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碗咋听到小姐這個詞,心里有些好笑,也不在意,跟隨者崔子卿入內,一路上還不忘東張西望的細細打量,這次是托了官二代的福氣,才能有機會體驗一把有錢人的感覺,現在不好好看看,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
看小碗一副村姑的嘴臉,崔子卿不耐煩地嗤氣一聲,到底還是放緩了腳步,等她慢慢跟上來。
等二人被侍者帶上二層坐定,就有兩個穿著彩衣的女婢帶著殷勤的笑容,先是打上紗簾,又挨在兩人身後,準備沏茶倒水。
湖風一吹,一股子甜膩的脂粉味道撲在崔子卿臉上,他厭惡地蹙起眉,大手一揮,「下去。」
兩個婢女一愣,溫順地行了蹲禮,訓練有素地退到下一層去了。
小碗無奈地對面坐定的大爺,好容易可以享受一把被溫香軟玉伺候的滋味,嘖,可惜了。遂模模鼻子,自覺地拿起預先準備好的茶具,跪坐在茶幾邊,慢條斯理地開始沏茶。
先用滾開的水燙壺,再用茶匙撥入約茶葉,溫熱茶蠱,又高高提起水壺將熱水注入茶壺沖泡茶葉,泡好的茶湯隨即倒入茶蠱,又再次沖了第二泡茶湯,同樣倒入茶蠱,兩次茶湯充分混合後,最後將茶分入杯內,給面前的富貴公子敬上一杯。
崔子卿端起茶杯,看了看茶色,又輕嗅了氣味,這才滿意的入了嘴。
「公子爺,可還滿意奴婢的手藝?」小碗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的少年,實在是忍不住要譏諷。
誰知道崔子卿好像听不出來其中挖苦的意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與茶道上,其實也不大講究,你這樣的也馬馬虎虎可以湊合了。」
你妹,小碗手一滑,臉差點杵在小幾上,指望他說句好听的比什麼都難!
崔少卿看著小碗一副沒有骨頭的樣子,就開始皺眉頭,小碗毫無壓力地拍拍裙子站起來,又坐到他的對面,若無其事地指著江面上的龍舟道︰「來,給我說說其中門道。」
崔子卿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听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頓時來了精神,再沒有興致擺出貴公子的派頭來,興致勃勃地開始介紹︰「要說龍舟比賽,還是屬安陽熱鬧。♀杭州府的賽事規模太小,只有一支隊伍能看,你看,就是那只黑色纏紅綢的龍舟。
那隊隊長姓牛,名松,面皮黝黑,江湖渾號黑牛,最是仗義不過的人物,這黑牛的隊伍今年就是被安陽薛家請過來的。去年是任大人家的隊伍獲勝,今年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壓這兩支隊伍獲勝的人最多,賠率也低,倒是沒什麼趣味,我今年也就買的不多。」
「你才多大,就開始賭錢了!」小碗眼楮都瞪圓了,除了性格跋扈,這小子還賭錢,這是要往五毒俱全發展嗎?
崔子卿說的太興奮,才把自己私下干的好事給吐露出來,他掩飾地咳嗽一聲,又喝了杯水,假裝沒听到小碗的質問,繼續說道︰「龍舟比賽規則也挺有趣的,你仔細听我說……」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撲通」一聲,打斷了崔子卿的話語,緊接著旁邊一艘大船上傳來一陣陣叫嚷。
「落水啦!」
「快救人那!」
緊接著就是幾個入水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崔子卿正是尷尬的時候,看小碗的注意力被落水的事情吸引過去,心下暗自舒了口氣,趕緊吩咐小廝五色去打探消息。
不大一會兒,五色就回來了。
「啟稟少爺,旁邊那大船是安陽薛家家眷所用,剛才落水的不過是個婆子,已經著人救了起來。薛家的一個管事,剛才親自過來致歉,送上兩壇好酒,說是給主子壓驚。」
「稀罕他們的酒。真是敗興,讓船家把畫舫挪個地方。」崔子卿一臉晦氣。
在崔子卿願意討喜的時候,效果還是不錯的,至少在這之後,小碗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天,陽光明媚,湖光山色,依坐在紅木雕花的交椅上,憑欄觀賞龍舟比賽,吃吃點心喝喝茶,听著對面眉目如畫的少年清脆的嗓音,真乃人生一大享受是也。
這種醺然的狀態,小碗一直保持到回家,入睡,一夜無夢。♀
***
早起後服侍杜嬤嬤穿戴好,用過早膳,就同杜嬤嬤一道坐上那頂兩人抬的小轎去了任府。
任府果然是官員府邸,門前道路寬敞,院牆高聳,小轎行到西北角門就停下了,一個婆子上來打簾,笑著向杜嬤嬤問候,「老姐姐來的真早,夫人在听風館里等著嬤嬤呢。」
既說來的早,又道夫人已經候著了,這任府一個三等婆子說話也頗有門道。
「有勞了,這個時辰夫人不是在正院里處理家事嗎,怎麼到了三小姐的院里?」杜嬤嬤面上帶著笑,不著痕跡的塞了一分銀子到那婆子手里。
婆子迅速把銀子塞到袖口里,臉上的笑容更真誠幾分,親親熱熱的挽著杜嬤嬤進了角門,湊在她耳邊悄聲道︰「听說是三小姐昨兒游湖回來受了涼,夫人不放心,一早就去那里守著呢。」
這話到底也沒說個明白,不過小碗知道,這婆子只是個三等,從她嘴巴里能听到的也就這些了,剩下的,就得听的人自己來琢磨了。
果然杜嬤嬤也沒再追問,三人沿著青石路走了一刻鐘的功夫,才到垂花門,那里早有一個衣著鮮艷的三等丫鬟候著,代替那婆子將她們引入听風館。
听風館位于任府東南的位置,面積雖然不大,也是精致華貴,前廳後舍俱全,更是有一個月亮門直通正房,這任三小姐任書瑤的受寵程度可見一斑。
據杜嬤嬤說,听風館原先可不叫這個名字,可任三小姐前不久從假山上跌落,摔破了頭,任家尤氏一怒之下拆了假山,填平了荷花池,這院子里的景致就只剩幾株銀杏翠竹,索性將這院子改名听風館。
進了听風館,小碗拿余光掃了一眼,果然,庭院中間的位置是新修過的,栽種上的植物還沒完全移活,有些發蔫的樣子。
廳堂門口站著兩個婢女,看穿著打扮和引她們入內的丫鬟是一樣的,應該都是夫人跟前的三等丫鬟,見她們到了,連忙打起門簾,一面通報︰「杜嬤嬤到了。」
小碗跟著杜嬤嬤入內,那尤氏果然已經在屋內等著了,她們與尤夫人見了禮,就有機警的小丫頭端上繡凳來,杜嬤嬤坐定了,小碗垂首隨侍在身後。
尤夫人體態微胖,長著一張極和氣的圓臉盤,開口卻就變了味,火氣十足︰「我家那個孽障,自從摔了頭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是個悶著不說話的小性子,現在壞了腦袋,那膽子倒是大!」
摔了頭?換了一個人?小碗楞了一下……
「夫人莫氣,三小姐到底是大病未愈的,有什麼事情慢慢教導就是。」杜嬤嬤面容平和,緩聲寬慰道。
「若是能慢慢教導就罷了,可,再有半年就要出嫁了,我可怎麼放心把她嫁到杭州府去啊。」尤夫人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與三小姐日日相處這段時間,老身也能瞧出幾分她的真性子,雖然有些倔,但卻是個赤城的好孩子。」
杜嬤嬤見尤夫人面色稍和緩了,才轉頭示意小碗。
按照之前吩咐的,小碗輕巧地幾步上前,雙手交疊于月復部,行了禮,道︰「董氏小碗,見過尤夫人。」
杜嬤嬤滿意地笑了︰「夫人,您看著丫頭可好?」
尤夫人上下打量了下頭立著的年輕女孩,中等個子,身形窈窕,看穿戴舉止像是個利索、規矩的孩子,容貌只是清秀,算不得特別出眾,只是眉眼彎彎,看著心里便生出幾分好感來。
「杜嬤嬤帶來的姑娘哪有不好的。」尤夫人打了個太極,只等杜嬤嬤下文。
「教導一道上頭,最是講究言傳身教。老身畢竟上了年紀,精力不濟,不能整日的待在任府里,怕是耽誤了三小姐。」見尤夫人心有戚戚焉的模樣,顯然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了,杜嬤嬤不慌不忙接著說道,「夫人看著好就行。這丫頭我親自教養了三年,別的不說,就這規矩上頭是不會出大錯的,也還算知曉分寸,有幾分小聰明。我想著,他們兩個畢竟年齡相近,讓小碗入府陪伴三小姐一段時間,許是效果更好呢。」
尤夫人一听,面露喜色,她正為這閨女的事情煩心,要知道,自從女兒出了事,她一怒之下發作了女兒身邊大小丫鬟婆子,如今補上去的總不如意,也不懂規勸主子,要不然昨天也不會……
又想著杜嬤嬤雖然有些事情上不太妥當,不過規矩確實是挑不出一絲錯來,她既然說是自己的弟子,那定然是不錯的,年紀又小,若是能在女兒那里說得上話,耳濡目染的也許能趕在出門子前把該學的學好呢。
這樣想著,面上笑意更勝,尤夫人從主坐上站起來,走到杜嬤嬤身邊,拉著她的手,好不親熱,「多虧了杜嬤嬤想得周到,到底是經年的老人了,就跟我們這些糊涂的不一樣。你j□j出來的人,那必定是處處周全的,也不用擇日了,今天就留在我這里。放心好了,吃穿用度我自不會虧待,還有月銀,按照陪讀的規律走,你看可妥帖?」
這回是真要不好了,小碗听了在心里哇涼哇涼的,過了尤夫人這關,這下子進這豪門可真是要板上釘釘了。陪讀說起來好听,其實還不就是個丫鬟罷了,難道,她就要被這個主子轉手「借」人了?
「雖然倉促了一些,但是尤夫人做事我老婆子也是信得過的,小碗也不是什麼金貴人,做錯了事情該怎麼罰就怎麼罰,不用破例。」杜嬤嬤道。
「我看這小碗也是懂事的,哪里就會要罰了。」尤夫人抿著嘴笑,心里很是滿意杜嬤嬤所說的話,無以規律,不成方圓。
「事不宜遲,那咱們現在就去跟遙娘說一說這好消息,她正閑煩悶呢。這丫頭,一會兒也不安生,真真讓我這為娘的操碎了心。」
尤夫人念叨著,帶著杜嬤嬤、小碗,並一群丫鬟、婆子往女兒臥房走去。
到了門口,看門前竟然空無一人,尤夫人眉毛頓時豎起來,冷斥道︰「人呢,都死到哪里去了?遙娘是還病著,可我還沒死呢!」
話音未落,屋內就傳來「 」一聲,是瓷器摔碎的聲音,緊跟著就是對話聲。
「出去,出去,听不懂人話嗎?怎麼就你還不走啊,煩死了,給我一點私人空間好嘛?我好好的沒病吃什麼藥,不知道藥不能亂吃嗎?」
「小姐,這是大夫把過脈開的方子,斷不會錯的。」
「你煩不煩啊,那隔著帕子能模出個屁來。走,走,走,看到你就頭痛。」
「我給您再端一碗吧,爐子上還熱著呢。」
「大姐,別管我了,求你了。」
「小姐,你……」
听著這里,小碗一直端著的疑問也有了答案——這絕逼是自己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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