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白薇拒絕了後位,皇帝依舊沒有停下封後大典的籌備,或許是因為听到竹林間那番談話,他的姿態前所未有的強硬起來。♀
在楚妃即將登臨後位的消息隱有風聲的時候,瑜華殿舒妃的胎已是極不穩當,而這一日,依舊是天上雷電劈閃,風雨欲來,南歌突然帶了消息急匆匆走近內殿,附在主子身邊說了。
「舒妃小產了。」
白薇沉默了半天,松身靠在椅背上,微有倦怠的說︰「報應。」
無論是如舒妃這般心存害人之心,還是像她自己一樣只是別人手里的刀劍利器,都會有報應。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倒是她月復中的孩子,還未降世,靈魂純淨,想必下一世的際遇會好些。
她知道楚茵已被舒妃害死身亡,自然覺得舒妃有此一遭是報應,但先前的舒妃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千錯萬錯,也都該是楚氏這個賤/人的錯!
她與皇上相識在先,搶佔了先機,才會奪得聖心!
誰人不知皇上寵自己時即便她要天上的月亮,皇上也肯給她摘下來,可知皇上心里是有她的。只是因為那個女人的存在,才會壓抑著對她的情思。
舒妃不信,便殷勤期待地派人去請皇上。
這已是她幾日里第十次叫人去了,可皇上的話永遠是那一句。
浣紗支吾半天,終是一咬牙,長痛不如短痛地勸道︰「娘娘何必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上,等楚妃封了後,您也誕下了皇長子,一人各佔一頭,她越不過您去。何必和她比聖寵呢,您明明知道皇上說您是……」
她猛地咬住嘴唇,瑟瑟發抖,不說下去了。
都是這段日子弦繃的太緊,她一時不查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舒妃果是一顫,尖利的護甲深深地抓出桌面上的木屑,陰森狠厲地眸光倏爾直瞪浣紗。
「多嘴的賤婢,讓你去你就去!」她推開安胎的湯藥,忽而又懨懨地扶住額頭,「和皇上說,我動了胎氣,疼痛難忍,想見他。」
「……是。」
浣紗欲勸,畢竟主子一直這麼不喝安胎藥,恐怕真的會出事。可她又知道這回斷然攔不住主子,只好依著她的吩咐行事。
她親自去御書房求見,但即便她千方百計地懇求,御前的張公公也不肯有寸步退讓,只擺著一張笑臉兒回絕了她。
浣紗暗恨在心,卻在回宮時,突然發現主子的床前圍滿了太醫。來去匆匆的宮人混亂慌張,交談時不免提到「不好」「大出血」「恐難保住」的字眼。
她一瞬間軟倒在地,四顧茫然。
心里想著︰應驗了,真的應驗了,她當初為何不攔著主子咒小皇子……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整個房間,舒妃慘白了一張臉,護甲將錦被抓出一道又一道破口。太醫大急,見勸告無用,立刻讓宮女褪掉她的護甲。
這要讓棉絮飛進去還得了?
舒妃看見貼身宮女進來,立刻騰起喜悅期盼地心情,強忍著痛問。
「皇上呢……浣紗……皇上……」她大喘了幾口氣,「我……我好痛……皇上他……在哪兒……」
進宮第一次,浣紗真情意切地落了淚。♀她跪爬過去,用力地磕頭,不住地磕頭,泣聲答。
「皇上沒有來。」
「娘娘,皇上他……沒來。」
此時,舒妃已然月復中絞痛難當,浣紗每磕一個頭,都像重重磕在她心頭,讓她的體溫變涼一分。
沒來,他竟然沒來!
他怎麼會沒來……
「楚……茵……」唇角溢出血絲,她痛極時咬破了舌尖,斷斷續續地說著深恨地話,「他在那個賤/人那里……陪著她……一定是……」
「娘娘,切莫說話泄了力氣。」太醫急切地囑咐她。
可她猶自喃喃,讓太醫不免嘆息︰罷了罷了,橫豎皇上也不看重這一胎,他們盡了自己的力就夠了。
直到舒妃感覺到體內有什麼東西流出,才陡然從痛苦、憤怒、怨恨的情緒中掙月兌出來。她驚恐地道︰「孩子……我的孩子……太醫!」
「娘娘。」太醫面色沉穩平淡,在床前深拘一禮。
「臣等無能,龍胎——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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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妃的痛恨白薇感受不到,但大概是由孩子想到不能轉生的自己,引發了她深埋的記憶,直到封後大典即將到來,她都頗為神思不屬,懨懨地無甚精神。
楚歌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讓她看著顯示95%的數據沒了辦法,皇帝的99%亦是突然難以寸進。
但她隱約也能感覺得到,封後大典……
就是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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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饒是她也沒有料到,飛賊沒有在封後大典上一展英雄身姿,于萬人包圍中轟轟烈烈地帶走她。而是在前一夜,趁著雨夜,潛入了皇宮。
白薇在青紫電光一閃即逝的瞬間,看到了一張獠牙的鬼面。
她倒吸一口冷氣。
似白骨修長的手抓向她,鬼面在她倒退的時候低笑了一聲,「真是難得。」
她尚且有些懵懂,繼而在瞬間反應過來。好像有個男人給她買過一個獠牙面具來著……
後來,他們就交換了。
她騰地臉一紅,幸好夜里暗,她又正準備就寢沒有點燈,對方看不到。
這真是她難得局促的時候,因為想起奈何橋畔的鬼差,以為這些時日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她依舊要在陰間徘徊,所以感到懼怕。才會有剛剛那樣的反應。
楚歌此時已經捉到了她的手腕,觸手滑膩的肌膚,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他忍住異樣的感覺,星眸微閃,「來,跟我出去看看。」
暗夜里的嗓音有著白日難聞的磁性,已不再是他刻意扭曲變化的聲線,明朗中帶著一點笑意。
白薇像被蠱惑一般,由他牽著手走了出去。
外面的景象,當真將她驚怔在原地。
風雨中,一架宛如長尾雀鳥的飛鳶降在庭院里,低調的黛紫作面,奢華的明黃在左右兩翼各勾勒出紅隼和黃鸝鳥兒的圖案,湖藍流蘇像甩動鳥尾。邊沿的雨珠像墜著的夜明珠,在閃電和月光的交織下,映出一道線條流暢的光。
她驚了有小半刻,才張口問︰「你近來總不見人,就是去做這個了?」那目光還放在飛鳶上移不開。
真的是太漂亮了。
她也曾見過飛鳶,那時她還名氣不顯,曾見組織里有聲名顯赫的殺手申請使用過。她幻想著在天上飛的感覺眼饞了許久,可如今比起來,那架飛鳶當真是簡陋不堪!
「嗯,我也想早點來。臨近大典,這里的守衛連我也頗費周折。」
飛賊徑自抖開斗篷將她罩在里頭,還替她撢去額發上落的雨水。他察覺她懼于夜間看到這面具,早就摘下收好,因而她能看見他面上的得意和眼里一劃而過的溫柔。
白薇咬了咬唇,「我想嘗試一下,但是……」
我不會離開皇宮。
「好。」他快速地答應下來,截斷了她的話。
她頓了頓,水杏般地眸子就這樣望著他。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緊,過了半晌,啞聲吐出一個「好」字。
白薇看著驟雨紛紛打在他身上,斗篷擋住了一部分,可仍有雨水從頭頂滑落,順著他的下頷流進脖頸里。
她嘆口氣,拎著帕子,伸手細致地替他擦拭。
從額頭,到鼻梁,再到下巴。
錦帕柔軟地觸感像是她拂在頰邊的手,在他臉上一觸即分。帕子上的繡樣映透水跡,如浮在池上的水蓮,孤零零地飄蕩著。
最後是頸邊。
她指尖方是一動,他便倏爾握住,人影罩下來,死死地吻住了她。
先是用力吮著唇瓣,直到她覺得痛,發出一聲低呼,他方松了口。而後沒等她歇口氣,便再次將她壓向自己,火熱的唇舌交纏,不似剛剛粗暴,也不溫柔,像是將心里所有的怨氣、委屈、憤怒和喜歡全數傳遞給她。
「夠了……唔……楚歌……」堪堪喚了他的名字,便又是一陣激烈地相纏,待得她呼吸急促,徹底亂了步調,才被放過。疾風驟雨過後,一時松弛下來,她不經意發出呢噥地喘息,「嗯……」
他立時將她整個抱進懷里,攬在她後背的手甚至有些發顫,他緊了緊手臂。
她身上清竹的幽香鑽進他的鼻子,更叫他控制不住,想要不管不顧地綁了她。無論她生氣也好,怨恨也罷,都要把她綁在身邊。
可是他知道不能。
她的怨恨,她的為難,只要想到她臉上的湛然光彩一點點消散,他就覺得這個主意一點也不好。
兩種矛盾的心情叫他進退維谷,失了分寸。
淅淅瀝瀝地雨水落下來,像斷連的銀針。不遠處突然有燈光亮起,琉璃燈罩遮住了風雨,風燈一盞盞點燃,繼而連綿成片,照亮了整個夜空,如同白晝一般耀眼。
兩人已經分開,只是楚歌的斗篷仍舊遮在白薇上空,他另一只手亦遮在她眼楮前,以防她因突如其來的亮光感到不適。
司徒延看到這一幕時,體內氣息不穩地翻涌,憤怒傳遍全身。
對方護著茵茵的舉動,那等體貼的模樣,就像他不過是一個外人。他們才是真正相愛的有情人。
寒冷之意自眼底透出,他一揮手,禁軍立即整齊有素地包圍了瑤華殿。
「朕就知道你會來。」他似乎威嚴依舊,但白薇卻听清了里頭蘊藏的憤怒。
飛賊動也不動,只是看著他挑唇一笑,「我倒是沒想到,皇兄你會來。還興師動眾地帶了一大群幫手。」
皇帝倒也不因此動怒,只是面色有些難看。
他身居皇宮,自不能和他在江湖上打拼一樣。以多勝少听起來勝之不武,但這是他身份上帶來的便利,既然能用,為何不用?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只要能攔住人,何論手段磊落與否!
「茵茵,到朕這邊來。」司徒延眉眼柔和下來,沖她伸手道。
不等白薇出聲,楚歌就已然大笑出聲。
他再次將人摟到懷里,揚眉挑釁地說︰「皇兄,你未免也太天真了。這可是我的人質,由得你你想要人就要人?」
「刀劍無眼,你就不怕傷了她?」司徒延銳利地目光直刺向看他,意味深長地問。
飛賊冷冷一哼,微有不耐之色,反唇笑道︰「如果皇兄你舍得。」
那我也舍不得。
他在心里補上一句。
司徒延臉色沉下來。
兩人對峙,場面似是膠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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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嘩啦啦地雨水沖刷著地面,雨似乎越下越大,琉璃罩泛著白濛濛的光。這時,楚歌也察覺到了懷中女子的虛弱,因長久在陰濕冷雨中,變得體力不支,體溫冰涼。
他暗地里握了握她手,觸手的涼意讓他心里一驚,立刻低聲道︰「你先進屋。」
白薇自剛剛起就一直沒發話,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直到此刻,才反手抓住他,擔心之色溢于言表,「你呢?」
她知道如果沒有自己這個人質,對方的危險不言而喻。
人的精力有限,就如司徒延專心政事,難免荒廢武學。而楚歌,他將輕功練得出神入化,打斗方面必然要低上一籌。
「進去。」他不容置喙地推了她一把。
司徒延何嘗沒看見心愛女子虛弱不支的模樣,此刻見她進屋,倒也松了一口氣。神情間,並不單單為了自己的勝出,對她的關切亦不在少數。
楚歌見了,不過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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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交接的聲音很快傳進白薇的耳朵里,她裹著飛賊的群青斗篷透過拼斗的人群看月,烏雲遮蔽,今夜的月色分不清是好是壞。
以寡敵眾,若然不是楚歌輕功了得,避開險要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但即便如此,一直負傷流血,激烈拼殺,也漸漸讓他感到力不從心。
就在這時,背後有刀光寒芒一閃,像是察覺到了危機將近,他背上一凜,前方招架的速度變快。
但還不夠!
躲不開!
這個認知讓人感到灰心絕望。可他手中的匕首還握得很穩,直視前方的目光堅定,以毫厘之差,險之又險地躲開右邊刺來的一劍。
繼而身形鬼魅地竄到對方身邊,脖子一抹,熱血四濺。
此刻,背後那一劍已有破空之勢,積蓄的力量讓它疾如閃電,縱然他借助剛剛一竄向前傾身,依舊直刺他要害。
時間在一剎那像是過了很久。
他等了又等,竟還是沒有感覺到預料中的疼痛。直到司徒延一聲撕心裂肺地喊聲響起。
「茵茵——」
他瞳孔驟縮,壓抑的潛力在一瞬間爆發,猩紅著眼殺死了阻礙他的人,回過身,正好接住了楚茵倒下來的身體。
她癱軟在他懷里,身軀依舊是那麼虛弱冰冷。可那都比不過他身上的冷,冷得她都能夠感受他指尖傳來的寒氣。
她嘶地一聲,「好冷呀……」
虛軟的聲音讓他一驚回神,可那自靈魂深處傳來的震撼,依舊讓他渾身發抖,只知抓著刀鋒,拼命捂住她流血的傷口。
但怎麼也止不住。
那柄劍幾乎是刺在她心口的位置,生機渺茫。
楚茵看著從他手掌心里流出來的血,和她心口流出的血融合匯聚,鮮艷的紅色灼熱,讓她心里一陣陣發燙。
于是她笑了。
「你說過,我如果嫁給你,連姓也不用改,孩子也要跟著我的姓……」她吸了口氣,像是怕他反悔,竭力地說,「你不能反悔……我想你的孩子姓楚,楚茵的楚……你應不應?」
一滴滾燙地淚掉在她臉上。
「怎麼就不能反悔?你又欺負我,明明說了,如果是你嫁給我,孩子才跟著你姓楚。」
「你敢反悔……」她為了表達不滿,稍有掙扎,便撕裂般地痛起來。
那難以掩飾的痛苦,讓他神情間充滿了恐懼,不敢抱緊,又不願意放開。只知驚慌急促地點頭,「好,好好,將來我的孩子就姓楚,楚茵的楚。」
她滿足地彎了彎唇。
此刻,司徒延也已經來到了她身邊,看見她闔上的眼楮,不安和惶恐充斥全身。他想揮開楚歌將心愛的女子搶回來,可是懼于挪動後的後果,只能青筋暴起地握著拳頭。
漫天冰涼的雨水打在司徒延身上,看著眼前那脆弱地、淌著血的人兒,悔恨的情緒充斥他全身。
而痛徹心扉時,他仿佛在一瞬間想通了過去很多的事。
第一次見面,他因為戀慕她,私自求娶,教會她情愛的滋味。
登位之前,他擅自背棄誓言,想要江山與美人兼得,另娶的同時接她入宮為妃。
皇後刁難,他決定設立擋箭牌。
她小產,無法生育,拒絕後位……
每一件事,都是他以為于自己于她是最好的,從來沒有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過,她願不願意。
「茵茵,朕不許你死……你起來,告訴朕,你是不是喜歡他?」他出口的語聲嘶啞,「如果你願意,朕放你走,朕放你走……」
如果你願意,給朕機會,陪朕一起……
楚茵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眸光里好似承載著他們一切美好地、痛苦地、傷心地、歡喜的回憶。
最後,在她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將視線轉向了楚歌。
然後緩緩地,綻開純美地笑靨。
叮,悔過值到達100%。
叮,愛慕值到達100%。
第一個時空任務結束,歷煉者準備進入下一個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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