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賈家那里正歡天喜地的過新年呢,金陵城里的薛家這會兒卻是炸了窩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薛家當家主母薛王氏的陪房于福家的跑進來稟報,一臉的驚慌失措,兩只手夸張比劃著。「族里來人了,說是要咱家大爺讓出家主的位置呢。」
屋子里,薛王氏正跟薛寶釵一起看銀樓里新送來的首飾,听了于福家的話頓時就氣急攻心,眼前發黑,身子一歪,險些沒栽倒地上去。
「媽媽,媽媽……」薛寶釵堪堪扶住薛王氏,一疊聲的喚道,「媽媽先別慌,總要先知道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才好呢。」
薛寶釵轉頭看向這于福家的,問道︰「嬤嬤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這好端端的,怎的就鬧著要換家主了呢?」
嗯,這薛氏宗族的族人,為啥在這大過年的時候鬧騰著要換家主呢?
自然是為了銀子。
自從薛家背後的保護傘,甄家,被抄家獲罪之後,薛家所有的經營便失去了庇護和照拂。這小半年的時間里,薛家在金陵城里經營的勢力被別家的鋪子給蠶食了三分之一還有余。
再加上,現在的薛家家主薛蟠是個混不吝的呆霸王,敗家子。除了可著勁兒的在外頭花天酒地撒銀子,別的事兒他是完全不管的,經營之道那就更是不懂了。
結果,等著到了這年的年根兒底下。族里要分發紅利的時候,大家伙兒方才發現,今年族里的產業統共只有不要十萬兩的紅利銀子可以拿出來分。這平攤到各房頭上,也不過是一萬兩多一點點兒而已。
薛家旁支的這七房人不干了。這點子銀錢能干個啥啊?
原本薛蟠可以坐上家主這個位置,也不過是這些人看在甄家的份兒上,方才勉強同意的。
再者,薛蟠剛坐上家主那會兒,手底下有個張德輝在。那時也確實是幫著薛家的鋪子賺了不少的利潤,所以那幾位族老們也就對薛蟠這個紈褲做家主的事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鬧啥意見了。
只是,今年分紅的銀子著實太少了。在薛家旁支這些人看來,這點銀錢就跟打發要飯的差不多了。
「長房的那個薛蟠,動輒就是千兩萬兩的在外頭撒銀子,給咱們的紅利卻將將一萬兩,還不夠那位小爺吃回花酒的呢!」
「長房實在是欺人太甚!如此紈褲。哪有資格做我薛氏的家主!」
「哼,長房怕是早已將族里的銀子當成是他們自家之物了!……」
…………
如此一來,這些人便鬧到了族老那里。嚷嚷著要換個人來做家主等等……
薛王氏歪在床上。勒著一條抹額,只拿著帕子在那里一個勁兒的抹眼淚珠子。
薛寶釵勸著,「媽媽先別哭了,這事兒還得要告訴舅舅姨媽一聲,也好請他們給咱們拿個主意才是。這小半年里,也沒听哥哥再惹出什麼事兒來。想來哥哥也是長進了的。哥哥如今年紀還不大,縱是貪玩兒一些也是有的,叔伯爺爺們,何至逼迫咱們于此呢……」
接著,薛寶釵轉頭去問鶯兒。「可找著哥哥了?」
鶯兒回道「還沒」。
「叫大管家再多派幾個小子去找!」
「唉!想當初,你父親還在的時候。幫著他們大把大把的賺銀子。如今你父親去了,他們卻是上門來欺負咱們孤兒寡母的!一個個的,斗得跟烏眼雞似的……」薛王氏一邊哭著一邊嘆著。
「他們想要奪蟠兒的家主之位!我呸!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薛王氏眼中盡是恨意,厲聲道,「薛氏的家財都是你父親嘔心瀝血積攢下來。我寧肯散了這些家財,也不會便宜給那起子忘恩負義的小人!!」
薛寶釵卻是凝眉斂目的坐在床塌邊兒上沉思著,雪白的皓腕上,一個成色十足的金鐲子被她一下一下的轉著。
「媽媽這話可就偏了。那些原本就是咱們家的東西,其他幾房當初不過是入股萬兩左右銀子,這麼多年的分紅,連本帶利的他們也賺了不少了。再說了,縱是父親不在了。舅舅可是內閣大學士,姨媽表姐的夫家也不是平民小戶的。他們要真想欺到咱家頭上來,也是要仔細掂量著些的。」
薛王氏听了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對啊,自己的娘家哥哥和姐姐還是很有勢力的,大佷女兒更是進了貝勒府。
「只是,」薛王氏臉上的喜色不過轉瞬便沒了,只道︰「你舅舅和你姨媽都在京都呢。到底鞭長莫及的……」
「遠不遠的,總能震懾住旁支那些人。」薛寶釵的眉宇間盡是決斷之色,「媽媽趕緊修書一封,叫大管家派人快馬送到京城去。」
「至于家里,先拖著吧。總要等到舅舅姨媽的回信才好。」
「嗯。」薛王氏點點頭,應道。
雖然薛寶釵是叫薛王氏修書,執筆的卻是薛寶釵自己。沒辦法,薛王氏不認字兒啊。薛寶釵這頭剛將書信封好,準備叫大管家安排人快馬送信呢,那頭于福家的又急頭白臉的跑來了,那神色間的慌張更甚。
「太太,太太,不好了!大爺他,他打死人了!!」
剛緩過心氣兒的薛王氏,直接白眼一翻厥過去了。
屋子里又是好一通的忙亂。
薛寶釵扶著薛王氏又是揉心口又是掐人中的,好不容易把人給弄醒了。接過鶯兒端過來的參湯,薛寶釵一邊喂薛王氏喝,一邊勸慰道︰「媽媽且穩穩心神,哥哥是個什麼性子,媽媽還不知道嗎?說他遛鳥斗狗的倒也罷了,哥哥哪里會有膽子干出殺人那種事兒來?」
薛寶釵又教訓于福家的道︰「嬤嬤也是經年的老人兒了,怎的做事還是這麼沒頭沒腦的?外頭說哥哥的不好,嬤嬤難道也不會分辨的?竟然跟著外人一起編排起哥哥來了……」
于福家的低著頭在那里斜眼撇嘴的,心里極是不滿。
薛王氏此時也穩住了主心骨,恨恨的問道︰「大爺呢?大爺在那兒呢?」
于福家的道,「大爺還在外面喝酒呢。」
薛王氏听這話音便覺著並不是多嚴重的事兒,于是瞪了于福家的一眼,斥道,「這也值當你這般瞎瞎蟄蟄的模樣,到底怎麼一回事,可打听清楚了沒?」
「是,大爺今兒個看上了春風樓里一個賣唱的姑娘,便想納了她。不想那姑娘不從,推搡間摔倒了頭,沒多久人就不動了。那姑娘家里有個瞎了眼的老爹,她這一死,那個瞎了眼的老爹便告到了衙門去。」
薛王氏听完,只一揮手,「先下去吧,一會兒再說。」
待于福家的去了,薛王氏低罵道,「真是個孽障。什麼香的臭的,都往自個兒屋子里拉……」突然想起身邊還有個未嫁人的女兒,薛王氏硬生生將後面的話咽進了肚子里。唉!自己的兒子她如何不知道,向來驕橫慣了。可是自己也只有這麼一個獨根孤種,還是自己後半輩子的依靠,薛王氏難免就慣著他一些。
「媽媽。」薛寶釵喚了一聲,道,「媽媽,要不要先找人叫哥哥回來?」
薛王氏搖頭,「你哥哥回不回來的,都一樣。為今之計是先把事兒給了了,咱們這樣的人家還能真讓你哥哥去坐牢給人償命不成?」
「瞧著那人家里就只剩下那姑娘的瞎眼父親了,嚷嚷著打官司的,不過是想訛咱家幾兩銀子罷了。」薛寶釵道,「媽媽且想想,這推搡之間,怎的就說是哥哥打死的呢?弄不好是她自己不小心磕到哪里,撞破了頭撞死的也不一定呢。至于那瞎眼父親,想來是一直靠他女兒賣唱過活罷了。如今那姑娘死了,咱家可憐他,賠他幾兩吃飯的銀子就是了。」
「我的兒,你可說到娘心里去了。」薛王氏模模女兒細白的臉龐,想著女兒如此出挑的容貌,說不定是個有造化的,又憂心兒子無人管束,便道,「你父親這一去,其他幾房爭得跟烏眼雞似的,也沒了親戚情分。我這就給你姨媽去信,官司了了後,咱們去京都住些日子。咱們娘們成日在內宅,哪里看得住你哥哥,到京里有你舅舅姨丈,也能管帶提攜于他呢。」
現任的金陵知府與王子騰有些故舊,在知道被告薛蟠是王子騰的親外甥之後,他有心跟這位內閣大學士賣個好,見這苦主也沒啥背景,便威脅利誘了一番。薛家不過舍了幾百兩銀子,這案子也就稀里糊涂的結了。
半月之後,王子騰的回信也到了。
信上斥責了薛蟠一番,又道長此以往,不如分家了事等等。
薛王氏見了信,又哭了一回自己命苦。
薛寶釵卻是不然。王子騰的回信,叫她心里生出了一個主意。
分家!
她也知道沒有了甄家的庇護,薛蟠是守不住這家主之位的。而舅舅王子騰顯然不是啥好糊弄的主兒,看信就知道他根本不贊成薛蟠繼續做薛家家主的位置。而薛氏的財力基本上是掌握在家主手里的,如果薛蟠的家主之位易主,那麼這百萬家財便是徹底與自己無緣了。
不過,若是分了家,薛寶釵相信,憑借舅舅的官位,姨媽表姐夫家的勢力,自己一房絕對可以分到大部分的財產。而且分家了之後,其他幾房也不能再干涉自己這一房的生意經營。薛寶釵相信,到了那個時候,憑借自己的聰明和手腕,這些財富將會被自己牢牢掌控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