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人馬與江一春急急趕來冀州城,一到城門口就見到立在城門兩側的侍衛身上都穿著朝歌兵甲的戰服。伯邑考與散宜生見到此種情景,難免為蘇氏悲傷,江一春卻大呼一聲「不妙」,一鞭子抽在馬上,一道煙似的迅速地沖進了城門。
伯邑考見江一春這般驚慌,一時還未明白過來,散宜生卻已想到了其中緣由,竟也大呼一聲,急急催促了伯邑考道︰「糊涂糊涂,下官怎麼忘了那金甲是個不見血絕不撒手的鬼頭鷹!大公子,我等快快進去,否則慢了一步便是千百人的性命了!」
伯邑考聞言,哪里還有時間在這里傷春悲秋,憐憫已經失勢的蘇護一家?揚手一鞭也跟著進了冀州城。
等到伯邑考來到廣場上,立即被滿地血紅,還有空氣中充斥的血腥氣驚呆︰他雖然听聞朝歌人素來凶殘,卻不想竟是凶殘至此!
再往上看去,江一春已站在了刑台上,雙目瞠圓,怒視著正前方監斬的金甲。
剛剛升任為麒麟營營長的周復正在江一春面前夸夸其談,直把三天前的冀州一戰說得「黑白顛倒」,臨了一拱手,面上卻滿是不以為意與倨傲道︰「我家將軍本是任慈,先給了冀州勸降書的,早已跟他們說明白,降則便罷,若是不降,國有國法,軍有軍規,金將軍攻破的城池就沒有還能留下活口的。」
周復站直身軀,挑眉瞧了底下哀哭一片的冀州城百姓,譏諷道︰「只是這幫刁民不知好歹,不僅將勸降書丟了出來,還將我軍信使打了一頓。因是如此我家將軍才要將他們全部砍頭,好給別人個榜樣,揚我軍威!」
周復說起這番話來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簡直要把江一春氣得一口血嘔出來。江一春氣得發抖的雙唇慘白白的,伸手指了指周復,最後轉而向金甲道︰「金甲、金將軍,兩陣對戰決策皆由雙方統帥做出,當日不肯出城投降的是蘇氏一族,與這些老百姓何干?難道不肯投降的決定是他們做出的?」
金甲卻是冷眼戲謔地瞧著他,半點沒有將他放在眼里的樣子,江一春對他的質問更是听都沒有听在耳里。♀
江一春見此,心中郁氣更甚,不由得拔高聲音道︰「聖上早有旨意,蘇護一死,我立即就是這冀州城的城主,我現在就以此城長官的身份,要求你們立即放了這些無辜百姓。」
金甲這才抬眼來,看向江一春,冷淡道︰「這冀州城真正的主子是我的妹妹御七,兄代妹職,我就算屠了冀州城,又有何不可?反是你不過暫代城主之位,有什麼資格來反對我的決定?」
「那你就先殺了我!」江一春說著便走到劊子手面前,單膝跪地,將頸上長發擄到了一邊。
金甲坐直身,唇角獰笑,竟是一言不發,只冷眼看著江一春如此作為,半點要阻攔的意思也沒有。
而那儈子手竟然真的將手上屠刀高高地舉起,就要往那俊美人物的脖子上砍去。
伯邑考一見此等情景,登時忍不住,直直沖到了刑台上,一把握在儈子手的手臂關節上,用力一擰,擰得這儈子手手臂疼痛不已,幾乎要廢去。他右手再一伸,便將從儈子手手中掉落下來的屠刀接在了手中。
旁邊周復看到有人搗亂,立即抽出腰間寶劍,就要沖上刑台去。金甲拍了拍手掌,周復立即退了下去,只吊著一雙三角眼恨恨地瞪著江一春與伯邑考。
金甲從監斬台上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伯邑考道︰「你是何人?」
「在下伯邑考,西岐子弟。」伯邑考拱手,自報家門道。
「你是西伯侯姬昌的兒子?」金甲冷冷問道。
落後一腳趕來的散宜生見到金甲發問,連忙趕在伯邑考開口前替他回答道︰「下官西岐上大夫見過金甲大將軍,當日西伯侯听聞冀州反叛消息,唯恐其中有所誤會,所以特別派了下官與大公子一同前來,若真是有了誤會,也好為朝廷與冀州兩者之間做個和事老。」他退開一步,將一同帶來本是用作安慰冀州蘇護的金銀財寶亮了出來,對金甲打了個哈哈道︰「此外,我家主公西伯侯素聞大將軍英勇威名,特此叫我等帶了些許財物,以供大將軍犒賞三軍之用,還望大將軍莫要嫌棄。」
金甲瞧了眼散宜生身後的三大箱財寶,冷笑了一聲,而後再次看向伯邑考,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伯邑考這時早已在散宜生的暗示下掩下了一腔焦慮與怒火,只軟和了表情,勉強露出和煦的笑來,同時伸手想將江一春從刑台上拉下來。
江一春卻是鬧了倔脾氣,只僵硬地挺直了身軀,跪在那里一動不動,一雙美目睜得渾圓,真真是視死如歸的氣魄!
伯邑考心憂江一春,可是散宜生在旁邊一直暗示著他,為了西岐的利益他也只能將這份憂心安耐住,不敢發作。
金甲再次將注意力投注到江一春身上,他好似揶揄一般輕輕笑道︰「江一春,你莫不是以為自己是我兄妹在商湯唯一的老鄉,本將軍就真不敢對你動手麼?」
江一春似死腦經一般冷冷道︰「你要動手便動手,我既做了冀州城的父母長官,便要為這一方的百姓謀福,而今若是連他們的性命都保不住,我又何談其他?不如先死了為好!」
伯邑考在旁邊听了江一春的話,真是既佩服他又替他心急,不禁出聲對金甲義正言辭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金將軍怎可為了一時之怒就枉殺了這些無辜百姓?你就不怕遭到天譴嗎?」
金甲從監斬台上走下,緩步走到刑台上,聞言瞧了伯邑考一眼,而後竟是一言不發反而忽然伸出右手,襲向了伯邑考。伯邑考一驚連忙出手還擊,站在他身後的散宜生立即低聲警告了他一聲︰「大公子……」伯邑考聞言,身手不禁慢了一拍,待他回過神來時自己的右手一驚被金甲緊緊拽住。金甲只輕輕一拽,便將他的人拽到了自己懷中。
伯邑考本是身形高挑挺拔之人,但在紂皇這兩個分.身面前卻都顯得「嬌小」了起來,那日在黃河馬上他被江一春抱在懷中已是吃驚不已,而今近身貼在金甲胸前卻發現這個男人更顯魁梧。
江一春尚有一絲文弱之氣,這金甲卻是滿身都是沙場拼殺的凶悍氣,高大的身軀簡直要將伯邑考的人都壓在一片陰影之中。
這人卻好像是狗投胎一般,竟然低頭在伯邑考的頸子上嗅來嗅去,最後輕笑出聲道︰「確實很香。」
江一春聞言,暗地里白了一眼。
伯邑考卻是根本沒有听見這句輕薄的話,甚至連金甲貼在他臉頰上的鼻尖都沒有感覺到,這只因為就在剛剛他被拽到金甲懷里的同時,這個魁梧凶殘的男人已經抽出了腰間的寶劍,伯邑考只見到眼前一片劍光閃爍,而後就看到那劍上帶出了血花。
伯邑考心口立即擰疼了起來,他焦急地看向跪在一旁的江一春,果然見到他的臉上多出了一道血口,深可見骨。
伯邑考在初次見到江一春時,便對他的美貌驚為天人,是十分喜歡他這張漂亮極了的容貌的,現在看到這清艷姣好的容貌落下了血口,就猶如一胚美玉生生地被人琢出了一道裂痕,是何等的可惜與心痛?
金甲卻在沙啞曖昧地說出了那番話立即松開了伯邑考,反而冷冷地看著捂住傷口還不忘瞪自己的江一春獰笑道︰「既然有西岐大公子求情,我便放過……這冀州的百姓,不過江一春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你管不住這幫刁民,我便立即請示聖上替御七親自掌管這里,到那時,不管誰來求情,我都不會放過你和這群刁民!」
他凶狠冷酷地說完這番要挾的話後,也不下令放了那些百姓,便自轉身走下了刑台,向冀州城的侯府走去,而周復等人竟然也不叫手下去松綁,只一個個冷哼著從江一春與伯邑考等人面前走過,神情很是不屑。
伯邑考早在金甲松開他時便一個箭步來到江一春身邊,想要將他扶起來。可是江一春依舊固執地不肯起身,只用一雙憤怒的眼楮瞪著金甲。直到金甲走後,江一春才踉蹌著身子由伯邑考扶著站起了身,哀傷地看著刑台下面嗚咽出聲的百姓,不禁啞然對伯邑考道︰「我……我是不是很沒用?若沒有半路離開,而是跟著金甲一起來到這里,冀州的百姓又怎會受此壓迫?你看地上……那麼紅,是血嗎?一定已有人死在了這里是不是?」
伯邑考自幼生長在西岐,西伯侯講究以禮治國,治下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一片祥和,他如何能見過這般血腥鎮壓的場面?此時根本連看一眼那充滿怨氣的地面都不能,只是听著江一春話中的痛苦與自責,想起在谷口時自己也是這般自責難受,卻是這個男人握住自己的手安慰自己,為自己出主意的,現在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他這麼呆著,于是便也握住了他的手,細細地將他勸慰,道︰「這許是天意,否則紂皇何以偏偏叫金將軍來討伐冀州?你現在最該做的不是自責,而是盡自己的力量將他們好好治理,莫如了那惡人的心意,讓他找到機會重新禍害這些可憐百姓。」
江一春緩緩回頭看向伯邑考,,因為自責而通紅的眼楮令伯邑考更加地難受起來。
因為朝歌官兵直接撂擔子走人,散宜生只好叫西岐的虎賁幫冀州城的老百姓解了繩索。而他卻是一雙眼楮時不時地瞧向刑台上站立的兩個如玉公子,心中反復回想剛剛金甲與江一春之間的沖突,以及結果,竟是拿不準這兩人究竟是關系密切還是真的形同陌路。
若說他二人關系密切吧,金甲何以會對江一春出劍,毀了他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蛋?
若說他們之間關系惡劣吧,可是散宜生又怎麼看怎麼覺得金甲這一番虐殺根本是給江一春掌管冀州掃清了障礙,所有的貴族都被他宰掉了,以後誰還能來給江一春指手畫腳?
散宜生本想將心中疑點與伯邑考說一說,可是看著大公子一路「呵護」著受傷江一春進入侯府,又是替他清洗傷口又是幫他擦藥的,最後干脆打消了這個念頭,只待回去見了西伯侯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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