又是一閃。
被吊男子的胸膛立刻被刀劃出一個刺眼的血紅十字,他開始扭曲身子拼命掙扎,嘴里發出鬼哭狼嚎的痛呼。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著他掙扎,又問道︰「鷹是誰?」
「我不知道。」被吊男子疼得幾乎無法說話,那流出去的血帶走他的氣力,「我不知道鷹,我只是貓頭鷹。」
貓頭鷹?
黑衣男子一眯眼楮,似在思索被吊男子的話,他的臉色變得異常的可怕,眼楮似洶涌的深海,掀起一股冷冽刺骨的騰騰殺氣。
那股殺意讓他飛舞的黑袍抖動得更加劇烈,他眼眸中發出噬血的紅光讓被吊男子意識到在劫難逃,不由扯破喉嚨發出淒厲而驚怖的嚎哭,那聲音甚至喊破音,「不……不要殺我!救命!」他又開始做激烈的掙扎,雖然全身早已沒有了力氣。
唰的輕響劃過——
是刀尖刺入血肉的悶響。
黑衣男子已一刀從那個血紅的十字中,干淨利落的剜出了被吊男子的心,冷冷的捏在手中。
被吊男子雙目怒睜,吃驚的望著眼前的景象。
親眼看到自己的心髒被活活剜出來,他死死盯著黑衣男子手中那顆鮮血淋淋的心髒,看著他冷笑著用力捏碎了它。
這種情形是異常恐怖的。
「啊——」
他爆發出一聲不能承受的恐怖尖叫,頭一歪,無力地垂下了。
同樣無法承受眼前慘狀的,還有一人。♀
那就是在一旁看得發呆的青衣少女金瓔瓔。
這是金瓔瓔這輩子見過最為恐怖驚悚、詭異莫名的情景,當她看見那個鮮活的心在那個男子的手中被捏得粉碎時,那血光飛濺的瞬間,她感覺那個黑衣男子就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的厲鬼,那極端暴戾和血腥的場景,絕對是她這顆小心髒無法承受的。
她駭得面色發白,手腳冰涼。
沒骨的寒意,順著脊背冷冷的攀爬上來。
被身後森冷的山風一刮涼颼颼的,她禁不住的兩腿開始發起抖來。太過于震撼的恐怖感使她無法叫出聲,只是嚇得牙齒格格的直打架。
寂靜的林子里。
她牙齒打架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黑衣男子霍然扭頭,看到站在灌木叢之後的她,還有那一臉充滿驚駭的恐懼表情,他立時明白此女必然目睹了他的行凶經過。
他的面色更冷。
陰森的眼楮在樹林幽暗的光線里,有了一絲殘忍的殺意。
他冷冷瞪著她。
那目光冷冽而帶著一絲獵殺的意味。
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面對一個武功高強的殘忍殺手,她又如何能逃得出去?
黑衣男子帶著冷笑,一步步向她走來。
他離她本來只有十米之遠。
他卻走得不慌不忙。
完全篤定她已無處可逃,而他亦不會留下活口。
青衣少女的瞳仁開始收縮。
望著一步步向她逼近的他,望著這個可怕的地獄惡鬼帶著一種玩弄垂死獵物的殘忍殺意向她逼近,手中還有心髒的未干涸的血和器官的碎片。
呀——
青衣少女抱頭尖叫一聲,下意識的扭身奪路而逃。
在逃跑的瞬間,雙腿居然奇跡般恢復了力氣,生死存亡間,求生的意志也就發揮了奇效。她拼了吃女乃的勁用力地跑,在林木遮天的綠色森林里,慌不擇路的緊捏起裙擺在林子里四處亂竄,眼眸中俱是驚恐和懼怕。
她呼哧喘著粗氣。
奔跑中——
冷不丁的。
腿上一陣錐心劇痛。
她一個踉蹌頓時跌坐在地上。
她欲待爬起再跑,腿上卻痛到難以忍受。
用手掀起青色的裙擺,她看到白色的綢褲上有鮮紅的血跡泅開,旁邊綠色的草叢一動,眼角余光似乎瞟到一個長影子倏然滑過。
蛇?她被蛇咬了?
她下意識的看向後方,那個黑衣殺手已循聲追過來了。咬咬牙,她勉強站立起來,只跑了幾步,終因毒性發作倒在了地上。
頭,沉得厲害。
欲嘔的惡心感翻騰不去。
手腳的力氣都像是被瞬間抽掉一樣。
眼皮也開始變得好沉重。
她極力撐著眼皮,望著她身後那個黑衣殺手緩緩向她走近。
這次在劫難逃了吧?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了幾分後悔,後悔自己的任性,非要一人獨自上山尋人。
天與地在視線中晃蕩。
光與影在混沌里交替。
視覺模糊的同時,听力卻並非喪失。
她听到那個黑衣殺手的腳步已到了身邊,之後,在她身側停住。
雖然,她視覺是模糊的,但是她能感覺得到那個黑衣男子在看她,應該還是在帶著他那種殘酷的冷笑。
她也會死吧?
就像那個被挖心的男人一樣,死狀淒慘!
她絕望的閉上眼楮。
幽暗的樹林里。
一個村姑打扮的青衫少女閉目躺在地上,原本蒼白的臉因為蛇毒發作已經全黑了,她似乎全身無力了,就連倒下時被掀起的凌亂裙擺,也無力用手去拉下,露出裙擺之下一截白色的綢褲。
血,如同盛開的紅色花朵。
泅紅綢褲之下屬于小腿的一部分布料。
甚至,還有不斷涌出的跡象。
她的身前,一個黑衣男子淡漠的垂眸審視著她,冰冷的眼眸盤旋在她青得發黑的臉上,接著又挪到她白色綢褲上那一大團鮮紅的血跡上。
黑衣男子冷冷的看著地上陷入昏迷的青衣少女。
一轉身,他竟然走了。
寂靜中,他遠去的腳步是如此的清晰。
直至那腳步消失在風中,周遭只剩下風過枝葉的聲音,地面昏迷的少女才緩緩睜開了眼楮。
她微微轉動頭顱。
她倒下的地方,周遭已無人影。
她這才很費力的從腰間模出一個玉瓷瓶,顫抖著手倒出一顆藥丸納入嘴里。
在黑衣男子冷冷將目光在她臉上梭巡時,她以為下一刻自己也要被他挖出心髒,豈知他看了幾秒,一轉身就走開了。
一開始,她略感錯愕。
之後,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一定是看到她被蛇咬了,毒性發作了,肯定會死在這荒郊野外。他一定是想等她自己死,反正在這里一個人橫豎都是死,省得他動手。
好歹毒的心思!
金瓔瓔倒吸了口氣。
這個男人……
可惜,他算錯了一點。
嘴里的藥丸,是玉劍山莊最好的蛇藥。她既然打算要獨自上山,又怎會全無準備,自是備些山莊的靈丹妙藥在身。
她艱難地坐起來,向內屈起受傷的腿,月兌掉白色的靴子,卷起綢褲,露出一大截賽雪欺霜的小腿。
只是那小腿的中央,有一排烏黑的兩個齒印。
烏黑的血,從傷口處滲出。
那烏黑向小腿的四周擴散開,還有越演越烈之態。
她很努力地俯子,想吸出傷口處的毒液,卻發現無論怎麼壓低胸膛都夠不到傷處,她只能艱難的抬起發僵的手指,用力去擠那傷口。
四根蒼白縴細的指頭,以牙痕為中心用力地擠著。
血被擠出了許多。
原本麻木的傷口,開始感到了疼痛。
血色也由烏黑轉為了鮮艷。
瞧著逐漸轉紅的血色,她一顆忐忑的心終于落下了許多,最後,她疲倦的重新躺回地面。
盤起的發髻也經此一折騰,凌亂的散落在地面。
雖然頭發顯得蓬松,陽光下卻可以看到那發色其實有著柔緞般黑亮的光澤。而那枚綰發的銀簪,也滴溜溜滾落在一旁。
襯著黑亮的發,閃著冷冷的銀輝。
她一雙略有倦意的眼楮,望著頭頂的天空。
風呼呼地在頭頂刮著。
堅硬的土地在空曠的山中,涼得刺骨。
她能感受得到背脊被那涼意浸透的冰涼,還有被散落在地面極細小的沙石烙得發痛的梗硬感。
但是,現在的她喜歡那種梗硬感。
那種清晰的疼痛會讓她有種活著真好的感覺。
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耗去她所有的精力,她需要休息一下,等毒完全解了再回去。
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直到天空上那藍天白雲變得清晰無比。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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