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月十五,紂皇陛下在朝臣的千呼萬喚中終于爬出了後宮,一路乘坐鑾輿來到了女媧宮中。
但見層層疊疊掛了不知多少帷帳的神宮之中,金童玉女各自捧了玉石如玉,恭恭敬敬地供奉在人頭蛇身的女媧神像前。
紂皇陛下緩步走入殿中,在神像之前站定,仰頭一動不動地觀瞻起這位上古神祗的聖顏。隨同前來的朝臣按品階排列依次站位,無不低頭凝神,不敢像他這樣肆意地窺視神祗聖容。
過了許久,主祭司之職的宰相商容見昏君到現在還沒有祭奠進香的意思,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暗道晦氣,不知道這廝又要搞什麼ど蛾子!
擔心害怕的人可不只有商容一個,亞相比干、武成王黃飛虎等等忠臣每一個人都在心驚膽戰!就在他們心里琢磨狗皇帝為什麼突然安靜下來的時候,紂皇陛下突然大喝一聲︰「罪臣商容,何在?」
正好站在紂皇陛後的商容,心頭一驚,身子一抽,立即撲到地上,大呼冤枉︰「臣在此,實在不知所犯何罪,還請陛下明示!」
昨天商容剛被紂皇借口訛詐了三年封邑,深知禍從口出的奧義,再不敢動不動就用「罪臣」二字自謙,更不敢隨便應承下狗皇帝的欲加之罪!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縱然他不肯隨便接下斥責,狗皇帝有心要處置他又怎麼可能找不到罪名?
就見紂皇陛下氣勢洶洶地轉過身來,一腳蹬在年過四十的商容肩膀上,將他踹翻在了地上。♀他凶狠地瞪著一雙牛鈴大眼,惱火道︰「你也好意思問朕?你看看這女媧神像哪里有半點清聖神仙樣?還不如我宮中楊貴妃來得端莊賢淑!」
眾所周知,紂皇後宮有三宮主位︰一者中宮原配皇後姜氏;二者西宮妃黃氏;三者馨慶宮妃楊氏。姜皇後是東伯侯姜桓楚之女,黃貴妃是武成王黃飛虎之妹,都是名門之後,女子賢良淑德的典範,唯有楊氏來自民間,無權無勢唯有以色事主才得來了妃子之位。
以色事人的妃子當然不可能有多端莊神聖,不論是朝中還是後宮都十分輕視這位沒有背景的楊妃。現在紂皇陛下卻用楊妃來比喻女媧娘娘的神像,簡直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商容的臉上!要知道這整座女媧宮都是商容在先帝帝乙二十二年時主持建造的,這尊女媧神像的稿紙更是出自他的手筆。
現在紂皇陛下就是要用女媧神像不夠端莊,有辱神靈,將會給商湯引來災禍為由,將商容治罪!
只是女媧神像真的像紂皇說的那樣,不夠端莊清聖,有失神格嗎?眾位臣子不由得紛紛抬頭偷眼瞧向頭頂矗立的神像,而後又迅速地垂下眼簾,心中都有了一桿秤,知道這是狗皇帝又在借題發揮,想要虐殺忠臣。
商容貴為宰相,智商當然不低,可是這擺明了栽贓陷害的罪名自己卻辯駁不得!
一尊規規矩矩的石像,又有什麼貞潔、婬.蕩的分別?倒不如說這紂皇內心不純潔,才會看出了一尊不純潔的石像!
商容心里明白,嘴上卻是有苦難言,臣不言君過,不管冤枉不冤枉,他都不能將紂皇的齷蹉心思揭露出來,只能趴伏在地上,肩膀不停地抖動︰在這個時代,褻瀆神靈是重罪,被君主安上了這麼個罪名就只有死路一條!
紂皇陛下見此覺得很滿意,他才不管自己這麼粗暴地構陷商容于不義,會不會載入史冊,遭盡世人與後代的唾罵!自從樹立了助周反商的偉大目標後,他就開始不遺余力地鏟除這幫大商的忠臣良將,商容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
紂皇陛下見宰相商容不敢替自己申辯,立即得意洋洋起來,開口就要治他死罪,送他去蠆盆喂蛇。♀亞相比干終于看不下去了,上前勸諫道︰「陛下息怒,宰相在位二十余年,一心為國殫盡竭慮,每日經手之事不知凡幾!微臣之見,女媧神像宰相雖有錯處,但真正有罪的是那雕琢石像的工匠,當初神像圖稿臣也有所見,並非如此模樣,還望陛下聖明決斷,莫要辜負了忠良之心!」
亞相比干嘮嘮叨叨地說了一通,無非就是為了給商容開罪,紂皇知道這廝與商容是一條戰線的,但是比干有「七竅玲瓏心」「聖人」之稱,不論是朝中還是民間聲望都很高,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一下子把商容和比干一鍋端了,他怕遠征在外的太師聞仲會發飆,立即班師回朝,那他的暴君之路就要暫時中斷了。這絕不是紂皇陛下心中所願的,便不再與比干二人糾纏。
紂皇心下可惜,礙于權臣勾結,只能作罷,隨便懲罰了一下商容便將神像之事輕輕地放下了。
見狗皇帝依舊只是懲罰了一些封邑,商容頓時松了口氣,同時感激地看了一眼亞相比干,而對方同時投來一記同命相連的眼神。卻不知他們這一番「眉目傳情」早就落在了有心人士紂皇的眼中,讓他冷冷地撇起嘴角,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感情很好是麼?現在朕就崩了你們的「奸.情」!
紂皇陛下心里算計了一番,因為心中有思,祭拜女媧,向其進香的過程中倒沒有起什麼事端。當他將香火插入香爐中時,臣子中僅剩不多的忠良之輩不禁暗暗松了口氣,為商容也為自己能夠逃過今天一劫而由衷地高興起來。
只可惜他們高興得太早了,紂皇陛下從早起就含在嘴里背誦的那首婬.詩還沒有登場呢,女媧宮進香這一環節豈能讓他們輕松度過?
當紂皇接過香火,商容同其他臣子一樣恭敬地伏在地上,口中念誦賀詞,乞求女媧娘娘能夠繼續保佑商湯王朝,保佑這個古老的王朝能夠熬過帝辛這個昏君的瘋狂破壞,等到太子殷郊成年的那一天!
只是他的禱告還沒有說到重點之處,卻听得「鏘」的一聲龍吟,他連忙抬起頭來,竟看到紂皇拔出了腰間寶劍,走到行宮右側的空白牆壁上「刷刷刷」刻下了一首詩︰
「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泥金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艷,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竟還是一首婬.詩!!!
見到這首婬.詩究竟寫了什麼,商容幾乎要昏厥過去!他立即撲到了紂皇的腳下,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陛下不可啊,陛下何以如此?」
隨著他的哀求,其他臣子也紛紛磕頭請求紂皇將牆壁上的婬.詩銷去。紂皇他壓根不理會他們,反而將全部精神都集中了起來,獨自一人靜靜地欣賞起了自己的筆墨。許久他才喟嘆一聲,將商容一把拉起來,道︰「難道宰相就听不見嗎?」
被他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商容不得不做出側耳傾听的樣子來,但很快就搖頭道︰「臣什麼也听不見,臣請陛下三思,女媧乃上古之正神,朝歌之福主……」
商容話未說完,紂皇已經將他打斷,沖他擺擺手道︰「宰相難道耳朵聾了麼?當我在牆壁上刻下這幾行字時,命運的齒輪便轉動了起來,那卡擦卡的聲音吵鬧得很,愛卿當真就一點都沒有听到?」
商容一愣,隨即拱手作揖道︰「陛下恕罪,下臣確實什麼都沒有听見。」
紂皇聞言不禁嘆息一聲,搖搖頭道︰「我所說的乃是一種意境,哪里真是有什麼聲音要宰相去听的。」他頓了頓,忽然興起地問道︰「朕素聞宰相有經世之才,學富五車,通曉天下之事,不知宰相可知道朕剛剛所言的齒輪是何物?」
商容再次一愣,知道這昏君今日是一定要尋自己麻煩了,只得再次拱手,謹慎回道他自己確實不知道「齒輪」是何物,也比不上皇帝陛下博覽群書、心懷天下!
紂皇見他這般謙虛的同時還不忘吹捧一下自己,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臉上笑意也誠懇了許多。他拍了拍商容的肩膀,以君主的姿態教導自己的臣子道︰「愛卿才高八斗尚且不知‘齒輪’為何物,想必其他人也是不知道的,那朕剛剛那番金玉良言豈非是對牛彈琴?不如這樣吧宰相,朕便給你三天時間,將這齒輪研究出來,好讓大家都明白朕剛剛那番話中的含義!」
這昏君說罷,也不去看商容錯愕、為難的神情,而是移開視線去瞧趴在人群中的費仲、尤渾這對奸臣,而後微笑著問道︰「費仲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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