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塵埃落定當眾表白的魏姑娘,你真是好樣的!
魏安瀾枯坐了整整一夜,神困體乏,一縷曦光射入院中,讓她眼前金星亂冒,差點一歪頭睡過去。
門上突然又「轟轟」響起敲砸的聲音,間中傳來高聲的呼喊。
只是魏安瀾這一夜都精神高度緊張,又被晨光映花了眼,一時之間只覺得頭暈腦漲什麼也听不清楚。以她的體力,能撐到此時實屬難得。
她只模糊看見院中的宮人們歡呼著亂糟糟地奔跑,許多人正在拼命挪開擋在宮門前的障礙。
她想制止,卻又沒有力氣。
想來外頭已經塵埃落定,這些人想認新主想求得一線生機了吧。
魏安瀾的神經繃緊了一夜,此時腦子就像鑽進了死胡同里,左沖右突也只能在一小塊地方打轉。
宮門不一會便大敞開來,她看見,在宮門外,站著黑鴉鴉一片,鎧甲鮮明,手執刀槍的武士。很多人的鎧甲上還沾著隱隱發烏的血漬。
等了一夜,這一刻終于到了。魏安瀾拔出匕首,用力向胸口刺去。
「安瀾!」
刀刺入皮膚的感覺很痛,可是有什麼東西從那傷口處溢出,讓她覺得周身輕松。
她正想再向下刺深一些,手腕卻被什麼東西纏住,動不得分毫。
她眨了眨眼楮,晨曦自她頭頂照過來,將面前那人的容貌隱在黑暗中,明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相貌,卻有一雙她念了一夜的眼楮。
「秦瀟。」
秦瀟抱著魏安瀾頹倒的身體,仿佛天也塌了半邊一樣,一時間驚惶、痛惜、無措,攪得他心痛欲裂。
他手忙腳亂地想去捂魏安瀾胸口涌出的血,那把匕首插得並不深,或許是因為她腕上無力,也或許是因為他阻止及時,只是那血怎麼也止不住。
「你這傻子……」秦瀟罵了一聲,卻哽咽著說出不話來。
魏安瀾恍惚的神智又回來一些,听著面前的人發出自己熟悉的聲音,不覺笑起來︰「果然是你。上天可憐,定是听到我的願望,讓我跟你死在一處。」
秦瀟的手一頓︰「你……」
魏安瀾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以為秦瀟也死于亂軍之中,這時兩個人都是魂魄,哪里還有陽間那些禮教的顧忌,一把抓住了秦瀟染滿了她鮮血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我不嫌你是太監,是太監也沒有什麼。在我心里,你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這輩子你我無緣,等下輩子,你一定要等我,我會來找你……」
秦瀟怔怔地看著她,他萬萬沒想到魏安瀾對他有這樣的情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魏安瀾不知道他的身份,一直以為他是個真太監,卻在以為自己必死時與他約定來生。
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女子,可以如此以真心待他。
一時間,心中涌滿狂喜,卻又酸澀難當。
「夠了!少在這里惡心人!」秦瀟抱著魏安瀾正是又驚又喜又悲的時候,後腰上被人輕輕踹了一腳,「再不叫人給她包扎,你跟她就真要來生再見了!」
會說出這麼惡毒的話的人,除了裴宜還會有哪個!
秦瀟擦了擦眼淚,看著懷中的魏安瀾因為心願得償已經暈了過去,忙招呼壽康宮的宮人將她抬進內殿,又去叫人找太醫和女醫,壽康宮頓時又亂成一片。
幸虧魏安瀾坐著的地方離宮門不遠,否則秦瀟也來不及抓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再刺下去。
但也正因如此,魏姑娘對秦少監的表白讓宮門前的禁衛軍和守在宮門旁的壽康宮宮人們听了個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一字不落。
秦瀟見太醫和醫女都進了內殿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時才後知知覺地知道害臊了。
裴宜捏著他的手腕,看著他一手的血,嘖嘖搖頭嘆道︰「你的桃花可真是夠旺的,扮個太監居然也能讓如斯美人為你傾心。」
秦瀟難得紅了臉,將手抽回來︰「侯爺說笑。」
「說笑什麼。」裴宜轉身在宮門前的台階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子,「我剛剛問過宮里的宮人了,魏安瀾看著無用,關鍵之時倒還有幾分膽色。若不是她砸死了太後宮里的宮女,又讓人將來人全綁了,魏太妃就要被太後誆去,你我也不能這麼快就將宮里亂黨平定。此役,魏安瀾當居首功。」
秦瀟坐在裴宜的身旁,看著自己滿是血的手,目光迷離,一臉心疼。
「放心吧,那匕首只扎進去一點兒,死不了人的。」裴宜拍了拍他,秦瀟這萬年冰山,居然也有融化的一天,他何時見秦瀟為了個女人這樣難受過?
「多虧了她傳信。我才知道廢太子進宮之事,若沒她警醒機敏,真讓太後一黨控制了內宮,可是要壞大事的。」秦瀟說。
「好了,我們都知道魏姑娘有功于社稷。你放心,皇上回來定會給她大大的封賞。」裴宜笑了笑,「讓她風風光光嫁去大理,當你的大理王妃。」
秦瀟的臉頓時像紅布一樣︰「我去看看外頭還有什麼事。」
說著秦少監彈起身便沖下台階,卻在台階最後一層踉蹌了一下,險些狼狽摔下去。
裴宜哈哈一笑,站起身,背著雙手走進壽康宮。
魏太妃正坐在床前,拉著魏安瀾的手落淚。
「你這傻孩子,外頭明明已經平定了,你怎麼還傻著要自盡?你若死了,讓姑母以後怎麼有臉見你父親,你讓姑母下半輩子要怎麼活?」
魏安瀾以手掩面,哪里听得進魏太妃的嘮叨。她滿腦子都是自己對秦瀟說的那幾句話。
她以為自己死了,才那樣大膽地表白。秦瀟定會認為她輕浮,一個女人竟然連點矜持也沒有。
今後自己還要拿什麼臉面去見秦瀟。
啊啊啊啊,讓她現在死了吧!
就在魏安瀾捂著臉羞愧欲死之時,就听魏太妃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心里怨姑媽。只是姑媽那樣做也是為了你。你還年輕,哪里知道男女之事?那秦瀟雖然貌美,但是個太監,你若與他在一起,就跟守個活寡一樣,姑媽舍不得你受罪吃苦。」
魏安瀾依舊捂著眼楮。
「你……你與秦瀟說的話,我听人說了。」魏太妃過了許久,才將這話艱難地說出來,「罷了,當我是前世欠了你的,今生要還業報。這生生死死,死里逃生的,我也想明白了。便不嫁太監,嫁了旁人,若是男人不爭氣,你過得未必會好。他是太監,是天子近臣,總能看著皇上的面,看著我的面上好好兒待你,除了那事兒,旁的斷不能讓你受了委屈。只是你嫁太監,這太傷魏氏的臉面,不能明著娶,只能按著宮里對食的規矩辦。等皇上回來,我便去求他,讓你正式進宮當女官,給你個高高的位兒,讓你有臉面……」說著已是泣不成聲。
魏太妃最好的就是臉面,魏安瀾是她放在心尖兒上疼著的佷女兒,她能這樣說,已是平生未有的極大讓步。
魏安瀾驚訝地放下手,看著魏太妃正掩面哭著,心底泛酸。
太妃對她真的是沒有什麼可說的,這是知道魏安瀾對秦瀟死心塌地了,怕秦瀟死了,魏安瀾也不肯活。若不然,依著魏太妃的性子,真能尋個錯就將秦瀟給杖斃了。
雖是讓了步,太妃這心里也跟剜了一塊似的。
她將魏安瀾接到宮里頭,是想給她個遠大光明的前程。即便當不了皇帝的貴妃,能嫁入豪門貴族,當個有千奴萬婢,錦衣玉食的世家夫人也是好的。誰成想天意這樣弄人,貴妃當不成,侯夫人當不成,魏安瀾這死丫頭竟然一門心思想嫁個沒卵蛋的太監。
這怎能不讓魏太妃又氣又悲,直想嘔血三升呢!
魏安瀾從床上爬起來,跪在床頭給魏太妃磕了三個頭,哽咽著說︰「太妃大恩厚德,安瀾銘感五內。以後安瀾就在宮里永遠伺候您,好好孝順您。」
魏太妃放聲大哭。
裴宜站在門口,眉毛挑了挑,笑著轉身離開。
守在門前的幾個宮女見他背影消失了,才戰戰兢兢地互相看了看︰「這,要進去跟太妃娘娘說嗎?」
「說什麼說,人都走了!」
該听的不該听的也都听全乎了。
「方才我瞧見侯爺跟少監大人坐在一起,態度很親密。」其中一人小聲地說。
「像是舊識,還是好友。」另一人也小聲道。
「所以……」侯爺听了魏太妃的話,應該也許可能不會有什麼別的意見吧……
宮內已定,榮王帶著府兵一寸寸搜查京內各處,抓捕逃漏的叛黨。
又過了十數日,皇帝和皇後在江州知府蘇定方的陪同下,終于回到了京城。
此時,玉泉山莊的肖沉墨也不用再辛苦裝扮皇後了,在兩衛兩營的護送下,她帶著裴錦、婉容也回了宮。
趙嫣容身上害喜的癥狀早就沒了,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得原本尖削的下巴鼓了起來,小臉也圓了一圈,整個人變得小肉團子一樣。
一進宮,趙嫣容就拖著裴宜問這問那,連珠炮一樣轟得裴侯爺頭疼。
裴宜嫌她聒噪煩人,手一甩就溜了,把這大麻煩留給別人去解決。
于是皇後逮到誰問誰,又總嫌人家嘴笨說不清楚,最後還是皇帝看不下去,叫人把嘴巴最爽利,又最好打听八卦的甘賢妃請過來,讓她們倆湊在一處嘰嘰咕咕,耳根子這才算清靜了。
就听見內室里,時不時傳來自己的小皇後一驚一乍的聲音。
「哦!」
「哎呀!」
「真的?!」
「哈哈!」
李睿捏了捏眉心,走出了昭陽殿。
裴宜背著雙手站在昭陽殿外,陽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絨絨的金光。
听見背後聲響,裴宜回頭一笑︰「你來了。」
李睿點點頭,坐在台階上,看著裴宜消瘦的背影口中發澀。
「其實你用不著親自到京里,太危險。」
裴宜笑了笑,轉過頭去。
站在高高的台階上,他看著宮牆外高大的綠蔭,感受著陽光和煦溫暖的溫度,過了良久才說︰「等你完全安定下來,我就要走了。」
李睿渾身震了震︰「裴侯。」
裴宜抬起手︰「用不著勸我。我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了。」他轉過身,看著李睿,「你答應過我,會做個好皇帝,記著你的承諾。」
「天下如此之大,定能找著讓你康復之法。」李睿澀聲道。
「其實也沒什麼。」裴宜揮了揮衣袖,「這是天道,豈是人力可以扭轉?我活了這麼多年,想做的事都做成了,能親手助你坐穩江山,看著姐姐和嫣容過得很好,已無遺憾。剩下的時日,我也該為自己而活。走遍名山大川,吃遍五湖四海,人生多風流愜意!便是你想跟我換,我都舍不得呢。」
說著裴宜頭也不回走出了昭陽殿的宮門。
李睿坐在石階上,捂住了雙目。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更晚了,抱歉,明天不會再晚了,明天繼續十點準時更。
飯盒明天一起發~~~記得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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