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雖是沈遠德家,可顯然這會兒說話最有用的是沈遠齡,前一刻瞧著嚴氏還在無聲對峙,可面對七夕一家,沈遠齡意外的客氣,竟然很是溫聲地邀請道。
七夕很想裝作沒听見糊弄過去,可惜她爹人實在太過老實,面對算不上有太多過節的長輩的邀請,他自然答應了︰「我記得了,大伯留步。」
沈遠齡到底是身為長輩,就算對三房有些改觀,也不會當真起身相送,就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只管離去就是。
七夕趕緊不再多話地跟在她爹身後,拉著她娘一起往出走,眼角余光掃了她小叔一眼,小姑出去幫著她女乃忙活了,他們分家出去的這時候可以走,那兩人還得稍微留一下,畢竟她女乃還在這里,咋說也得跟著听听往後咋辦。
只是本來後兒個就是小姑的成親日子,瞅著大房的人留在那兒的架勢,指定是要耽誤今兒個的功夫了。
出了門七夕特意在廚房跟小姑說了幾句話,商量好由她小姑陪著她女乃,等晚上這頭事兒處理差不多了,就一起過去鎮上。
一家人這才走了,出了院子門,七夕很是由衷地長出一口氣,想把剛才的緊張還有復雜的心緒都給散掉,這才揚高了聲音道︰「爹娘,咱還回鎮里去吧,晚上再早些回來,把咱家這頭收拾收拾。」
夫妻倆點了點頭,沈承厚來時的馬車早就走了,想必屋里的人臨時對他們改觀,也沒想起來派馬車送送啥的,七夕瞅瞅大房兩輛馬車都停在那,自家也要弄輛馬車的念頭又一次涌上心頭。
等小姑親事過了的吧,她就去縣里,圖紙早就畫好了,再給趙天慈馬車改變的基礎上又調整了不少,如今手里銀子也盡夠。七夕有心把這馬車弄得無比舒適,回頭還指著拉著一家人往返鎮上縣里,說不定啥時候有空了還能拉著她哥去府城看看,哎呦這念書要真是出息了。去府城不是早晚的事兒嗎?
夫妻倆一左一右走在小閨女兩側,原本還都在想著事兒,可很快都注意到小閨女自個兒邊走邊笑的樣子,頓時都樂了,沈承厚這個當爹的心情大好,笑問道︰「夕兒,你這是想啥美事兒呢?」
可不是美事兒咋的,事關自家兩個念書好的哥哥的,七夕一律歸結為美事兒。
「哈哈,爹上次爹不是答應咱家要買馬車了?爹。要不咱別買了,干脆直接找人做一輛吧,我畫圖紙,保管比直接買的舒服,而且也不會花太多錢的。行不行?」當然不會瞞著爹娘,七夕高興問道,還美滋滋暢想了一下,「咱家現在沒個馬車不方便,來回總雇車的錢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再說以後說不定還要往返府城呢,有自己的馬車可方便多了。」
沈承厚跟李氏對視一眼。就都笑了,李氏溫柔看著小閨女點頭道︰「你爹早就打算了,上次听你一直夸趙小姐家里那馬車,就說回頭一定按著你的心意給弄一輛。」
「真的?」七夕沒想到她爹會提前想過,頓時眉開眼笑。
「對了,爹你這時候過來指定還沒吃飯呢吧?我跟我娘也沒吃呢。走走走,回去我做好吃的。」一瞬間覺得心里滿是喜悅,笑眯眯拉著娘往回走。
當然不僅僅是一輛馬車,七夕也說不清心里的感受,大概還是因為今天看到一個小生命的降生吧。或者還有即將到來的小姑的親事,總之她自動忽略了這其中發生的一些不美好的事兒,比如于氏,比如嚴氏,等等。
她只願自個兒心里直記得美好的事兒,不管是在那個一直讓她覺得沉悶的老宅,還是在別的地方。
一家人換了心情往鎮里走去,而老宅這里,果不其然,剛送走了這一家,明顯屋里的氣氛更差了。
嚴氏瞧瞧眾人各異的神色,忽而笑了,伸手撫了撫身上並不存在的褶皺,竟然主動開了口︰「老爺,剛才妾身所說,老爺以為如何?」
沈遠齡就看過來一眼,其實他心思自然也在這個上,實則他剛才那般說並非是一時沖動,而是當真那樣想的,算著王懷玉要兩個月左右以後才會生,這之前他想把新家全都收拾舒適,好讓他的長孫在寬敞地方降生,時間還很充足,誰料今兒個竟然有了意外發生。
一時又高興又惱怒,高興是盼了許久的孫子重要降生了,惱怒卻有對于氏及嚴氏兩人的,是以一時才忘了還有坐月子這事兒,而這會兒,對嚴氏的態度他也有些捉模不透了。
嚴氏見狀就又笑了一下,好似沒有看到他眼中的防備之意一般,也不等他回答就接著道︰「老爺放心,懷玉這孩子福大命大,八個月生了也都一切順利,回頭搬新居之時,咱們也正好擺滿月酒,好生慶賀一下,家里也能容出功夫來好生張羅一下。」
若拋開嚴氏與王懷玉之間的糾葛來說,這提議倒是合情合理,畢竟王懷玉驟然早產,這是誰都想不到的,嚴氏沒有突然求和說一些討好的話,不過是實話實說,反倒有幾分可信。
「如此,有勞夫人了。」沈遠齡不比嚴氏笑得得體,臉上神色依舊淡淡的,沉默半晌,只是到底緩和了些。
懷孕之時可以住在老宅這頭,那是當時怕住過去跟嚴氏一個屋檐下會有什麼問題,可如今孫子已經生了下來,加上他跟弟弟也早已商量過,不如就趁著孫子滿月,讓兒子孫子都回到大房來,沈遠齡存著這樣的心思,這事兒除開嚴氏旁人張羅還真說不過去,這才點頭應了。
「都是妾身應該的。」嚴氏依舊笑著,波瀾不驚地應下。
無聲坐了片刻,嚴氏就干脆地起身道︰「老爺留在這里妾身也放心,妾身就先回去了,明日會派人送喜蛋過來。」
嚴氏心里很清楚,打從得知王懷玉有了身孕,不管是明著還是暗地里,丈夫心里頭都是防著自個兒的,既然如此,這伺候月子的事兒無論是她還是她身邊的人自然都插不上手,正好她也沒工夫理這些,就自覺告辭了。
她今兒個來不過是要安安沈遠齡的心,若是在王懷玉生下孩子的時候,她還能表現得無動于衷,只怕沈遠齡也會覺得奇怪吧?如今這樣適當地表現出一些妒意,卻又拿捏著分寸,不是就剛剛好了?
想到此嚴氏不自覺彎了彎唇角,奇異地面相竟顯得柔和不少。
「嗯。」沈遠齡點了點頭,並不會出聲挽留。
嚴氏對丈夫冷淡的態度不以為意,但行動上卻又偏偏看起來有幾分計較的意思,不看丈夫一眼,而是直接轉了頭去看向剛剛進來的張氏,笑道︰「有勞弟妹了。」
說著沖著眾人微微一施禮,就帶著自個兒的人,跟剛才突然進門一樣又突然走了。
說起來,這滿屋子的人,除了坐在那里看出幾分氣勢的沈遠齡,其余人跟嚴氏好像就不是一種人一樣,無論是出身氣度穿戴習慣還是旁的,在嚴氏循著禮對她們很是客氣的時候,這種差距就顯得越發的大。
張氏趕忙起身送出去,等看著人上了馬車往回走的時候,才想起來嚴氏竟然是空手而來,而且也沒有提出要去看一眼王懷玉和孩子,只攬下了明日派喜蛋和擺滿月酒的事兒,一時心里就有些迷惑,搞不懂嚴氏跑這一趟的意思。
到底不關自個兒的事兒,張氏也不去多想,進了門卻見沈遠齡朝她看過來,一副就在等她進門的樣子。
「既如此,懷玉這孩子還是先住在這里的好,等滿月一並搬了。」沈遠齡還真就在等著她,終于宣布道,直接看著剛進門的張氏,客氣道,「這兩天可要麻煩弟妹了,弟妹細心,這些日子別的都不用管了,只幫著照顧懷玉就是。院門關上也別讓旁人過來了,吃的用的我會著人送過來,待會兒會叫人送兩個丫頭婆子過來,只管差遣,有事就與我說。」
沈遠齡說得客氣又大方,話里隱約有著若是張氏盡心,他必然不會虧待她的意思。
其實沈遠齡在想起兒媳婦不能現在搬走之時,馬上的念頭就是意屬張氏親自來照顧王懷玉,他看得出來這個弟妹心思簡單,自他回來,並沒有因為他如今有錢而巴結,但也沒有壞心思。
而且他以為這並不算過分的要求,張氏這樣的母親,要她照顧兒媳婦月子最是尋常,如今承懷不還是二房的兒子嗎,在他看來這本不用特意說一聲,不過為著孫子考慮,才特意提了一句,以示重視。
「大哥,只怕我幫不上這個忙了。」哪里想到听了沈遠齡的話,張氏頓了一下,可臉上卻是沒什麼反應,只是抬起頭來面無表情看著沈遠齡道,「後兒個我家惠君成親,家里還啥都沒有布置,總得從家里發嫁,成親三天還要預備回門宴,我怕是忙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