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長相肖似顧家少夫人宋傾雪的消息並沒有被傳開來,禮堂上客人本就听得雲里霧里,兼之大都不曾見過宋傾雪露面,白薇又是一副毀了容貌的樣子,難以讓人將她們湊到一起。♀不過難免會在私底下議論大公子和二公子兩人之間的對峙。
但往深里想的也只是是猜測二人共爭一女,這卻沒什麼大不了的。
頂多是感嘆一下紅顏禍水,容貌毀成那樣也會有人爭,且大公子又是在成親禮上失了態,真是……世道對男子更加寬容,倒是有不少嘲笑姚家女兒的魅力不過爾爾,連一個無顏女也比不過。
被當成茶余飯後的笑談,姚珠兒顧影自憐,除了痛恨宋傾雪,自然也有些怨她的寒哥哥。
但顧君寒的心思卻全不在她身上,他的神魂如今都被那一個柔婉似水的女子牽動著。明明是他的妻,卻再也不識得自己。
奪,父親偏向于二弟,不能奪。
搶,女子不再心系自己,搶不走。
爭,他想爭,但是受到了接二連三的打擊,又有退親等諸多煩心的事,一時思緒雜亂,根本就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讓君玨主動放棄?呵,那份為女子偽造的身份證據,足可見自家弟弟的決心。
顧君寒仰頭大口飲盡了一壇酒,狠力往地上一砸,瓷壇破碎一地,殘酒淌出,卻引不起他分毫情緒。
就在這個當口,顧君玨風姿卓然,衣袂飄飄地走進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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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二公子出事了!」丫鬟素箋著急忙慌地從外面推開門,腳步匆匆地進來稟報。
白薇正卸妝,翹起的眼尾抹去易容的妝粉,便柔和地彎下來,聞言並不回頭,只問︰「什麼事?」
「二公子去和大公子一塊兒飲酒,本是好好的,後來不知怎麼就摔了酒壇打起來了。這若是鬧到夫人那里……」
「提燈,我去看看。」她取來面紗戴好,回身時面帶焦慮顏色,不等素箋看清,就已步履迅疾地融入夜色中,擦肩而過,眉眼卻與平常沒有太大分別。
素箋連忙執燈引路。
白薇剛一走出院子,隱約听見身後的廂房里傳來一物品落地的聲音,卻又不分明,被鳥兒的脆鳴一擾,就拋到了腦後。
顧君寒的住處前庭果然戰火正酣。
接連摔碎酒壇的聲音已然引得附近下人注目,但顧君寒恨怒交加之下,一拳揮出後,反而沒多少人敢去圍觀拉架,皆退到了外面關心局勢,或有乖覺的前去稟報其他主子。
兩兄弟都不是習武之人,但是身為丞相之子,無論是鍛煉體魄還是自保,都少不了在這方面下功夫。
顧君寒高大挺拔,肌肉結實,自是力敵千鈞,只要擊準目標,皮肉烏青不說,五髒六腑亦會被重力壓迫。顧君玨長身玉立,平素擅使弓箭,赤手空拳不如自家大哥,但行動靈敏,步伐輕盈,听到破空的聲音就早早避開攻勢。
你來我往,顧君寒早就赤紅了雙眼,顧君玨眼中亦有狠厲決然之色閃過。
「大哥,我已說過,薇薇不是大嫂,你何必再執著于她。」
顧君寒幾乎能听見渾身上下的骨頭咯咯作響,冷笑反問︰「這話你信?」
「即便她是又能怎麼樣。」顧君玨一派淡然,那管不離手的玉笛輕易抵住揮向月復部的重拳,從容後撤,「已經放棄又後悔想要回頭,父親教育多年,大哥竟還如此天真?」
他一口氣說完長句,氣息便有些紊亂,當即被顧君寒尋到機會擊中肋骨,悶痛襲來。
然而顧君寒也不好受,一句話正刺心事,體內的暴虐和沖動幾乎要使出全身力氣才能壓制。雙拳青筋浮起,他像嗜血的野獸,猩紅了眼看著自己的親弟弟。
春寒料峭,兩人四目相對,眼底流動的意味無人能懂。
不知他二人怎麼想的,等顧夫人到的時候,雖見到滿地狼藉,但也不見他們揮拳相向,只是沉默著坐在梅樹下飲酒。
顧夫人好說歹說不見回應,氣急不再管她們,遣散下人離去了。
白薇刻意在半途中支開了素箋,然後攏著披風,親手執燈站在廊檐下望了好一會兒月亮,心中計定,方踩著時辰上門。
她到的時候,兄弟倆皆已不支醉倒在石桌上,地上一溜兒空了的酒壇。她鞋尖不小心踢到一個歪倒的,滾動的聲音驚醒了顧君玨。
「薇薇……咳、咳咳……」他才要與她解釋,話到一半就猛烈地咳了起來,受傷外加飲酒,顯然不好受。
痛苦地支起額頭。
白薇本是興師問罪的做派,見狀有些心軟,走近手拂在他肩上,另一只手為他拍背,「還有哪里不舒服?」
「咳咳……沒事……」他回以一笑。
喝了酒,面容卻微微發白,那笑也不如尋常的風采,只把她看得心疼不已。
她咬唇,「我知道你來干什麼,你想安慰你大哥——可听說他也不是很在意那位,想是一時沒護住人受了打擊罷了,再說了,我又不是那個什麼傾雪。你陪他發什麼瘋,隨他發泄就好。」
「他畢竟是我大哥。」
「我只在意你。」
那輕軟如羽毛的一句飄下來,卻像石頭一樣壓得顧君寒喘不過氣。身體像麻木了似的一動不動,繼續听那關懷的言語,如同鈍刀子割肉般割在他的心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體質,上回陪我喝櫻桃釀,身上就發了紅疹,嚇了我好一大跳。櫻桃釀好歹淺,如今喝烈酒,還不知會怎麼樣。」雖是責怪,語氣里那濃濃地關懷卻騙不了人。
顧君玨低聲一笑,又不免咳嗽了幾聲才說︰「真的無事……」
「你就只會說這句哄我!」
她不小心觸及他的後頸皮膚,那里已有些許紅疹冒出,溫度亦不太對,立刻背手試探他額頭的體溫,果然有些燙手。她一時慌亂,「阿玨你發燒了,我去叫大夫……」
「不是大事。」他拉住她的手改了口,怕她擔心,又道,「顧家人遺傳的病癥,無須用藥,睡一覺就好了。」
「……沒騙我?」她猶豫。
「嗯。」因她關懷般地警惕,他眼中透出笑意,「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白薇姑且相信了他,去叫了下人扶他回房,之後便親自照顧他。
兩人都不知道,顧君寒昏頭昏腦的听了那一番話,又是憤怒又是難過,不知不覺間竟搖搖欲墜地跟在他們身後。而後就這麼站在窗外,透著朦朧昏黃的光,看她妥帖地安置別的男人。
燈光下的女子眉眼愈發柔和,軟紗之上,是細彎似月牙的眼兒,黛眉深深,便襯得煙褐色淺若那一汪杯中酒,引人迷醉。
煙褐色……
恍惚中,顧君寒想到的並不是她的眸色亦與妻子相似,而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次回憶。
听令祖父娶一個陌生的女人,成親當晚,他念著珍兒的名字喝得酩酊大醉。不是不知道顧家男人喝酒之後會出現的問題,他甚至惡意地想,不能圓房更好。
她不是哭著求著要嫁給自己嗎?
那他就讓她看看,饒她機關算盡,也別想在他這里討得一分好處!
那晚許是喝了太多酒,一入房他就渾身發燙昏迷了過去,醒來後身邊只有一個丫鬟在擰濕巾,等他穿戴好走到外間,就見她笑盈盈地端著一碗白粥,細心地攪拌著似乎準備要吃。
丈夫身體不適,她不服侍左右就罷了,竟然還自得其樂的用膳。
他當即覺得不悅,冷瞥她一眼就拂袖而去,全然忘了去想她新嫁娘的處境。
如今相似的情景觸動了記憶的神經,他仿佛想起那一晚,也有一個溫婉柔和的女子,替他月兌了靴,褪下外袍,費力地擦拭全身,而後掖好被角,不厭其煩地換過一條又一條巾子。
悶熱使得他蒸出了汗液,迷糊中睜眼,便對上那雙柔和的煙褐眼眸。
「夫君,可有哪里不舒服?」
「熱……」
「熱便好了。」她弦月一樣的眼彎卻,歡喜道,「出了汗就能好了,若夫君覺得不適,過一會兒我再給你擦身可好?」
「好。」
他放心地墜入黑甜的夢鄉。
「啊——」
從回憶里掙扎清醒過來,顧君寒猛地抱頭,痛苦嘶啞地低喊。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忘了這些!
她捧著那碗粥的時候,眼下的青影那麼明顯,眸底亦有倦色,甚至于她腳步微挪,那麼明顯地表示出要將粥送到內室。
他看見了,卻一晃而過,從不記在心里。
是他太自負,先入為主地以為她是,所以總是以充滿惡意地角度來看待她。
所以即便是動了心,也只會下意識地抵抗這種情緒,加倍地折磨她。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松口氣告訴自己,他沒有喜歡上這個富有心機的女人,沒有被她的外表蠱惑。
「哈哈……」
他抱著腦袋眼角溢出一滴淚,驟然發覺自己曾經的愚蠢所帶來的打擊,酒勁混合著回憶帶來的甜蜜和痛楚,眼前近乎吻合的情景,被照顧的那個人卻不再是自己,這一切的一切都將他折磨得幾乎發瘋。
原來一直都是他在自欺欺人,懦弱地逃避對妻子的那份愛。
原來他們曾經也有那麼被他遺忘的、美好的回憶。
原來從頭到尾,內心狠毒又骯髒的人不是她——
而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承諾了雙更沒更出來好痛苦,下午四點坐在桌前開始碼,但是到剛剛才碼到三千字。中途好幾個地方感覺不夠都大段刪了,父親大人定好十點前睡覺不得違令,所以大約今天還是沒辦法雙更。
最近好像連評論都沒時間回打滾,雙更我會記住的,都不敢說明天啦,一定早點補給大家。
這個故事大約也沒幾章了,大家比較關注的宋傾雪的身世什麼的會有寫到噠o(*▔▽▔*)й還有什麼比較在意的問題可以提,或者有什麼比較想看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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