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是個妻管嚴 第三十三章 南巡再遇

作者 ︰ 時鏡

九月初三,英廉正式動身赴任。

南京,古稱江寧,乃是江南富庶之地。

布政使,從二品,一般一省只設置一個布政使,但江蘇是個很特殊的地方,此省設兩名布政使,一在江寧,轄江、淮、揚、徐、通、海六府州;一在蘇州,轄蘇、松、常、鎮、太五府州。

英廉便是江寧布政使,同時兼任了江寧織造。

織造一職,說來相當有趣。

別人興許覺得沒什麼,可是當馮霜止在船上搖了幾天,終于停下來,來到了這一座居住過後世名人的織造府的時候,卻有一種很難言的感覺。

一般這個職位,不過管著上貢皇帝的各種織品,只不過到後來,就成為一個相當特殊的職位。

但凡是江寧織造,都是內務府外派出來的八旗大臣出任,一般都是皇帝的心月復,可以雍正爺時就可以密折奏事,織造一職,根本就是皇帝的耳目,將當地官員的情況一一通報上去。

而馮霜止,對這個官位的認識,其實不過是停留在江南曹家的身上。

只不過,現在織造曹家已經敗落。

「小姐,您怎麼不走了?」喜桃看馮霜止就停在了這江寧織造府的大門前面,有些驚訝。

馮霜止只是站住,無法與她解釋什麼曹雪芹,也沒法說《紅樓夢》,現在即便曹雪芹還活著,只怕也落魄至極。

這江寧織造府已經是被抄過的了,只不過畢竟底蘊深厚,遠遠看上去就有一種大氣與婉約並存的感覺。

前面接待英廉的官員已經排列成了一排,在下面恭恭敬敬地等著,只不過馮霜止並沒有出席。

听說江南官場最黑,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才要開始了解,英廉少不了應酬,將那些人引走了,便留下馮霜止自己了。

她站在這匾額前面,沉思了許久,「進去吧。」

江寧織造府曾是康熙爺的行宮,乾隆兩次南巡,也都有修繕,這織造府佔地面積極大,後世說便是紅樓夢里大觀園的原型。

事實到底如何,馮霜止不清楚,只不過剛剛進門就有許多丫鬟福身下來請安︰「奴婢們給馮二小姐請安。」

「起身吧,難為你們這麼早便等著了。」

初來這里,馮霜止不了解情況,表現得很大度,這些人怕也不知道她在京城是什麼名聲。

馮霜止手里拿著扇子,讓丫鬟們引路。

「二小姐,這織造府乃是聖上南巡時候的行宮,不過大人跟您是住在南蘅院的,這邊走。」丫鬟像是已經在這里打理了不短的時間,很是熟悉情況。

畢竟因為這江寧織造府的特殊性,能在這里鎖上話的丫鬟肯定都是相當熟悉情況的。

下面的官員什麼都安排好了,就等著英廉下來了,上趕著巴結呢。

馮霜止微微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詩詩。」這丫鬟很矜持地答了一句,引著馮霜止走過了穿山游廊,過了好幾道門,這才看到了「南蘅院」的牌子,「這便是了,是個前後院,按照之前的慣例,女眷們都是在後園的。」

馮霜止清楚這些,也便不多問,帶來的東西都不多,也就幾個丫鬟提著而已,馮霜止跟著那丫鬟進去,卻壓了疑惑沒有問。

一個丫鬟的名字,竟然起得這麼……

興許是江南地方,有些不一樣吧?

馮霜止暫時不多想,到了後園,才發現江南這地方靈秀,即便是早已經深秋,這花草樹木也並沒有枯萎,水氣很足,院子里堆著一盆又一盆的龍爪菊,院牆邊秋海棠幾乎連成片,遠遠看到那邊假山後面還有一片楓林,樹葉都黃了,落了一地,格外漂亮。

皇帝的行宮,這待遇真是不一般的。

「小姐,這屋子里,您看著有什麼擺設不合適,便告訴院子外面的丫鬟,我們給您調整。」

詩詩引著別的丫鬟收拾了一下東西,整理好了又過來報,她偷眼看著馮霜止,似乎是在暗自揣測這位主兒好不好伺候。

馮霜止坐在堂中主位上,在這里,一抬眼就能夠看到外面的假山與流水,說不出地舒心。

她長途舟車勞頓也累了,有什麼事兒也得到明天才談,便先讓這些丫鬟們下去了,之後才道︰「今日早些歇了,明日再說旁的事。」

「是。」

喜桃應聲,伺候馮霜止洗漱了,又出去換了個綠紗帳來,卻看到馮霜止在燈下看什麼東西。

她手邊是那登徒子送的扇子,壓了一些信紙,便坐在燈下,見喜桃來了,她鎮定自若地將東西收拾了一下,而後站起來,叫她道︰「我們剛來,你壓著一些,別讓下面的丫鬟婆子們以為我們好欺負。」

畢竟是新來的,老丫鬟新主子,誰知道以後是個什麼情況?

馮霜止路上就已經交代過一些事情了,她一邊說著,一邊講那些紙箋放進盒子里。

回頭喜桃伺候她睡下了,臨睡之前喝了點溫補安神的湯,這才躺下來。

只不過,那扇子就放在她枕邊,喜桃眼看著便要走了,可依舊是沒忍住。

「小姐,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

「喜桃……日後你會明白的。」

她累了,不想再說。

興許換了一個人,會覺得她馮霜止是瘋子,可是她沒有。

那盒子,便放在她的新妝奩里,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在。

她並不是瘋了,也不是什麼不知廉恥,只不過是在一個過早的時間,提出了這些而已。

馮霜止畢竟有個老師叫做鄭士芳,同時鄭士芳還跟和珅有聯系。

有時候,鄭士芳會將咸安學宮里面那些學子們寫的東西帶過來,偶爾還會問問馮霜止的意見——鄭士芳習慣用這些東西來試探她。

一開始馮霜止還會藏,可是久了她覺得自己那種尖銳的思想遲早都是會被發現的,索性也不藏了,背地里也敢對那些八旗子弟們寫的東西做點評。

鄭士芳有時候跟馮霜止想的一樣,不過兩個人做點評出發的角度不一樣,偶爾會是馮霜止的言論比較精闢,鄭士芳也就相當無恥地直接拿去用了。

時間短不覺得,在咸安學宮那邊,偶爾就會有一些人收到很奇怪的評價,這些人當中,便有和珅。

所以漸漸地,馮霜止也從那麼多人的詩文策論之中,看到了不一樣的。

那一次,是她偶然翻開,看到那一篇策略,講的是幕僚與官員之間的關系。幕僚一般是官員們的智囊,為官員們提供意見,最後和珅在末尾寫「為官者,官乎,客乎?」就讓她覺得不一般了。

總覺得這像是在影射鄭士芳背後有馮霜止也在看他的策論,畢竟有些時候她跟鄭士芳的見解差別還是很大的。

和珅可能指的是,看策論的人,除了作為「官」的老師鄭士芳,還有作為「客卿」的背後人——也就是馮霜止。

她這回借鄭士芳的口,給了評語。

——做官的還是做官的,做客卿的永遠是客卿。官有官能,客有客職。

于是一來二去,下一次馮霜止又會發現別的意有所指的文章……

在鄭士芳要走的那一天,馮霜止看到的是整個咸安學宮收上來的詩文功課。

別人都寫豪放派,偏生他那一回挑了花間派的來點評,最後竟然扯到了賭字上,于是引用一句——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下一句話卻是「君知賭之為賭也,何不棄賭?對曰︰勝負不知,博弈或可勝,棄之必敗。」

馮霜止終究還是讀出來了的,只不過不敢確定。

然而福康安的事情,便像是一道緊箍咒,時時刻刻再她腦海里面。

和珅字字句句都是在說策論,卻也將自己的心思寫進了里面,馮霜止有心,便能看個明白。

只不過那一次,她沒有對別人的策論發表任何的意見見解,因為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原本是想著,等到她從江寧回來之後,再說什麼婚姻嫁娶的事情,可是——

她沒有想到,最後一趟去拜訪袁枚,竟然會遇到他。

自古才子佳人便是別人口中的絕配,只不過她是高門大戶,和珅是敗落之家,門第似乎不怎麼對等。

和珅鄭士芳走之後,並沒有得到別的一字一句的消息,他只是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卻還沒得到她的回復。

但他截了她的馬車,為她畫了扇。

那一把《石中蘭》,乃是和珅親口提醒她,最後又由馮霜止自己親手燒掉了的,便是不想跟錢灃扯上什麼關系。然而,和珅竟然知道那一張扇子的扇面,並且重新畫了一把。

在他隔著車簾子,將扇子遞給她的時候,她捏在手心里,便想起那一句來。

他知道她對他有意,她也知道他對她有意,只是從來沒這麼直接地出現過。

甚至他們一直是在以那種隱晦的方式交流,沒有用直接的話來確認過對方的心意。

更甚者,興許什麼交流之類的,都是他們的臆測……

不過在和珅站到她車前的時候,她就知道,並沒有多想,一切都是這樣的。

所以她直接說了那樣的話,不是沒怕過,怕他以為她輕賤,但當時其實已經並不是那麼清醒了——馮霜止覺得自己其實是一個很膽小的人,尤其是在經歷過上輩子那種事情之後,她對自己的婚事一直有一種恐懼的感覺。

歷史上的馮霽雯是病死的,上輩子的她是被小妾推下去淹死的,似乎都不是什麼好結局,說的時候不怕,可是真正事情來了,還是會擔心的。

那一刻,如果不說,馮霜止覺得,自這輩子都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了。

盡管出格,可她覺得那是自己的真心話。

誰也不知道,在她說出那句話跟和珅回答之間的一段沉默,在她感覺起來,幾乎是分分秒秒度日如年,在他低低說出那一個「好」字的時候,馮霜止才終于安定了下來。

她強忍了一切的情緒,讓喜桃閉嘴,然後才離開。

此刻,躺在新的床鋪上,馮霜止腦子里想的卻都是舊日的事情,迷迷糊糊很久才睡過去。

于是新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

她將這一段事情,暫時地完全埋在記憶里,整理了自己所有的感情,去面對新的環境和新的人。

江寧布政使兼織造英廉上任的事情,還是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的,至少對于官場上的人來說,需要籠絡住這麼新來的一個人,需要花費一定的心思。

對于剛剛喪子的英廉來說,最重要的大概是他的孫女,所以最忙的人其實是馮霜止。

英廉以前曾在江寧治過河工之事,現在重新回到江寧,也算是很熟悉,至于馮霜止,卻是完全到了一個新的環境里。

有許多官家太太今日邀她喝酒,明日邀她賞花,過兩日又有什麼塞詩會,不過馮霜止一律推掉了,只說是孝期之中,不願意多出門,漸漸地別人就覺得馮霜止可能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也覺得是英廉這邊管束著,這個時候不出來,是不想被他們籠絡,也就暫時地歇了心思。

江南的冬天很濕冷,不過比之北方還算是暖和,過了這一冬,馮霜止才開始出門。

煙花三月的揚州,橫貫南北的大運河,運河上的漕船,南來北往的掮客,江南的茶,水,人,便這樣一一領略了。

江寧布政使兼織造,是個肥缺,官家太太們也投著馮霜止的喜好,有的東西不收不好,漸漸地也就堆得多了,像這種收東西,上面的人是不怪罪的,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過了度便成。

只不過這個度,一直拿捏在皇帝的手里,到底什麼時候會變,誰也說不清。

閑暇時候馮霜止便是在吟詩作畫,跟江南的官家小姐們一道,揚州的鹽商,九省漕運漕幫掌事們的女眷,多少人都在馮霜止的身邊,她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圈子。

在京城,馮霜止這二品大員的孫女,興許是算不上什麼的,只不過外派出來之後,這從二品的位置,反而高了起來,更兼馮霜止為人圓滑,不輕易得罪人,容易相處,很快就得了一大堆官家太太小姐們的青眼。

江南為官者,多漢臣,江南士子亦多風流,才名傳揚的馮霜止不是沒收到過膽大的才子們送的東西,只不過從來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就有人說,馮霜止是個心氣兒高的,不知道哪一日有何人能得了她的垂青。

——其實他們都忘了,馮霜止是還要參加選秀的。

轉眼便是三年多過去,乾隆二十九年的秋天,馮霜止正在江寧織造府內,主持著賞花的集會,卻听蘇州知府家的小姐說︰「前些天有消息下來,說萬歲爺要南巡,便在明年正月里,可是個好時機呢!」

馮霜止正在倒酒,手中的酒杯一頓,不過轉而卻沒有任何的異樣,將酒杯塞到了楊三小姐的手中︰「若是對不出下一句來,這一杯杏子紅,便歸了你了。」

「小姐你這心真毒,人人都知道我不過草包一個,繡花的枕頭,你還要我作個對子,姐妹們听好了,一會兒我對出來了,你們都得喝上一杯的!」

那楊三小姐掃了周圍一圈,最後苦思冥想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想出來,老老實實地喝了︰「也就你們這群人文雅,我這樣的俗人哪里知道什麼風啊花啊雪啊月啊的……」

馮霜止跟眾人玩笑著,眼看著天色晚了,才一個個地送人出去了,等到院子里的宴席撤完了,馮霜止才去給英廉問安,于是提到了乾隆南巡一事。

此前英廉調任,一是因為皇族之中的站位問題,二則是因為想要避開傷心事,畢竟京城里,他去了兒媳,又死了兒子,現在三年多過去,再大的風雨也沒了。

「瑪法已經離開京城許久了,該是時候回去了。」馮霜止說得很直接。

現在她大了,也敢說出一些當年不敢說出來的話,畢竟現在她也算是個有主見的人了,請的老師也都是遠近聞名的才子,便是袁枚游歷天下的時候,經過江蘇,也要特意來看一眼,可沒少為馮霜止掙風光。

馮霜止逐漸地將自己身上的光彩展露出來,以至于現在說什麼,英廉都不會驚訝了。

事實上,馮霜止所說,正是英廉所想。

他放下手中的事情,只一笑︰「你听說了?」

「萬歲爺南巡,是瑪法的好機會。」歷年南巡,都要獎賞一大批的官員,「瑪法已經遠離京城太久了,雖然說不在天子腳下好辦事,只不過……」

只不過他們都知道,真正的權力就是在天子腳下。

外面做官的,誰知道會不會轉臉就被別人算計了呢?

江蘇這邊的官場太亂,尤其是因為有大運河的存在,官場上油水很足。漕幫鹽幫,九省漕運之地,又事涉治河,年年江南科考舞弊都是最嚴重的,待久了總是要出事,還不如回到天子的眼皮子下面去,既有露面的機會,又比較熟悉,對年紀已經漸老的英廉來說,最合適不過了。

英廉心里有一把算盤計算著這些事情,他也覺得三年是差不多了,如果能夠借著乾隆南巡的機會,將功勞掙下來了,調回京城幾乎是轉眼之間的事情。

乾隆二十七年有過一次南巡,不過那個時候英廉覺得時機不成熟,便壓住了。

可馮霜止到時候還是要選秀的,總歸還是要到原來的那個圈子里面去。

只不過,乾隆的到來,也為馮霜止的心中添了幾分憂慮。

不久之後,這憂慮,果然就應驗了。

「六阿哥的事情,你之前應該听說了吧?」英廉問了她一句。

馮霜止想了想,還是點頭道︰「鄭先生是六阿哥的幕僚,六爺的事情,只提過兩句。」

原本鄭士芳是六阿哥永瑢的幕僚,永瑢也算是乾隆比較喜歡的阿哥,便想要在立儲的事情上爭一爭,只是沒有想到,乾隆二十四年冬天就已經被過繼給了慎靖郡王允禧為嗣,並且封為貝勒。鄭士芳大概也是這個時間來英廉府上教書的,之後的一段時間里,他們都在籌謀這件事,只不過過繼的事情出來,之後根本沒什麼轉圜的余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鄭士芳領了個蘇州的差事便放手走了。

乾隆的兒子們不少,不過大都短命。

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已經不在世上;四阿哥過繼給了允為嗣;現在最受寵的乃是五阿哥永琪;六阿哥永瑢已經過繼出去,也相當于與皇位無緣;作為嫡子七阿哥則是兩歲就已經去世;八阿哥永璇現在倒是生龍活虎,只不過听說品行不端,一向不怎麼得乾隆喜愛;九阿哥、十阿哥早早去了;十一阿哥跟八阿哥差不多,因為平行原因不得乾隆喜愛;十二阿哥則是現在皇後的嫡子,听說聖眷正濃;十三、十四阿哥早夭——

這個時候,重頭戲就來了。

十五阿哥永琰,二十五年出生,為現今令貴妃魏佳氏之子,現在也不過才四歲。

馮霜止若是連這個人都不記得,也就枉為穿越人士了。

好歹看過還珠吧?令妃可是個頂頂有名的人,這女人生前沒能成為皇後,死後卻因為兒子當了皇帝,被追封了皇後。

十五阿哥永琰,便是未來的嘉慶皇帝。

至于後面還有什麼皇十六子,也是令貴妃的兒子,不過現在太小,還沒起名呢。

馮霜止這些年也不是完全吃喝玩樂去了,認識的人多了,八卦也多了,多多少少听說那麼一點,又積少成多,很快就能夠拼湊出龐大的信息量來。

英廉回京,必定是在整個朝廷大背景調動的情況下,每次南巡,都有一定的人事調動。

現在乾隆年事已高,皇子們暗中較勁也不少。

廢了的皇子很多,現在還能參與這種事情的也就五阿哥永琪、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十二阿哥永……至于永琰,現在年紀太小,估計還沒人注意到他。

「瑪法以前從來不問這些事情,這一次是……」馮霜止有些不知道英廉打的是什麼主意。

英廉卻道︰「你孝期將過,明年四月選秀,恰好在聖上南巡之後,我也該為你籌劃些了。」

他這一提,馮霜止便想起來了,選秀就意味著,她要回京城了。

三選不中才可婚配,也不是沒有第一次選秀被撂牌子就直接扔出去婚配了的,但馮霜止上輩子的運氣不是很好,一直被逼著選了三次,也不知道是不是掌事太監跟她過不去,活生生給逼成了老秀女。

「嬤嬤已經入府教了一段時間,霜止學得用心著,瑪法也不必太過擔心,即便是……」即便是運氣不好進宮了,也不會全無應對之法。

馮霜止是在讓英廉放寬心,英廉也听出來了。

他嘆了口氣︰「最近我接到你先生的信,說又有阿哥想要招他為幕僚了,我估模著,這朝廷里頭,風雲又是要起來了,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回去是福是禍,只盼不要牽連到你才好。」

機會是不能夠錯過的,乾隆南巡,幾年才一次,不抓住這個機會,日後回京述職,並沒有多大的出頭機會。只有這一次,南巡,明年正月到四月的南巡。

「瑪法放心去吧,孫女知道事情的輕重。天色已晚,不攪擾瑪法休息,霜止告退。」

「去吧,馮忠給小姐掌好了燈。」

從英廉那里出來,馮霜止便回了自己的屋,喜桃看她腳步匆匆,臉上神情不豫,又著了急︰「小姐您方才不還好好的嗎?出來一趟怎麼就……」

馮霜止道︰「聖上明年正月南巡,這織造府作為行宮會整修不少,今日多有工匠進出,你莫要隨意走動,免得撞見了旁人。」

「是。不過……楊三小姐前日約了小姐去游湖,畫舫都準備好了,小姐您還去嗎?」

「去定是要去的,你怎麼突然問這事兒?」馮霜止坐了下來,接過了梅香端上來的茶,三年前那詩詩是懂事的,不過馮霜止不怎麼喜歡她,後來才知道她想伺候的是英廉,索性直接扔了她去,不過沒兩年便被發賣走了,興許是在英廉那里伺候的時候出了差錯。

「前些日子不是說湖上鹽幫鬧事掀翻了許多船嗎?張大人家的姑娘掉進水里,被個男人撈了起來,結果……听說回去就打死了,對外卻說是病死的……」喜桃小心翼翼地說著,到了江寧之後才知道世界並不安定,江南一帶,尤其是揚州地界,鹽商眾多,依托著九省漕運的便利,大運河的位置,早已經是腰纏萬貫,揚州鹽商哪里不出名?

這些個鹽商,手里有錢,家里也闊綽,吃穿用度都比官家好得多,整個官場也充斥著金錢的味道,他們直接用錢買通官員,便令整個官場沆瀣一氣了。

馮霜止不敢問英廉這之中的厲害,她怕自己如果真的問出什麼來,那才是麻煩大了。

喜桃說的那件事,在之前鬧得滿城風雨,馮霜止不是不清楚,只不過,嘴上不說一句話,心里卻覺得張家小姐冤枉。

她倒想起自己與和珅的事情來,一時之間勾起心中萬般情緒,便讓喜桃先去,自己回屋了。

這兩年,沒怎麼听說和珅的事情,除了袁枚游歷天下,走在京城和各個地方之間,會在來看馮霜止的時候偶然知悉一二,便是在與熙珠的通信之中了。

現在熙珠也已經到了適嫁之齡,明年會和馮霜止一起選秀。

她知道馮霜止是要回來的,所以常常寫信告訴她京城又多了多少青年才俊,哪家的公子、哪家的少爺,什麼都能說。

作為咸安學宮里的翹楚,和珅自然也在此列,只不過馮霜止看熙珠的信就感覺的出來,熙珠看不起和珅,提到也不過只是說兩句而已。

熙珠寫信說京城里的事情,也不過是為了馮霜止再回來的時候不至于完全兩眼一抹黑。

馮霜止心中感念她一片好意,早已經將熙珠當做了知己,只不過在和珅這件事上,她從不往外說一句。畢竟這樣的事情,牽涉太大了……

所以到現在,熙珠還覺得馮霜止跟福康安是一對兒,每次寫信來,也總是在說福康安。

若不是馮霜止時不時地拿出那扇子看一兩眼,只怕真的被熙珠給洗腦了。

福康安這里好,那里好,進了咸安學宮,倒是很快跟和珅成為了朋友,福康安寫詩作論被師父夸獎了,福康安隨著乾隆爺去秋獵又得了好彩頭……

滿紙都是福康安,洗腦的力量是很強大的,尤其是這樣三年如一日地洗。

——馮霜止都奇怪,自己現在還沒變心。

只是,她開始擔心,和珅是不是變心了。

乾隆三十年的正月,終于來了。

奉皇太後,並皇後烏拉那拉氏隨行,帶有幾位阿哥,其中令妃所出的小阿哥永琰赫然在列,同時也帶了福康安,在听到這名字的時候,馮霜止就覺得眼皮一跳,老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正月十六從京師出發,閏二月初一便已經到了蘇州,二月底觀了錢塘潮,三月便攜了皇太後駐在江寧府了。

于是格外加恩,由江寧織造英廉,接了皇帝的駕,迎了乾隆在行宮住下。

只不過,這原本是天大的恩寵,但如果馮霜止不遇到福康安,或者說,沒听說閏月十八發生的那件事倒好。

皇後烏拉那拉氏乃是繼皇後,先皇後富察氏崩逝,烏拉那拉氏才逐漸掌權,並且被封為皇後,可是上月十八,烏拉那拉氏不知因何事觸怒了乾隆,竟然直接削了發,後來被乾隆提前送回了京城,大約就此失寵。

十二阿哥永在聖駕之前跪了許久求情,被一通訓斥,用茶碗砸了出去,在聖駕落于行宮的時候,便已然失寵。

朝中局勢,頓時有些暗潮洶涌起來。

這些事情,馮霜止都大概地了解一些,不過畢竟不算是很清楚。

人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是不知道事情發展方向的旁觀者,根本連看都看不明白。

這一日傍晚,她從抱廈後面的回廊經過,這里不算是行宮的範圍,所以也沒有外人進來,馮霜止比較隨意,她剪了花要用來插瓶,卻沒有料到,里面的屋子里竟然有人說話,是兩個男子的聲音,木窗半掩著,馮霜止便從前面經過。

「你去調查清楚了,十二阿哥必不會說,去查查皇後之前接觸了什麼人……不管如何,我要知道……」

「三爺,皇後現在已經失寵,這……」

「要你查你便查,若不想干這差事了,把你人頭交下來再走!」

「三爺饒命,奴才一時糊涂,三爺饒命!」

接著里面像是誰起腳一揣,便有人摔在地上。

那人又道︰「這事兒不許告訴我阿瑪,若是他知道半個字,你這舌頭,便保不住了。還不快滾!」

馮霜止只是經過,完全沒有想到竟然將這樣的一段對話听到了耳中,這似乎與閏月十八皇後失寵一事有關,馮霜止在听到的時候便已經下意識要躲,只不過那窗戶是虛掩著的,她藏在窗戶旁邊,背貼著牆,听到里面沒動靜了,才敢悄悄地從牆里的陰影走出來。

豈料,便是她才走出一步的這一瞬間,便有一只手掌掐住了馮霜止的脖子,狠狠地將她壓在了牆上,那手掌是男子的手掌,手指修長有力,不過掌心似乎有些粗糙,大約是因為常年習武,所以留下了痕跡。

這人手勁太大,馮霜止一瞬間便覺得自己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了。

她掙扎不動,只抬了眼,看向自己面前這人。

帶著普通的帽子,高高地身材,只不過看不清長什麼模樣,對方是逆著光的,只能隱約看出些輪廓來,馮霜止心說這簡直是飛來橫禍,又要死得不明不白了嗎?

就在她心生絕望的時候,那人的手竟然松了一下勁兒,馮霜止立刻想要逃,卻不想即便如此,還是沒辦法逃月兌那人的手掌。

而後,才听見一個低沉的聲音︰「你是……馮二小姐?」

總算是有人認出她來了,不——還好這人是認識她的。

馮霜止忙點了頭,心說自己簡直是倒霉透了,差點就在自己的府上被害死了。

這里根本不算是行宮的範疇,這感覺就像是她住在土匪的隔壁,沒偷沒搶,有一天土匪到了她家里吃飯,反倒以為她是土匪,直接一刀砍了她腦袋一樣。

那人冰冷的手掌,似乎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從她脖子上拿開了。

馮霜止痛得掉眼淚,模著自己的脖子,背靠著牆喘著氣,那人還站在她面前,並沒有離開。

馮霜止只覺得這人奇怪,但是對方站在自己面前,有有一種說不出的危險的感覺,她暫時沒有說話,也沒敢直接說離開。

眼前這人,即便看不清輪廓,也有一身寒氣,帶著幾分陰郁。

「原來你不認得我了。」那人低低笑了一聲。

馮霜止只覺得他有病,你是誰,憑什麼便要認得你?

只不過這念頭才一閃過,馮霜止便看到這人從黑暗里轉過了半個身子,那面龐露出來,輪廓眉眼,隱約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腦海之中閃電一般劃過方才听到的那兩人的對話,三爺——福康安!

京城里頭,默認的三公子和三爺的稱呼,都是屬于福康安的,三阿哥早已經亡故,所以沒人會不長眼地提起來。

她方才……真是一點也沒有將那冷厲的聲音,跟福康安聯系在一起。

現在福康安看上去似乎高了不少,至少也比馮霜止高了,一點也看不出是當年的那個小屁孩,也不過就是四年多不見而已,變化似乎很大。

樣貌倒是其次,這身上的氣質,卻像是翻了個轉一樣。

見馮霜止愣住了,福康安竟然自嘲地一笑︰「我記了你馮二小姐這許多年,你卻不記得我了,枉費我送了熙珠姐姐那麼多東西,托她在給你的信中多提提我,只不過……我有意,你無心。」

當年那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馮霜止只覺得一陣真無力,「三爺變化太大,一時沒反應過來,還請三爺恕罪。」

當年福康安看著也就是個單純的孩子,即便是內里有什麼心機,也不會像是今日自己所遇見的這個一樣,讓人覺得冷,覺得害怕。

「連你也說這樣的話了。」

福康安忽然笑了一聲,轉身站到亮堂的地方,「你怎麼在這里?」

馮霜止順了口氣,總算是緩過來了,「正好園子里開了些花,便過來插瓶,沒想到——」

「听到了多少?」福康安回頭問他,聲音平靜,听不出什麼來。

馮霜止坦然道︰「我說我什麼都沒听見,或者說什麼都沒听懂,三爺信嗎?」

「……」福康安沉默。

馮霜止站直了,恢復了平日里那個端莊靜雅的模樣,斂衽一禮道︰「天色已晚,三爺也早些歇息吧,霜止告退。」

她方轉過身,卻被福康安一把抓住了,「我信。」

馮霜止又驚又怒,卻又不敢大聲喊叫,只壓低了聲音,冷然道︰「你放手!」

福康安眼神頓時變得冷厲起來,他想起了自己這些天听到的許多話,便想要松手,只是松手了終究不甘,他抿著唇,看著她,忽然低聲說︰「今年你便要進宮選秀,出來了……我娶你吧……」

「我答應了別人了。」

馮霜止沉默了片刻,卻很快地回答他,之後一把甩開了福康安的手。

這少年已經完全陌生了,她覺得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可偏偏眉眼相貌便是幾年之前的那個,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地叫囂,這就是福康安,真正的福康安。

她曾躲在屏風後面听過福康安姐弟的對話,那個時候的福康安便是現在這樣。

這才是真正的福康安。

她說她答應了別人了?

福康安只內心一震,卻狠聲道︰「誰?!」

馮霜止忍無可忍,揮開了他,福康安也不敢真的傷了她,一松手她就退遠了。

「夜深了,三爺該去休息了,不在萬歲爺跟前兒伺候,怕會惹人懷疑的。」

說完,馮霜止再無一句多的話,轉身就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白天有事耽擱了,五一三天白天停電,只能晚上碼字,我會努力放在存稿箱的……

1號的更新大概在晚上十點之前能搞定_(:3∠)_如果來不及更新,會在文案掛通知,請大家注意一下。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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