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
軟轎走在山路上。
鑼聲已然消失,隨侍的丫鬟和護院家丁也已遣退,只剩四個轎夫肩抬軟轎走在山徑上。
軟轎隨著走動一搖一晃。
金瓔瓔僵在軟轎上。
背脊挺得直直的。
即使是已經出了鎮子,她依舊身子僵硬,心跳如鼓的尚未恢復過來。
冷汗,早已層層濕透羅衫。
她感覺背上的肌膚一片涼冰冰的,冰得她牙齒又開始打顫。
她動下冰冷僵直的手指。
十個指尖竟沒有半分力氣。
是他!
是那個男子!樹林里的那個黑衣厲鬼!
目光對上那個男子的瞬間,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不算太濃的眉,狹長的眼楮,膚色偏黑的臉膛以及略顯厚闊的唇……
雖然那張臉極其普通,甚至站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會去注意到他,可是那張臉看在她的眼中,無異就是一個可怕的噩夢。
他依舊穿著那身黑衣,站在人群中。
當她居高臨下俯視他時,他居然也從轎子下方抬頭向她張望。
目光在空中接觸的那一剎那。
她立刻認出了他!
雖然她強作鎮定的裝出千金大小姐刁蠻的樣子,從他眼皮底下僥幸逃過一劫,但是,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找她!
他的目光梭巡在街上的人群之中,仿似在搜尋著什麼。
那分明是一種追尋獵物的陰冷眼神。
她看得分明,亦也看得心驚。
那個黑衣厲鬼如何會出現在這街上,必定是他已經去過昨日她中毒倒地的地方,發現她並未中毒身亡的秘密,循跡追蹤而來的。
她握緊縮在袖籠的里的手。
能夠如此奇跡般從他眼皮子底下逃出,也多虧了她預先想出的妙招。
昨日,等毒解了後,她跛著腿強忍著疼痛,花費了一整個下午才走出森林,找了馬車入城住進客棧療傷。
然而,莫名的不安始終揪緊她的心。
如果那個黑衣厲鬼發現她沒死,凶殘的他必定會追蹤她的下落殺人滅口。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之後,在床上輾轉反側的她終于想出了這個辦法。
天亮後,她立即差店小二幫她雇了這大一幫子人,扮成丫鬟護院和家僕,並租來一頂華麗氣派的四人抬軟轎,由家僕敲鑼打鼓在最前面開路,丫鬟護院環侍軟轎四周,扮成去廟里上香回來的千金大小姐。
這樣豪華的排場,這樣囂張跋扈的氣勢……
即使那個黑衣殺手與自己面對面也不會認得出來吧!
一切都如自己所想——
那個黑衣殺手真的在找她。
而她,也終于利用這個方法再次死里逃生。
她僵直的手,到此刻才慢慢恢復力氣。
那冰冷的指尖,總算不再麻木。
她伸出縴白的指尖,在心口輕輕揉著。
美麗的櫻桃小口輕輕吐出一大口氣,她嬌軟的身子也如同泄了氣癟下去的皮囊,癱軟在軟轎里。
她伸手拔開身子滑下時,遮蓋到臉上的幾縷黑色發絲。
那一張俏臉雖然依舊蒼白。
卻有著劫後余生的一抹嫣紅。
她開始張望四周的景物,轎子已經進入山道,四周都是翠色迷人的綠色林木,陽光像七彩的寶石,折射出虹般的光彩。
她將手放在額頭上。
細密的劉海被她素白的手給拂到兩鬢,露出光潔的額頭。
額頭上冷汗已干。
她仰著頭,望向天上的驕陽。
雪白的脖子仰起白天鵝般優美的弧度。
她正看得入神時,忽覺一道黑影如同大鵬般從她頭頂的半空中倏然劃過。
她徒然一驚。
尚未喊出聲時,就見距離轎子不遠處的路中央多了一道黑色人影。
那道人影形如鬼魅。
深黑的衣衫在陽光中尤為刺眼。
他冷冷的擋在路中央,手中握著一把泛著冷光的劍。
劍光雪亮,倒映出他冰冷的眸。
四個轎夫見狀,吃驚的停下。
「喂,干什麼!讓開!」轎夫中有人吆喝道。
黑衣男子指尖輕彈。
嗤嗤的輕響劃空而過。
四個轎夫竟然被他隔空給點了穴。
明晃晃的陽光下。
一頂華麗的軟轎被四個點了穴的轎夫抬著,轎中的女子卻抖動如秋風里的落葉,驚恐的大睜著美麗的眼楮,眼中驚怯和懼怕交替閃現。
轎子下。
那個黑衣男子握著劍,一語不發。
他冷厲的目光向上瞪著女子,那目中的眼神多了一絲殘忍的殺意。
金瓔瓔被那樣冷酷的目光嚇得牙齒又開始打顫,那日林子里所見的他一把捏碎那顆鮮紅心髒的殘忍影像,瞬間鮮活的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
「啊——!」
她爆發出一聲不能承受的尖叫。
那刺耳的尖叫聲劃破這寂靜的空氣,讓那黑衣男子眸中的殺意更濃。
他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那四個轎夫被眼前詭異的突發狀況嚇得不敢再做聲,猶如四個穩健的高大木樁,抬著那頂華麗的軟轎杵在當地。
逆光中。
黑衣男子嘴角一勾,卻是一抹淡漠的冷笑。
在笑意掛起的瞬間,他的身子忽然一飛沖天,深黑的衣衫凌空舒散開,手中長劍直取轎中少女的心窩。
「呀——」
轎中的金瓔瓔再次發出驚恐的尖叫。
想逃,這軟轎被固定在半空中。
她已無處可逃。
但金瓔瓔豈是這樣束手待斃的少女,就算這軟轎被固定在半空中無法下地,機敏的她身子還是迅速的往右一偏,手掌撐在轎身的右側扶欄上猛然往下一壓,重心的失衡使轎身往右一沉,雖然不至于立刻翻覆,但是金瓔瓔的身子就勢從軟轎里翻滾出來,正好避過那迎面朝著自己心窩刺來的利劍。
金瓔瓔重重的滾落在山路旁的泥地上。
還未及站起,但覺眼前銀光又至,這次劍影已化為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壓迫著她,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森冷的劍氣凌厲無比。
割到臉上刀鋒一般凜冽。
那個黑衣殺手似乎改變了主意。
他由之前的想一刀斃命,改為只是用劍影罩住她的出路,讓她在恐懼中爆發出陣陣尖叫。這樣惡劣的手段,讓她想起林間那個被吊男子身上那無數道被他折磨的那些劍痕,她不寒而栗。
她開始感到絕望。
這個惡鬼般的男子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他必定是要像折磨過那個被吊男子般折磨過自己,再取自己的性命。
這次真的沒救了!
正在絕望間,一道青影破開劍氣而入,驀地擋在了她的身前。
那道青影高大強健,當他擋在她前面的時候,她能感覺得到方才那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的森冷劍氣減輕了許多。
那個青影單臂護著她退了約莫三步的距離,手中長劍悠然舞動,但見劍光如漫天花雨凌空灑下,將黑衣男子勢如破竹的攻勢全都化解于無形。
黑衣男子一驚,招式更見凌厲威猛。
青影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卻始終護著身後的女子。
砰——
一聲巨響過後。
兩個激戰的人影乍然分開。
兩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黑衣男子冷冷將青衣男子打量了幾眼,忽地一個縱身,幾個起落就消失在林子里。
青衣男子欲待要追,他身後的女子拉住他的衣袖阻止道︰「大師兄,不要追了!」話音剛落,金瓔瓔就雙膝一軟,整個身子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青衣男子連忙將她攙起,關切道︰「師妹,你怎麼了?」
金瓔瓔驚魂未定,手指死死抓住青衣男子的衣袖,「那個人……他不是人!」她的眸中閃爍著極度的驚恐。
青衣男子一臉困惑,似乎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金瓔瓔白著臉,勉力依靠青衣男子的扶持站起來。
「師妹,那個人為何要殺你?」青衣男子問道。
青衣男子身材挺拔,臂膀強悍有力,英俊沉默的臉龐和溫和冷靜的黑眸,輪廓深邃有如刀雕斧鑿,別有一股男性的陽剛之美。
一襲青色的衫子,更顯得他格外的沉穩內斂。
「他是……」金瓔瓔本想把那日的事告訴大師兄,但是,她停頓一下卻道︰「他是打劫的強盜,看到我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就來搶劫我。」
金瓔瓔側過身子,又指指那邊的四個轎夫,「大師兄,那四個人是不是被點了穴道?你看他們還舉著轎子一動不動。」
「不錯。」
「大師兄,你快去解開他們的穴道。」
高莫影依言過去解了四人的穴道,四人受此驚嚇,穴道一解扔下轎子撒腿就跑,一轉瞬跑得無蹤無影。
金瓔瓔瞧著他們驚惶逃竄的背影,嘆了口氣。
高莫影去旁邊牽來一匹白馬,盯著金瓔瓔一跛一跛的腳問道︰「師妹,你腳怎麼了?是從轎子里滾下來摔的嗎?」
金瓔瓔搖頭,「不是,是被蛇不小心給咬的,我已經吃過蛇藥了,就是走起路來很痛。」她說著已皺起俏眉。
「原來你腳受傷了,可惜那幾個轎夫跑了。」他擔心的又瞧了她的腳一眼,「你還能騎馬嗎?」
金瓔瓔笑笑,「可以的,我們也快回去吧。」
高莫影又牽過一匹馬,小心的扶著金瓔瓔上了馬。他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馬,騎馬和她並肩而行。
「師妹,看到你發出的信號,我連忙趕來,幸好還來得及。」想起當時危急的情形,高莫影心里還有一絲後怕,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再來遲一步,師妹就會命喪黃泉。他暗自握緊拳頭,只可惜那個打劫師妹的強盜跑掉了,不然,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金瓔瓔嬌嗔的偏過臉,「是呀,你來遲了啊!差一點點,你就看不到我了!」走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大師兄身畔,她完全放松下來,蒼白的臉終于恢復了些許血色,乍見親人的喜悅在這劫後余生的暮色里,顯得尤為的美好而珍貴。
金瓔瓔一張絕美的臉,終于露出這兩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夕陽將兩個影子融在暮色里。
銀鈴般的笑聲漸漸遠去。
直到……
湮沒于幽冷的山風中。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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