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隔一日,一身翠衣的金瓔瓔又出現在馴馬場。♀
她飄逸的長發全部用絲帶束與腦後,碧青的衣衫,宛如滴露的青草,就連她身上也散發出一股清淡的草木氣息。
這種香味很淡,卻又很清甜。
她憑欄輕倚,望向那匹正在場中飛奔的汗血馬。
這一次,她一定能馴服它!
她的頭上、身上已經抹上用甜莧草提煉出來的香油,身上的衣衫,也是用甜莧草香料燻染過,這樣的她可以說就是一株甜莧草。
雖然,她也覺得變成一株甜莧草這個法子很匪夷所思,可是,她金瓔瓔畢竟是敢想就敢做的人,哪怕有一絲機會也不會放棄的。
遠遠望著那匹馬,她被它奔跑的颯爽英姿給牢牢吸引住。
那仿若一道劈空而過的銀白閃電。
四腳騰空,是力與美的展現。
彎曲的長頸,仰天嘶鳴出奔赴自由的吶喊。
那奔騰在空曠之中的銀色身影,仿佛並不屬于這一片土地,它是應該屬于更遼闊,更自由的天地。
眼前,浮現出一片遼闊的高山河流,蔥郁森林。
她握緊馬鞭,有些詫異。
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匹汗血馬不屬于這里呢?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這匹汗血馬,前兩次因為急著馴服它,也因為當時它是靜態的,因此,並未給她這種帶來強烈震撼的野性之美。
她感到頭有些眩暈,沉甸甸的。
她不由用手扶住額頭,她是怎麼了?
平復了一下情緒後,她再度望向那匹汗血馬。
馬兒跑累了,已停下來緩緩的在走。
金瓔瓔不由得從欄桿後走出向它走去,不防身邊的馴馬師攔住她,擔心的道︰「姑娘,還是別過去了,這馬野性難馴,這兩天府里的馴馬師都沒一個人能馴服它,都被它給撞傷了,現在都還躺在床上養傷!」
金瓔瓔只是輕輕推開他,淡淡說了句,「我知道。」
她感覺自己大腦里很混沌,那匹奔騰在天地間很自由的馬給了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曾經在那里她曾經見過這樣自由而有野性的馬。
是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一步步走過去。
她越走越慢。
到最後在離它一步之遠的地方,與它面面相對。
陽光下,它漆黑的眼珠透著桀驁的光,銀灰色的毛閃閃亮,彎曲的頸部與修長的四肢,顯出它與普通馬全然不同的高貴氣質。
這的確是一匹與以往所見的都不一樣的馬,即使是莊里那匹坐騎雪玉都與這匹馬完全不同,這匹馬體態縴細,頭細頸高,皮薄毛細,如同銀白的緞子般,渾身閃著耀眼的光芒。
她打量著它,目光落到它的肩上。♀
銀白的細毛沁出血紅的汗水。
如同一朵朵開在銀河里的艷色紅花。
這朵盛開在馬肩上獨一無二的花,讓她瞬間渾身起了一陣顫栗。
是……在哪里?她曾見過這樣肩膀流出鮮血的馬?
汗血馬也在打量她,很奇異的它並沒有走開。
它在原地吐著氣息,甩了甩尾巴。
金瓔瓔又將目光挪回馬的眼楮,她發現馬的眼楮晶瑩透亮。
那眼珠黑得像一面透徹的鏡子,反射出一道銀白的強光。
瞳仁中,一幅畫面倏然而現。
同樣是高山河流,還有蔥郁的森林,藍天白雲顯得是那樣的透亮。
山坡的草坪上。
兩個小孩在逗著一匹銀白的馬。
那匹白馬和眼前的汗血馬非常的相像,從身體的線條到縴美的體態。它似乎剛剛飛奔過,馬肩上也有鮮紅的汗沁濕那細密的毛。
白馬的身畔依偎著兩個小小的人影。
小女孩笑靨如花,臉圓嘟嘟的,唇粉粉的,胖乎乎的小手模在白馬肩頭那紅色的汗水上,小男孩生得粉雕玉琢,也模著馬肩上那流淌出來的紅汗,眼眸晶亮,望著小女孩笑得如同春天里最明亮的陽光……
這是什麼?瞬間從腦袋里跳出來,如此的清晰,是夢境嗎?好甜美的夢,她能感受到兩個小人兒歡笑時發自內心的快樂。可是,為什麼她又同時會感到悲傷呢?為什麼面對小男孩那明亮的笑容時,她會有種心疼得快要撕裂的窒息?
她有些恍惚,痴痴的伸出縴白的手。
她的手越過銀白的馬,落到同樣有著血紅汗水的馬肩,輕輕地撫模。
那一瞬間,她從馬兒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尖尖的下巴,束起的發,以及溫柔的眉眼……
這還是自己嗎?她開始怔忪出神,瞳仁里那個小人兒,眉目間都流露出水般的光輝,她幾乎快認不出那是自己了。
午後的陽光靜靜流瀉下來。
陽光下,那個翠衣的少女和汗血馬對視著,渾身散發出一種很柔和的氣息,那種氣息很明淨很聖潔,仿佛可以蕩滌掉世間的所有塵埃。
她伸出手,用如同夢囈般的聲音喃喃道︰「你走吧,我知道這里不屬于你,回去你的故鄉吧!這世上唯有戈壁和海灘才是最合適你的天地!」
她的聲音仿若有種無法言說的魔力,遙遠而飄渺。
在這樣柔和的語音中,那汗血馬依舊注視她,甩了甩尾巴,最後,終于吐了口氣,垂下了頸子向她表示臣服了。
望著這一幕,欄桿後的馴馬師們爆發出如雷的歡呼聲。誰也不曾想到那樣一個調皮的少女,居然真的馴服了這匹烈馬。
眾人不禁都對她刮目相看。
人群中,慶王也望著場中倚著馬而立的少女,他忘不了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幕。
他無法相信方才那個少女就是玉如,那時候的她,看上去渾身充滿一種奇異的魅力,那種魅力不但連烈馬也能征服,甚至也瞬間吸走了他的魂魄。
那樣的她太與眾不同了!
仿佛就像是另外一個人,奇異中透著謎一般的神秘。
他望著她,目光漸漸炙熱。
金瓔瓔卻依舊在兀自發呆,耳邊轟然的歡呼如同夢一般,將她從那幅畫的幻境中?生生扯了出來。
稍稍清醒之後,她卻被一股驚異纏繞住。
那幅畫是什麼?為什麼她會看到?是在做夢嗎?如果是做夢的話,為何她會有種很怪異的熟悉感。
她掐了自己一把,很痛,她垂下脖子,在驚疑中沉浮。
她忽而憶起那次莊里武斗腦海中出現的血色幻境,那是完全不同的幻境,恐怖、慘絕人寰,卻和方才的幻相有著異曲同工的效用。
它們都是突然出現的,也都仿佛像自己曾親身體驗過的一般的真實,卻又如同夢境般飄渺而不可捉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小男孩是誰?小女孩又是誰?
她繼續很認真的往下想,想找出兩個奇特幻境的關聯。
然而,腦袋里又開始劇烈的痛起來。
那種痛就像那次武斗時突發的頭疼一樣,它像是有意阻擾著她,不讓她繼續深思下去,那種痛就像腦袋被劈裂般痛到極點,完全無從思考。
嗚嗚,她這是怎麼了?
她實在無法忍受那種劈裂般的劇痛,抱著頭倚著汗血馬的身體慢慢滑落在地。
在昏過去的瞬間,眼角的余光中,她看到慶王從遠處急急向她奔來的影子,和嘴巴一張一合的叫喊。
她卻已听不到任何東西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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