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大家叫紅豆領著各自去房間休息吧。♀」門口站著一個紅衣服的姑娘,瘦瘦小小的,低著頭,盯著地面發呆,鐵血將軍指著她對大家說。
梁灼洗干淨了嘴,亦或者永遠也不可能再洗干淨了,她慢慢的抬起眼,看著這座橫亙在半山腰上的黑洞洞的園子,風刮著,從天空上呼呼飛過,像是刺耳的尖叫。夜色里黑漆漆的門環,還有那一盞在風里東搖西晃的羊角燈,一閃、一閃,微弱的一點黃光。
「紅雲山莊?你怎麼會在紅雲山莊?」梁灼直視著鐵血將軍的眼楮,一字一句,「你是……孟伯伯?」
「不知道,」鐵血將軍盯著陷在黑沉沉夜色中的山莊,略一沉吟,「我忘了……我只是覺得好像曾經來過,所以便和主上要了這一座宅子。」
「我也覺得好像曾經來過,還在這里遇上我家娘子……」阿鼻大帝搶先一步,無限深情的看了看山莊,又眨巴眨巴眼楮,盯著梁灼,款款道。
「呃,阿丑,你原來不是郡主嗎?怎麼會在紅雲山莊呢?」青菱湊過來,不解的問。
梁灼忽而覺得疲累,什麼也不想再說了,便搖了搖頭,「大家都累了,我們趕緊進去吧。」
「哦」青菱失落的吱了一聲,看看梁灼,將頭倒在棲鳳拓肩膀上。阿鼻大帝走在梁灼前面,他走到紅豆旁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怔怔的看看她。意味深長的笑了,湊過去,語氣曖昧,「你就是叫人害相思病的那種紅豆嗎?」
四周的黑影濃重沉暗,紅豆孱弱的身體倚靠著門欄,瓜子臉,臉色煞白,過了一會。一陣紅一陣白,細長的睫毛在羊角燈的光暈里微微顫動,听見阿鼻大帝的話慢慢抬起頭,如水剪瞳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少年和七八歲模樣的梁灼,瞬及,又慌亂無措的低下頭去。
「你不要理他,他就是這個樣子的!」梁灼見紅豆年紀與當年的自己相仿。不覺心生憐意,走過去,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安慰道。♀
紅豆怔了怔,一抬頭瞥見梁灼手上的玲瓏鈴鐺和紫玉鐲子,突地捂住嘴,踉踉蹌蹌往後退。
「怎麼。你認得這鐲子和鈴鐺?」梁灼看了看腕上的鐲子,奇道。
紅豆仍舊只是低著頭,對著地上的影子發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阿鼻大帝看她這樣,沖她淡淡的笑,走過去,「小美人,莫怕,這里沒有白眼狼……」
紅豆似是十分羞澀的又往後退了退。唇瓣輕啟,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一雙幽深的眼眸在燈光下異樣的美。
「她是個啞巴,我來的時候就這樣了。」走在前面的鐵血將軍忽然回過頭,看了紅豆一眼,「痴痴呆呆的,一個啞巴。」
梁灼吃了一驚,故而對紅豆更加同情了。嘆了口氣,見她並沒有反應,仍只是低下頭痴痴的看著地面。
「不會說話好,我就喜歡不會說話的美人。不聒噪……」阿鼻大帝望了梁灼一眼,又湊近了紅豆,臉上的笑意更深,「美人的嘴……只應該用來做一件事,那就是……」
「阿鼻。」梁灼看了阿鼻大帝一眼。
「好吧好吧,剩下的我就不說了。」阿鼻大帝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再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紅豆,眼里笑著,嘴中念念有詞,「美人……美人……」
紅豆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抬起頭,看了看阿鼻大帝又低下頭去,又看了看阿鼻大帝。
唉,禍害……梁灼雙手扶額,暗暗悲嘆。
走進去,才發現紅雲山莊比外面看起來的還要大,很多很多的房子,黑洞洞的,在暗夜里看,像一個個死去的靈位。青菱愛吃,纏著棲鳳拓去了西面在廚房隔壁的房間,梁灼和阿鼻大帝一路跟著紅豆走著,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西面。
「你是什麼時候來這的?」梁灼看鐵血將軍不在了,走到紅豆身前輕聲的問。
紅豆仍舊只是低著頭,手里的羊角燈忽閃忽閃……
阿鼻大帝走近兩步,貼近了紅豆,眼波一轉,嬉皮著臉,「紅豆姐姐那你是住哪間屋子的,回頭我要是找你也方便啊……」
梁灼站在那無奈的搖搖頭,心里暗罵阿鼻大帝真是死性不改,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工夫在這閑情逸致尋花問柳!
紅豆低著頭,映著光,看得出她臉很紅,像一只紅燈籠,沒有動,更不會說話。
「紅豆,你平常都喜歡吃什麼啊?」
「紅豆,你別不理我嘛……」
「紅豆,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熊,有一天它覺得很無聊,于是它就……」阿鼻大帝充分發揮了他狗皮膏藥的強大作用,圍著紅豆,圍個水泄不通。梁灼一個人走在前面,看著沉在黑影中的山莊,說不出的熟悉。
終于,紅豆也被阿鼻大帝擊潰了,用手指著梁灼他們背後的一個地方,一邊指,還一邊細心的在阿鼻大帝手心上輕輕比劃著,笑靨如花。
梁灼停下來,屏息凝視,深深呼吸…………!
過了一會,阿鼻大帝緩緩抬起頭,看了梁灼一眼,接著問,「姐姐生得這麼好看,不知芳年幾何?可曾婚配?如果婚配了家中可有其他漂亮妹妹了?」
「咳咳」梁灼低下頭,清了清嗓子,抬頭對視著阿鼻大帝,你小子有完沒完,在這公然調戲良家婦女,真夠厚顏無恥的!
「是不是在心里罵我怎麼可以這麼厚顏無恥?在這公然調戲良家少女?」阿鼻大帝忽地一下湊近了,貼著梁灼的耳畔,壓低了一笑,「放心。我還是最愛我家娘子的。不要在這吃干醋嘛……」
「誰吃醋了,你!」梁灼臉一紅,怒目圓視。
「嘿嘿嘿,我家娘子就是這樣,見不得我和別的美人說話,你看看她,一發起火來,就和頭母牛一樣。唉,要是她能有妹妹你一半的溫柔,一半的美貌,一半的嬌滴滴我就……」阿鼻大帝跑過去,對著紅豆指了指梁灼,湉笑著臉。
「阿鼻——」梁灼背過去,牙咬得直癢癢。這個死小子,也不帶這麼損人利己的,她怎麼就又凶又強悍了,還說她沒人要!啊啊啊啊,簡直是太可惡了!
「嗚嗚,太可怕了,她以前就是這樣凶神惡煞。一口氣可以嚇死一頭牛……」
「後來我們那實在沒有人敢娶她,我這個人心腸比較軟,所以最後只好我犧牲一點……收了她。」
「可是現在你看看她,,還是一點沒改過來,你看看她那腰粗得和水桶似的,要是再長兩年估計就成水桶了,喏,還有你看她臉,平平的。瘦巴巴的,嘖嘖,簡直要胸沒胸要沒,多寒磣啊……」
「她哪能和妹妹你比,」阿鼻大帝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梁灼站在一旁,阿鼻大帝這些話一字不漏的全部傳進了她耳朵里。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說你調戲別人就好好調戲就是,好好的干嘛非要扯上我?阿鼻大帝這嘴怎麼就這麼這麼臭呢?她有那麼差有他說的那麼不堪嗎!
梁灼一轉身。蹭蹭蹭飛奔到阿鼻大帝面前,用一種滲得人後背發涼的聲音說︰「我是不是又丑又凶?還沒胸沒,對不對?我沒有你就嫁不出去,沒人要了,是嗎?」過了一會,像是從冰窟窿里冒出來的聲音︰「你給我去死吧……」
梁灼說完站在那,怒視沖沖的白了阿鼻大帝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
被她吼過的地方,
阿鼻大帝身後的蟲啊鳥啊,
瑟瑟發抖,「啊」地一下奔走呼號,四處逃竄……
……
樹上的葉子也一大把一大把掉,禿禿的枝椏刺破黑夜,夜,更寂了。
阿鼻大帝愣了下,瞅了瞅旁邊的紅豆,若有所思︰「唔,她看上去好像是吃醋了麼……」
紅豆咬著唇,微微的笑,然後將手里的羊角燈遞到了阿鼻大帝手里,順手指了下前面的屋子。
梁灼和阿鼻大帝的房間是緊挨著的,沒辦法,就算是啞巴,也受不了阿鼻大帝軟磨硬泡的功夫。
房門打開,對岸蒼綠成林,掛滿燈籠,一盞一盞,圓通通,紅融融,明亮而喜悅。
……
梁灼先下手為強,抓走了大廳里的水晶女乃白葡萄。
「你還知道回來呀,怎麼不和你的好妹妹再聊一會了?」梁灼打開窗,抓了一把白葡萄撲通、撲通一個接一個往嘴里塞。
「娘子……」阿鼻大帝從窗子底下冒出一個頭,伸長了脖子,往梁灼身上一陣猛嗅,長長的「嗯」了一聲,似笑非笑,「好濃的醋味哦……」
「去!」梁灼的頭發被吹起來,風打在臉上,有絲絲的涼意,如同一個潮濕的親吻,「我好像來過這……可是我又記不得自己什麼時候來過這了……我只記得我和父王一起到紅雲山莊看寶貝,天很黑,父王和若耶哥哥都很嚴肅,板著臉不讓我說話,後來我見到了小時候見過一次的孟伯伯,接著我就被點了穴,給若耶哥哥背著送到了一個很香很香的屋子……再然後我就不記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梁府的閨房中了……」梁灼的眼神凝望著風,沉浸在往昔中,依依呢喃。
「一個人不管曾經遇到什麼,都不是最可怕和悲哀的,真正悲哀的地方是一個人對過去的陰影念念不忘。這才是怨靈之所以被控制的原因。」阿鼻大帝的眼眸里倒映著梁灼的瞳孔,一閃,一閃,閃得厲害。
「什麼意思?」梁灼直視著他,不解的問。
「你相信鐵血將軍的話嗎?」阿鼻大帝的眼楮很黑,盯著梁灼,像是一塊巨大的磁鐵,能吸走一切。
梁灼有些恍惚,只覺得臉上被盯得越來越燙,便借故看向別處,慢悠悠道,「有些信,也有些不信。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控制了,實話告訴你,有一段時間我對清池也覺得懷疑,覺得他好像不是我認識的他,而是其他的、其他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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