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道阻且躋 第十七章 •虞山論劍壹

作者 ︰ 舟人

「原來是衛少俠。♀」裴雲平向來豪爽,生平最是不喜那些世故圓滑故作姿態之人,也最不屑客套之詞,是以此時並不說「久仰」、「失敬」等語。

紀啟順呢,在太虛門也見多了性子灑月兌的師門長輩,是以並未覺得有什麼異常。反而擺手道︰「當不得裴先生如此稱呼,在下並非什麼少俠,不過一個過路人罷了。」

裴雲平因為不拘于禮數,看過不少不屑的神色。甚至之前官府的幾位找他合作的時候,眼中也是隱隱的鄙夷,這會兒見了紀啟順這般神態自然不禁生出幾分好感來。

「哈哈哈,衛少俠自謙了!自謙了!現今江湖上名噪一時的所謂少年俠士,我看比你那可是差多了!」裴雲平一臉贊賞笑得開懷。

「裴先生過獎……」紀啟順面上神色淡淡,但是心里卻莫名的有些窘迫。

荀秀知道丈夫實在是不太懂人情世故,便笑著插嘴進來︰「雲平你看你,人家衛少俠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就把人家堵在門口干站著啊?」

裴雲平這才一拍腦袋反應過來,有些抱歉的看著紀啟順身上血跡斑斑的袍子︰「夫人說的有理,是我糊涂了!」他話音一頓,轉頭看向身後的那支兵隊囑咐道︰「你們且將此地清理一下……」

趁著丈夫處理事務,荀秀走到紀啟順面前端莊的福了福身︰「妾身謝過衛少俠救命之恩。」裴盈盈也低著小腦袋跟在母親後頭行禮道謝。

紀啟順忙側身避開,卻是不敢受她們的禮。待裴氏母女二人起身後,她這才轉過身道︰「兩位不必如此客氣,我之所以會出手,無外乎是想要自己月兌身,當不得二位如此大禮。」

要不是看那黑衣男人明明滿身傷痕、明明還有余力卻依舊隱忍,她肯定不會急著出手。事態比較麻煩的時候,她倒更喜歡隱而不發,紀啟順默默月復誹。

兩人客套的你一句我一句倒也還算融洽,卻都沒注意到裴盈盈的余光始終黏在紀啟順身上。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裴雲平帶來的小隊人馬已經干淨利落的打掃完「戰場」了。小隊的頭兒一板一眼的向裴雲平告了別︰「此番多謝裴大俠,在下公務在身這便告辭了。」

裴雲平心不在焉的點頭︰「恩恩,不送了啊,別忘了我的酬勞就好。」目送他們冒著「 里啪啦」的雨花兒離開後,裴雲平笑呵呵的走到客棧中央︰「行吧,都這麼晚了,大家就在這兒歇一晚上?」

這話自然是對荀秀裴盈盈等人說的,卻見角落中忽有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傳出來︰「誒喲,這麼多人,你打算怎麼歇?」

眾人目光挪過去,就看到那「李師爺」負著手走出來,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眾人皆是心中一驚,心說怎麼把他給落下了。

卻見裴盈盈冷哼一聲︰「這人都走了,你還繃著那張假皮干什麼呀!」

荀秀眉頭一皺還未說話,裴雲平就出口斥責了一聲︰「盈盈!別亂說話!」隨後話音頓了頓,看向「李師爺」有些抱歉道︰「是在下教女無方,還望閣下勿要見怪。」

那「李師爺」冷哼一聲,將右手伸出在耳後一陣模索。模了兩下,忽的目光一凝指尖一抓竟是將整張面皮都扯了起來。

客棧中頓時一片抽氣聲,都是被這人驚著了。紀啟順亦是心頭一跳。

卻見那張面皮被撕下後,露出一張與之前全然不同的面龐。他並不去看裴盈盈,而是直直走到裴雲平面前,伸手道︰「把東西還給我。」連聲音都和方才略有不同了。

「我等也是要去虞山的,不如閣下……」裴雲平一臉肉痛,還在努力挽留。

奈何人家根本不領情,「李師爺」的真面目不算太英俊,但一身氣勢卻還算磊落,不像是宵小之輩。他此刻皺著眉,帶了些惱意︰「誰要和你們一道去,你且還給我。」

裴雲平不太情願的掏出了一塊什麼牌子交給他,攤攤手︰「那我也不留你了……」話還沒說完,就見對方冷哼一聲而後轉身離開了。

「唉——」裴雲平看著門口,一臉惋惜的嘆了口氣。

這麼會兒的功夫,客棧內一的眾人等也都看明白了︰這「李師爺」大約是和救了他們的裴雲平是相識,只不過似乎不怎麼融洽啊……

紀啟順卻沒在意這些,而是模著腦門感慨︰原來在那些《志異》上所說的易容術竟是真的!一邊感慨著一邊還習慣性的彈了彈袖子,不曾想竟是模了一手粘糊糊的血污。

眉頭猛地皺起,在眉心形成苦惱的褶皺。她低著腦袋盯著右手上的血跡,鮮明的感受到眼角抽了幾下。

紀啟順這娃從小就有個毛病——特別愛干淨,說直白點就是潔癖。以往在宮里的時候,每天都要洗兩三次澡。每出去一次,回來就得洗半個時辰。按說這原本也不算什麼毛病,公主嘛!還不能隨心所欲的洗個澡?

後來她隨柳隨波去了齊雲山啊,也還是這樣。就算下雨、下雪也都雷打不動的每天下午出去打水、燒水、洗澡。好幾次柳隨波都看不下去,說︰少洗一次也沒事兒,外面又下雨又刮風的,別著涼了。

但紀啟順在洗澡這個問題上格外的堅持。

說到這兒,還有件趣事不得不說——

那是才到齊雲山沒多久的時候,有天半夜里柳隨波觀想完,想出門散個步。♀結果一推門出來, !可給嚇一大跳!就看到烏漆墨黑的院子里蹲了個人,仔細一瞧可不就是紀啟順!柳隨波心里覺得挺奇怪啊,這白天練馬步多累啊,不好好休息蹲院子里干啥啊?

問她干嘛呢?她抬頭來了句︰「我洗衣服,衣服太髒了。」

「半夜洗衣」事件發生的時候,紀啟順爬個山都能累得攤床上,何況蹲一天的馬步。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她也堅持完洗衣服再睡,可見這孩子的潔癖程度。

現在,嚴重潔癖的紀啟順正嚴肅的盯著自己的手,她覺得有點沮喪,之前身上唯一的一條帕子已經用掉了,這會兒正蓋在那碗叉燒面上呢。客棧里一時大概也沒水,她抬頭看了眼忙得焦頭爛額的掌櫃。

正苦惱著呢,就听到耳邊有人輕輕的說了句︰「公子……」

她低頭一看,就看到一方繡帕被一只玉手捏著送到自己面前。順著玉手看上去,就看到一張猶帶稚氣、但卻秀美動人的面龐,正是裴盈盈。

紀啟順愣了一下,隨即挽起唇角客氣道︰「裴姑娘,這怎麼好意思。」

就這麼一句話,她心里已經轉過好幾個念頭了︰開始是詫異裴盈盈把她當做男子了,後來又覺得解釋起來比較麻煩,最後下定決心暫時就做個男子也未嘗不可。畢竟這世道夠亂的,男子的話行事倒還方便點。

打定了注意後,自然不能用裴盈盈的手帕了,男女授受不親嘛!紀啟順客氣的笑了笑,隨便從身邊的桌上拎了壺茶就往手上澆,也算是勉勉強強洗掉了一些手上的污血。

裴盈盈愣愣的看著紀啟順用茶水洗完手,然後又將帕子向前送了送︰「衛公子,用帕子擦擦手吧……這帕子也不值什麼錢。」

她之前哭了許久,這會兒眼圈還是紅紅的,但卻並不難看,反而襯得她更加動人了些。若是一般的男人見了她這般模樣,自然是免不了心軟。

但紀啟順可不是一般男人,她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在下怎能用你的帕子。」

燭光合著雨聲攏在她臉上,平日里清雋的容顏被襯得玉般溫潤。裴盈盈心里咯 一下,眼神心虛的落在自己腳尖,一股熱度燙燙的從心口騰起,一直蔓延到耳後根。

裴盈盈心里驀地冒出一句詩句︰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豐神如玉兮,倜儻出塵。忘記是哪里看到的了,但是卻覺得頗為適合自己眼前的少年。她正兀自出著神,肩膀上卻忽然被人按了一下,嚇得她身形一抖。

抬眼望去,便看到荀秀盯著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才拒絕了裴盈盈的手帕,耳邊就響起裴雲平的喊聲︰「衛少俠!」紀啟順好脾氣的轉頭對著來人客套的笑笑︰「裴先生這是有什麼事嗎?」

裴雲平到不怎麼客套,大手一揮口氣十分熱絡︰「嗨!什麼裴先生啊,太抬舉我啦!叫我老裴就好了!」看到紀啟順一臉不贊同,他趕緊掠過這話題︰「不知道衛少俠接下來可有什麼安排不曾?」

紀啟順愣了愣,她出來游歷而已哪里有什麼安排,不過是隨處走走罷了。是以便老實的搖搖頭︰「未曾有什麼安排。」

裴雲平嘿嘿一笑,面上帶了點得意︰「既然衛公子沒有安排,不如隨我們一同去虞山罷?」

紀啟順不解的笑了笑︰「虞山?」

裴雲平愣了一下,隨即忙不迭解釋道︰「每年夏季六月,離這兒不遠的虞山山頂就會有許多武林人士聚集在一起切磋武藝,我等皆稱其為‘虞山論劍’。我觀少俠武藝驚人……是以冒昧想請,不知衛少俠你是否願意同行呢?」

次日,清晨。

紀啟順穿著一襲略大的黑色布袍出現在客棧大堂里,承影劍負在背後。她並沒有像以往一樣梳道髻,而是將頭發松松的編成辮子垂在腰後。一則是她年紀小,還沒到弱冠之年呢;二則是……男子發髻她也不會梳啊!

這會兒天才亮了沒多久,太陽還沒出來。外頭的雨昨夜就停了,現下空氣都是濕漉漉的十分清新。一絲絲的涼風從外頭竄進來,將她的袍腳卷起。衣袂飄飛間,很有點晉時烏衣子弟的意態風流。

她搬了個板凳坐在門口,看著太陽一點點的冒出腦門來。直到太陽整個跳出來了,客棧里才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來。

過了沒一會兒,就听到有人在身後詫異的喊了聲︰「這……誒喲,客官您怎麼起這麼早啊?」

回頭一看原來是客棧的掌櫃,也虧得他能睡到現在才起,昨晚上他的損失可不小啊!紀啟順看了他一眼︰「習慣了。」

那掌櫃張著嘴眨了眨眼楮,扯著嗓子對著後院吼了聲︰「都給我起來了!月錢還要不要了!」然後回過頭來笑眯眯地說︰「我這群伙計就是懶,早飯還得再等一會兒啊!」

紀啟順抿嘴笑了笑︰「不急。」

這些伙計別的不怕,就怕掌櫃克扣月錢,自然起得那叫一個快。然後就是乒乒乓乓的準備開門了,不過說實在的也不用開門了……這門昨晚都給二當家一群人給撞下來了,連門都沒了還開什麼呀!

等了沒一會兒,早上的粥就煮好了,這會兒別的客人都還沒起呢,紀啟順一個人慢吞吞的就著小菜吃完了粥,又等了好一會才見裴雲平一家人從樓上下來。

「誒喲,衛少俠你起這麼早啊?」

紀啟順還是那句話︰「習慣了。」

話畢,她坐回小板凳上,揚著下頜眺望淡藍的天空,心里想的是︰「虞山論劍,看看也無妨。」

大約是因為昨夜睡得並不好今天起得又早,裴盈盈一邊舀粥一邊哈欠連天,伸手抹了抹濕潤的眼楮嘟囔著抱怨了一句︰「真累死了!」

荀秀給她加了一筷子醬菜︰「好好吃飯,一會兒半路上餓了那可只能干嚼饅頭了!」

「哦……」裴盈盈眯著眼楮應了一聲,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沒睡好這事兒倒也不能怪她。昨夜里客棧里人多得很,樓上客房又不多,于是每間客房得擠好幾個人。裴盈盈對此十分不適應,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瞪瞪的睡著了。她覺得自己簡直是才閉上眼就被叫起來了,這會兒自然是困得很。

「啊……欠……」她掩著嘴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眼神一轉就看到坐在門邊上背脊挺拔的身影,動作便不由的頓了一下。

荀秀看了看自家女兒,伸手就給了她一下︰「看什麼呢,快吃飯!」

裴盈盈看到母親的眼神,只覺得自己的心事仿佛無所遁形一般,于是有些心虛的埋下腦袋吃了一口粥,一邊還輕聲嘟囔︰「這不吃呢……」

偷偷抬起眼瞄了瞄荀秀的臉色,她試探道︰「娘啊,衛公子怎麼不來吃飯啊?」

荀秀心里笑了聲,面上卻還是一派平靜的樣子︰「人家早就吃完了,只不過那時候你還在睡覺罷了,懶姑娘!」最後三個字稍稍拖長,帶了一點調侃一點嬌嗔。

秀氣的眉毛皺起來,裴盈盈嘟著嘴道︰「什麼嘛,人家累了啊!」她話音頓了頓,有些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隨即抿了抿嘴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裴雲平這會兒老早吃完了在和樊川說著什麼,並沒有注意到餐桌上的事兒。但是荀秀是個細心的母親,裴盈盈的變化自然瞞不過她,但她並不說什麼只是心里暗嘆︰女大不中留啊!

這廂荀秀母女兩個都是心緒迭起,那廂裴雲平則是在安慰樊川。畢竟自家心月復下屬為了給自己辦事兒都傷成這樣了,做領導的能不表示表示嗎?表示一番後,他拍拍樊川的肩膀示意︰好好干!跟著老夫有肉吃!

咳總之,裴雲平安慰完自家下屬後,就背著手走到紀啟順邊上來了。他左看右看,然後也拖了把椅子在門邊上坐下,眯著眼楮看了會已經完全蹦出來的日頭,然後沒頭沒腦的冒出來句︰「衛小哥,怎麼著?」

旁人听了大概會一頭霧水,什麼叫怎麼著啊!但是紀啟順知道啊,這是裴雲平再問她要不要一道去虞山呢!

她起身,回頭,然後拱手一揖︰「一路上得麻煩先生了。」

裴雲平喜笑顏開,擺了擺手︰「麻煩什麼呀,不麻煩!」

「還有一事,」紀啟順笑了笑,「多謝裴夫人,衣服很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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