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為在時間的長河里，五分鐘不過是最渺小的存在，可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渺小的從來不是時間而是我們。
那一刻，當我用余光懵然看見鄭嘉玲拿著匕首朝我沖來的時候，只覺得腦子中一片空白。她在喃喃著的話對我來說也不過是遙不可及的畫外音，我的眼中深刻烙印下的是那個老女人發紅的雙眼和滿目憎恨的神情。我想那一刻若不是霍向東突然大聲的吶喊，也許我就會一直安靜的站在原地，等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後來蔡小圓問我，那一刻，明明還有一線希望躲閃開來的那一瞬，我為什麼會傻傻的站在原地，甚至有些怔然的等待著那個女人的刺入呢？我沒有說話，因為那一刻任何答案已然沒有意義，我不想告訴她，其實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了秦丹萍女士，幾乎是鬼使神差的，我很想她了……
可當蔡小圓問我，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否還會選擇傻傻的站在原地？我毅然的搖頭，握緊了雙拳，我告訴她，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回那一天那一時那一刻的話，我一定不會站在那里等待命運的批判，因為我從未料想到的是，因為我的猶豫和晃神，卻讓我可能失去生命中最在乎的那個人。
「秦冰！小心啊！你瘋了！」霍向東驚恐的睜大了雙眼，那淡然冷漠的表情在他臉上蕩然無存，剩下的只有驚慌失措。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我只覺得自己被一道力量用力的拖到了一邊，當我反應過來定楮一看的時候，卻看見了讓我終身難忘的一幕。
鄭嘉玲手里的匕首深深的刺進了男人的月復部，血好像止不住一般的往外簌簌的流著。我的眼眶開始漸漸發紅，全身僵硬在那里，好半天才發現自己已然簌簌發抖著。我是想朝霍向東走去的，明明只有兩三步的距離，卻在那一瞬好似天涯海角。我拼命地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不，我不相信！我要靠近一點，要抹掉眼底那該死的讓我模糊的眼淚，我不相信自己所看的一切，不相信……
「霍向東！不要！不要……不會這樣的，不是……不要！」才剛邁出的腳步一個踉蹌，徹底的跌趴在了地上，手腳並用的爬向那個已然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每一步都那麼的痛心。「霍向東，你不要嚇我……」
「傻瓜……別哭了，我沒事……沒事……」他嘴角揚著熟悉卻格外溫柔的笑，手顫巍巍的伸起想要踫觸我的臉，卻因為沒有力氣而半途垂了下去。
我一把抱住他的頭輕輕枕在自己的懷中，一手牢牢抓住他的手。
「你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霍向東！為什麼，為什麼要推開我，為什麼要替我擋這一刀？！」我已然泣不成聲，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有多舍不得這個男人，所謂堅強，所謂的不在乎，全是自己騙自己的借口。
「因為……」男人閉了閉眼楮，好似全身的力氣將要隨著止不住的血而枯竭。他臉上露出一抹苦笑，眼神中卻泛著得意，他說，也是他在昏迷前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秦冰，這一次不許騙我了。」
心里的缺口因為他的話而徹底崩塌，原來他猜到了，什麼都猜到了……他知道我的決定，所以才會一再的要求我和他承諾不會離開他。那是一個在公司里揮斥方遒，意氣風發的男人，卻如今變成了這幅模樣，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我，是我……
「不走了，只要你沒事，我就哪里都不去。霍向東，你給我听好了，如果你敢有事，我就離開這里，這輩子再也不回來，我會把你忘得一干二淨，還要去找一個小帥哥，你知道的，我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里紅起來，就一定有這個能力把別的男人弄到手。」我說，咬牙不讓眼淚掉落。
男人忽然扯了扯嘴角笑了，他閉上眼楮陷入長長的黑暗之中。再之後救護車和警車的鳴笛聲，鄭嘉玲撕心裂肺的哭聲，人們的議論聲成為我腦海里最後的聲響。
「老秦！怎麼回事，現在霍少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的？」蔡小圓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已經獨自一個人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了不知多長的時間。時間如果可以用來計算的話，我想和霍向東一個在手術室外煎熬等候，一個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便是世間最遙遠的距離。
「不知道，還在搶救。」我說，一字一句，聲音早已哭的沙啞，現如今倒流不出半滴眼淚來。後來我才明白為何母親在很多次提及那個男人的時候，沒有哭泣，沒有悲傷，有的只是一抹黯然，因為心痛到極點已然麻木。
「怎麼會這樣！那個女人瘋了！她女兒出事情憑什麼算在你的頭上！我听說早上陳菲菲情緒忽然不穩定起來，沖到了醫院天台鬧自殺，後來被警察救了下來，估計那個瘋婆子就是因為這個受刺激了，居然帶著匕首跑來傷人！」蔡小圓說的義憤填膺，她蹙著眉頭，好似在說什麼深仇大恨。
我淡淡的听著，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眼楮直視一瞬不瞬的盯著手術室的大門。說實話，那一刻我其實在害怕它的打開，或許是看見了太多的血，那些赤紅抹紅了我的雙眼，我害怕，害怕那一眼就是我和那個男人之間的一輩子。
有人說一輩子很長，可我卻在這一刻明白過來，所謂一輩子其實很短很短，短到你還沒能來得及體會期間的各種滋味就已然感慨來不及，短到你還沒來得及珍惜就已然追悔莫及，短到你來不及說出口那三個字就不得不天人兩地。
「老秦，你放心，那個瘋女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很快就會被檢察機關以故意傷人罪起訴，幾年的牢飯她是吃定了。這不知道怎麼想的，自己的女兒不堪一擊，卻把這筆賬算在了你頭上，那你這些年獨自一個人撐過來，秦老師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把你帶大，她搶走了你們的幸福又怎麼算？人還真是自私……」蔡小圓憤慨的說著。
「是啊，可不是麼……人還真是自私……」我喃喃低語，「我也很自私，為了自己心里的不平和怨恨，毀了一個家庭，也害了他。小圓，你知道麼，他竟然說這樣很好，我就不會想著離開他了……」
「哎，你們兩個人啊……難道離開，然後若干年後再回來上演一出久別重逢的戲碼就真的能把一切都抹平，讓一切都過去麼？真正的離別只有生和死，其他不過都是一場矯情的游戲。你看我和飯桶，這十幾年來，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彼此。是，其實他早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範家齊了，這點也許起先我沒有意識到，可後來我還是隱約能猜到的，我只是不想去承認他的改變，我害怕自己對他來說已經沒有用了，害怕他會漸漸疏遠我。可後來他告訴我這些年，為了和我寸步不離所做的事情，足以感動任何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他說，沒有什麼比在一起更美好的了，不論是用什麼名義，什麼身份在一起！所以哪怕是一場兒戲的求婚，我還是答應了。那個傻瓜還在不斷的擔心我會反悔，可他不知道，當他說出我們結婚吧那幾個字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心里被填滿，即便分不清我對他的感情里究竟有幾分是愛情，幾分是友情，幾分是親情，可我知道，我等的就是他。老秦，霍向東，不也是對你而言這樣的一個人麼？」
蔡小圓的話讓我久久不能回神，這個在我們眼中天真，長不大的小姑娘其實明白的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多的多。是啊……霍向東從一開始對秦冰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只是我沒有看明白，仍舊拼命的掙扎折騰。
所謂離開，究竟能改變什麼呢？除了讓我自己的心里覺得舒坦一些之外，沒有任何改變。霍向東說我太自私，明明當初是我毫無預警的闖入了他的世界，卻在他好不容易忘記傷痛，愛上我的時候，卻選擇了離開。明明他一直站在我這邊，想為我做點什麼，我卻總是將他推開，還指責他的冷漠無情。
原來從頭到尾，不是受了情傷的霍向東傷害了我，而是以為付出了全部愛的我傷害了他。如果那一年我沒有沖進他的辦公室，會不會這一切都會不同了呢？他或者會漸漸從蘇靜給他帶來的傷痛中抽身而出，或者會和像陳菲菲這樣的家世好的女人相親結婚，平淡卻富足的過一輩子。
「老秦，老秦，醫生出來了！」蔡小圓在旁激動的囔囔著，用力的扯了扯我的袖口。
我猛的站起來，膽怯卻堅定的抬眼看向了從手術室里走出的醫生。
繁華夢燼
真正的離別只有生和死，其他不過是離別的游戲……喜歡這句話，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