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見到那一盤被烤得焦糊糊的狼眼,當即就慘青了一張俊俏面容,剛剛才壓下的嘔吐感立時又反了上來。♀
金甲卻哪里管他喜歡不喜歡,只將手中食物扔在小幾上,冷臉邪笑地看著西岐大公子。他見伯邑考久不動作,便指了指盤中野味,道︰「軍中士兵辛苦所得,莫非大公子看不上?」
伯邑考光是想到要吃下那狼眼,臉色更加白了三分。可憐這出身禮儀之家的貴公子,此時只能將眼楮避開去,哪里能再看那盤中餐一眼?
金甲見到他抿嘴不發一語,根本沒有要依從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冷下了臉,嗤道︰「大公子如此嬌貴,令尊竟還將世子之位交于你手,看來西岐果真是對商湯忠心耿耿,將季歷之死忘記得一干二淨了。」
面對金甲的嘲諷,伯邑考卻是不能辯解一詞,也不敢為自己稍作解釋,此時西岐雖然在諸侯之中算是最強的一支,但是周地百姓重視農業,也專于耕作之事,與全民皆兵,甚至連婦人也可操戈上陣的商朝在軍事上依舊不能對抗。
西岐此時正在等待,等待一個良機,等商湯因為紂皇的昏庸殘暴而朝野崩塌、四方來誅之時,到那時西岐高舉義旗必能一呼百應,伐紂滅商。
現在正是西岐沉住氣不能有所妄動的關鍵時刻,伯邑考知道金甲兄妹深受紂皇恩寵,是天子近臣,焉能在他面前暴露一絲一毫的反商心思?便是被對方如此嘲諷他也只能冷著臉回應道︰「將軍所言甚是,我西岐對朝歌對紂皇從來只有歸一順從,從未有過逆心,便是先祖乃是身犯重罪才遭了誅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我祖父一伯候?」
伯邑考頓了頓,又道︰「伯邑考在家中一向為母親嬌養,便是軍中也甚少行走,言談之間難免為將軍不喜,還望將軍見諒!只是伯邑考此處有一話也想同將軍說。♀」
「什麼話,你說。」金甲側過臉來,斜眼瞧了一下伯邑考的臉色,說道。
伯邑考立即拱了拱手,道︰「古聖人有言,有德君子不以腌物為食,伯邑考才學淺陋,卻也以聖人教訓為行事準則,希望金甲將軍莫叫在下為難。」
伯邑考說罷又是一鞠,金甲卻冷嗤出聲道︰「大公子這麼說不妥吧,聖人難道沒有告訴你不應當在旁人背後說人壞話?」
伯邑考詫異地抬起頭,金甲趁他開口前說道︰「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家弟弟姬發小兒,三年前潛伏在戎狄之地,莫說這狼眼,怕是更腌的東西都吃過吧?」他忽而搖搖頭,嘆道,「你家教養當真與眾不同,當擔重任的世子讓個女人養在身邊嬌慣著,反是次子小小年紀就要出外出生入死,在軍中樹立了威信。」他向前一步,無比憐憫地看向西岐之子︰「金甲料想周地百姓怕是崇敬二公子多過大公子你吧?」
金甲冷言冷語地說完話,人也已經跨步到了伯邑考身前,伸手便要去撫模他的臉龐,卻是被他很不客氣地拍開。就見伯邑考冷冷盯著金甲,道︰「伯邑考還望將軍自重,君子不語不義之言、不行不義之事,此等捉弄人的挑撥之言還是莫要再出口為好!」
金甲听他這般說話,頓覺這人不僅靈玩不靈,還十分愚鈍,若非因為他的琴聲能夠安撫自己的神識,人也長得不錯,誰還要去理會他?哪里還容得他這般惹怒自己?直接殺了便是!
他眼中冒了怒火,不禁狠狠道︰「姬大公子當真听不懂金甲話中之意?」
卻不料伯邑考一改方才冷意,淡淡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自古有德者方得天下,倘若姬考德行不足以配周主之名,便是仿效先祖泰伯、仲雍讓位于弟,避入荒野又有何不可?」(注)
金甲本是憤怒于伯邑考的不識抬舉,現在听了他這番話反而一愣,他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再次將這華美公子仔細端詳了一遍,態度卻再不似過往那般懶散,反多份驚嘆與尊重。
難得這西岐之子因為剛剛那番話而顯了傲氣,此時竟然是大大方方地讓金甲打量。金甲眼中光芒卻是越來越明亮,態度也越加端正了起來。
金甲忽而笑了一聲道︰「我原道你笨笨的,定是都被蒙在鼓里,卻原來是這樣,只是可惜了……」可惜姬昌竟是將這麼好的兒子當成王位的犧牲品來養育。
考者,死父也。
父若不死,當由子替命!
西伯侯擅卜卦天算,怕是在這個嫡長子甫出生時就已經算出了自己與此子不一般的命運牽扯。
金甲搖搖頭,卻是不能將自己的這點猜想告知伯邑考,只將那一裝了狼眼的木盤拿了起來,從伯邑考身邊走過,徑直出了營帳,口中卻在喃喃︰「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反叫魚恥笑,可笑可笑……」
伯邑考看著金甲將東西拿了出去,愣了一下才抿抿唇,取過自己的愛琴,坐在了席子上輕輕地擦拭起了琴弦,間或地彈撥了幾聲。
卻說金甲帶了兩方士兵在野狼林外休整了一番,便又開始行軍,卻是依舊只是慢慢地行走,將兩三日的行程走成了四五日,白白耗費了一半的時間。
那昌州早得了散宜生口信,又多得了兩日的時間做準備,此時自認以逸待勞,端的一點也不怕朝歌人馬,只將城門緊閉了不理會城外的兵馬。
原來昌州侯盧錠一得了消息,自認不能與整個商湯為敵,于是在長子的建議下派出一隊兵馬去往朝歌,將金甲惡行上稟,想求來一道聖旨來解了這次兵圍,卻哪里知道他們的人馬雖然躲過了金甲的劫殺,卻被江一春派出的二十虎賁圍殺在了陷阱中。
盧錠不知江一春惡行,只一心堅守城門,等待著聖旨解圍。
金甲果然如散宜生先前所料,竟然一到目的地,立即就叫人傳了伯邑考與散宜生去見他,邪笑著要這兩人履行承諾,替他將昌州的城門叫開。
散宜生早已經看穿金甲的惡毒計量,這幾日里他一直受著良心的譴責,只道自己不僅害了昌州一萬五千多人命,還帶累了主公的名聲受損。此時他听了金甲的要求,當真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拒絕,立即就答應了下來,在小將杜浪子的挾持下去了昌州城門之下,卻只是假意說了幾句勸誘的話,並不十分誠心。
杜浪子瞧見他這模樣,立即不滿了起來,誰知一向笑臉迎人的散宜生這次卻是在瞧見他的不滿後,立即耍脾氣地一甩袖子走了。
散宜生一句「小將軍覺得散宜生無用的話,何不親自去勸那昌州侯?」便甩手不干了,杜浪子瞧他轉身就走,頓時著急了起來,他可不敢擅自行動去勸降,立即跟了散宜生後頭跑回主將營帳,將一切稟明了金甲。
金甲卻是冷冷笑著看向伯邑考,伯邑考則是垂下眼去,面上神情暗淡,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麼。
金甲也不管他,只將西岐人請出了自己的營帳,又將那四個活寶集合了過來,也不需那沙盤、地圖,只眼里紅了血一般對眾將領道︰「本將軍知道那日在冀州你等未曾殺得盡興,今日便要你們統統滿意了去。」
金甲將手下三言兩語便將小將們做了安排,只叫周復、滾頭二人負責沖鋒與破開城門、杜浪子帶了弓箭手替沖鋒人員二人做掩護,而惡里龍則挑上二十人做弓弩手混在弓箭手中,伺機射殺站在城頭上觀望的昌州將領。
不想,昌州卻是掛出了一張免戰牌子。
正是磨刀霍霍向昌州的眾位小將見了這張牌子,俱是一愣,還是那個周復直接取了一把弓箭,三箭之下堪堪斷了繩索,將那免戰牌射了下來。
那牌子一落地,朝歌兵馬的氣勢立即又上了來,取戈的取戈、拿箭的拿箭、推車的推車,不多時間這邊便單方吹起了牛角大號、敲打起了牛皮大鼓,殺伐之氣大漲地要往昌州城門沖殺過去。
那昌州城頭上卻突然冒出一中年漢子,身穿紅袍盔甲,頭戴金冠頂了兩根雉尾,好不威風的裝備。
這人便是昌州侯盧錠了!身邊還有兩員小將卻都是他的兒子。
就听得盧錠站在城頭上,氣急敗壞地扯著嗓子大叫道︰「金甲小兒,你給老夫出來。」
金甲也不與他嬌羞,立即便騎了一匹紅棗高頭馬緩緩從軍士中走了出來,臉上痞笑依舊,倒是要看看這盧錠是要什麼話要說。
盧錠一見金甲,更加氣恨道︰「金甲,你奉旨征討冀州,緣何領兵到我昌州地頭,你這般行為朝歌可是知道?紂皇可是知道?」
金甲邪笑道︰「侯爺端是說得荒謬,若非你有錯在先,金甲何來與你為難?」
盧錠微微一頓,卻是自思沒有得罪這人的地方,頓時惱火又向頭上三花沖了過去,大聲怒罵道︰「你這小子分明血口噴人!」
金甲卻是拉住馬頭,笑道︰「是麼,那金甲問侯爺一句,你本應奉照舊例派出兵馬支援我去攻打冀州,何以這許多時日卻不曾見一員昌州兵甲來尋朝歌大軍?」
盧錠立即大喝一聲︰「小兒休要顛倒是非,我明明已派了二百兵士去往冀州。」
「可惜了!本將軍卻是一個也未曾見到。」金甲冷笑一聲,隨即向旁伸出一手,身旁將領立即將手中弓弩交到了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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