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大片大片芳菲若霞的桃花,我們又回到了沉香殿。♀仙女姐姐可真是善解人意啊,叫來了滿屋子的好吃的。
旁邊的侍婢遞來塵帕茶水,我接過來仔細地擦了手,仰頭漱漱口,抹了抹唇,開始執筷吃飯。
桃姬看著我,但笑不語。
我心里發慌,忙笑道,「姐姐,怎麼了,是不是阿丑又做錯什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倒不像是個小乞兒,卻像是——」
「像是什麼?」我夾起一筷芙蓉糕往嘴里送去,邊嚼著邊一臉疑惑地看她。
「一國的公主。」她淡淡說道,眼神看著我,頗具玩味。
「咳咳——咳咳——」我一听,嚇了一跳,食物嗆在食管里,只好彎下腰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這哪是公主啊,剛剛一夸,就露出原形了。」我們正說話間,只听得一聲爽朗的笑聲,紅衣大叔走了進來,充滿揶揄地看著我。
「這孩子。」桃姬听了紅衣大叔的話,又看了看我,抿唇笑起來。
我听了這話,終究覺得不是什麼好話,臉嗆得通紅,直起腰來,半是著惱半是淘氣的撅著嘴道,「這不是和仙女姐姐在一起嘛,我總歸要裝裝樣子的。♀」
畢竟樣貌也還是五歲小女圭女圭的模樣,撅著嘴又加上甜膩膩的女乃聲,引得桃姬和大叔都笑了起來。
我低著頭趴著碗里的飯,再不敢吭聲,腦子里在仔細地琢磨一件事情。他們也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不過看起來倒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伉儷情深,僅僅只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罷了。
也或許,帝王之家都是如此吧。
我低著頭,眼神不時地左瞟右瞟觀察形勢,趁著他們拿我打趣的時候,順著桌子將碗里的食物一點一點抖到裙子上包住,一邊弄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讓他們發現。
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呃,阿丑,吃飽了嗎?」忽然頭頂傳來紅衣大叔溫柔得要死人的聲音,我一驚,連忙做賊心虛的拿起筷子拼命往嘴里扒飯,一邊往下咽,一邊鼓著腮幫子咕噥道,「好吃,好吃!」
其實,還真沒怎麼吃飽,光顧著藏飯了,唉。
「咦,阿丑你用左手吃飯?」紅衣大叔望著我笑著,詫異道。♀
他這一說,桃姬姐姐也朝我望過來了,咿呀呀,什麼情況啊。
我剛想說不是,才發現自己正使著左手吃飯,沒辦法啊,右手得護著我肚子上熱乎乎香噴噴的大雞腿啊。
于是只好頭點得像波浪鼓一樣,來表示他的好眼力。對對對,我就是用左手吃飯的,您老眼神真好,真是太好了!
他愣了一下,又是一笑,伸過手來模了模我的腦瓜子,阿門,這殘害未成年少女的萬惡咸豬手啊,干嘛又模我的頭,我的心里不禁煩躁起來,我不喜歡別人模我的頭,一模我就有一種站起來揍他的沖動,不過都說了是沖動,一沖一動之後便乖乖接受事實了。
之後,我謊稱肚子痛要拉粑粑,裝模作樣捂著肚子偷偷溜了出來,按照我事先探到的口風往聚豐堂走去。好歹我也是有過前世的人,這智商可不是蓋的,好了好了,不能學上老大的本事了,我笑著撓了撓頭,躡手躡腳從偏門走了進去。聲音小的和一只貓似的,「阿起,阿起——」
「什麼阿起,叫老大!」他忽然從身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賊兮兮的沖我笑起來,一笑,就露出了空洞洞的門牙。
「哦,你怎麼不吭聲,嚇我一跳,喏,給你。」我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來,從裙子上拿出幾個大雞腿遞給他,剛要拿出一個雞腿自己也咬一口,卻被他一把奪過,譏諷道,「要給就全給我,別假惺惺的。」
「我還沒吃——」我剛想說我也沒吃飽,卻被他一口截了過去,搶白道,
「別告訴我你沒吃飽啊,不信。」
說完,以一種十分鄙視的眼光看了看我,張開他那血盆大口對著油茲茲香噴噴的雞腿就是一大口,還發出「吧嗒」、「吧嗒」的咀嚼聲。
弄得我只有吞口水的份,唉,萬惡的小孩啊。
他吃得起勁,而且好像看出了我很饞,故意把聲音弄得很響,一副超級夸張的樣子,「真是好吃啊,嘖嘖嘖嘖嘖!」說著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好像我挨餓了他就十分得意了似的。
我能說什麼呢,咽了咽口水,只好假裝沒听見那誘人的咀嚼聲,我要淡定,我要淡定啊。
這地方一時半會也沒見什麼人來,連四喜也沒看到,院內蕭條暗沉,只依稀照著天上的半稀拉的星光。
我張了張口,準備和他深入交流一下,比方,唉,老大你過得好不好啊。可是,就在我要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迎著光,發現他的臉整個的腫了起來,又紅又亮,腫得老高,和包子似的,心下一驚,不禁心疼道,「他們欺負你了?」
「要你管,還不是你做的好事。」他繼續扯著手里的雞腿撕咬起來,頭也不抬,沒好氣道。
「疼嗎?」我的眼楮濕潤起來,用指月復輕輕地模了模他的臉,才發現他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瘦伶伶的,稚女敕青澀的臉,可現在卻被人打成這樣,即使打成這樣竟也不喊一聲,不哭一聲,不委屈一下。
「疼,丑八怪,別踫。」他用胳膊肘蠻橫地把我拱到一邊,粗聲粗氣道。
我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他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十歲的孩子,
「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對他說。
說完就朝外跑去,外面的風有點大,入了夜的宮殿靜悄悄陰森森的,像一個張著準備吃人的大嘴。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準備往沉香殿去,看能不能連偷帶騙弄點治愈老大包子臉的藥。
結果,看到一個人。
他就站在我身前幾步遠,但是沉沉的夜色在我和他之間彌漫開來,如同一條暗黑色的河流,他在河流那端,向我微笑,眼楮一閃一閃如同夜空里的星子。
那是一個如同畫里走下來的人,美得太過,美得縴塵不染,顯得不真實。
那是一張同樣超月兌塵世雅逸空靈的臉,頭發輕輕松松綰起來一束,別著一根青玉發簪,青衣素服,眉目間自有一股清冷淡淡之意,看上去恍若站在浩渺無垠的海邊,只剩下天,只剩下地,只剩下**的蒼穹。
那樣遺世**,立在注定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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