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市里為五十年的海外歸來的老企業家舉辦企業論壇,老人似是周家人。活動是由企業人發起,沒有政府活動的拘束,像私家的晚宴。這樣的話到場的就成了私交的朋友。
景域沒事的時候會在流逝的前台坐著,開始真正的像流逝里的人一樣,了解她們。前台的姑娘看起來就是二十三四歲,是個看起來很面善的姑娘。景域第一次見就知道她不簡單,也不和她客套只坐在旁邊不說話,她也並不招待她,但是也沒有不理。像老友一樣,不遠不近的。
景域很佩服,很佩服她們的進退有度,佩服她們不顯山露水。她除了和相熟的人會玩笑無顧及,稍陌生的人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上都寫著陌生。嵐姐確實是個厲害人物,對景域照顧不遠不近,不會覺得她殷勤,也不會覺得她冷淡。在景域進場和那幫姑娘一起時又能讓她不會為難。那幫姑娘真是奼紫嫣紅,酒場上各路人馬都能連接到。一次她混進去被當眾為難一口悶一瓶黑方時,嵐姐適時進來,連喝三杯,一邊陪笑一邊不露聲色的替進來一個姑娘,換她出來。她喝了不少,不言不語的跟著嵐姐出來,嵐姐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離開的時候臉上是鮮少見的嚴厲,「這麼沉不住氣,當初何必費那麼大功夫!」
她冷著眼,眼角的細紋隱約可見。亮白的燈光下,她眼神里的滄桑和悠遠景域看的真切。
不一定說出口的疼有多疼,疼到說不出口的時候,就麻木了,連自己都變得面目可憎。
這是她第一次見嵐姐毫不客氣的,連艷麗的妝也遮不住她神色的嚴厲!原來她們都一樣,有一樣的說不出口,一樣的隱忍,一樣的身不由己。還有,一樣的心有魔障。
十一樓是這次企業家的公開宴會地點,流逝的所有人都在準備十一層的宴會廳。景域再見高遠時又過了好幾天,他帶著那個和她說話的短發女孩子,給她介紹,「這是秦婧,恆豐市場部經理助理。」
景域這才意識到,她只能作為一個虛頭餃出席,沒有任何價值的,而這場聚會是一場真正的利益的角逐,也可能是互利的雙贏。而她什麼也沒有,所以連進場的資格也沒有。
她粲然一笑,問高遠︰「到時候樓上的熱鬧遠遠蓋過樓下,我們可不可以去看熱鬧啊?」
說完眼神遞給進來的嵐姐。
高遠不在意的說︰「可以,只要不闖禍就好。」
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不看高遠,臉上笑的開心,眼神望著嵐姐,也或者是越過嵐姐不知落在哪里。
旁邊的秦婧從頭到尾都笑盈盈的,也不開口,似乎很習慣這樣的場合。但是景域還是覺得羞恥,連一個入場的機會都要這樣算計著分寸討要。秦婧笑盈盈的像是從頭到尾都知道她的把戲一樣,高遠也不一定就不知道。這樣讓她更加難堪。
但是她沒回頭路,原來想的等,可是再等也沒有作用了。離宴會還有一天,流逝停了三層以下的活動,整個大廳里沒了嘈雜的聲音,空蕩蕩的,侍應生在地上鋪地毯,大廳里一片猩紅,景域站在二樓的欄桿里看大廳里的人忙碌,她討厭紅色,從小就討厭。一點也不喜慶。第二天她到的很早,果真在嵐姐那里畫了個艷麗的妝,她眼楮本就漂亮,在勾勒出的眼線的襯托下,越發的亮眼,像秦婧那樣,唇是鮮紅的。臉上的霜遮了她原來有些蒼白的皮膚,她望著鏡子里的人,好像陌生人一樣。根本不認識了。換了條黑色的裙子,越發顯得紅唇烈焰,艷色逼人。
再也看不到那個穿著棉白t恤扎著長馬尾的女孩子了。她心里想,這樣挺好。
樓上已然開始熱鬧,嵐姐進來看著她,像是笑但是又沒笑。清淺的示意她,走吧。
十一樓的侍應生一色的白襯衫,藍色領結,陣式齊整。嵐姐絲毫沒有一點拘束,景域隨她進去時整個大廳沒有絲毫亂的樣子。侍應生亂中有序的替換酒水和西點。大廳的正牆上掛了歡迎的彩色幕布,下面搭了一個小舞台,她們到的時候已經致辭完畢了。嵐姐遇見熟人已經走開了,她一個人望著大廳里的人有些呆了。
「美女怎麼不進去?」
景域回頭,對方她並不熟識,是前幾次見過的,廣元的那個人,只是每次見他的時候女伴都是秦婧,這次秦婧成了高遠的女伴。她又有些失笑,恰好每次見,她都是高遠的女伴。
見她不言語,那人又問︰「不知美女高就?」,神色不乏輕佻。
景域奇怪,秦婧明明是恆豐的人,為什麼是他女伴?而且據她了解他是有家室的人。這麼一想,彎曲就多了。
景域笑笑,「我是閑人,可擔不起高就。」
說完沖他軟軟的笑笑,對方眼里的笑意更甚。景域心里覺得自己真是魔障了!他眼神里什麼意思她看的懂,可她現在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了,除了那一條路,要不然根本就插不進去生意的圈子里。♀除了拿自己換!還有,高遠不會動她,自然不會花力氣為她辦什麼事,其他的人她也見過,和她想要的太遠,她現在能攀的真的不多。所以都可以對著這樣的臉還能回以一笑。
對方看她的樣子,基本可以確定他今晚帶的走她了。遂扮起紳士,伸手邀請,「不知美女可否賞光?」
「林總不厚道,我轉了一圈,女伴都要沒了?」
景域轉身驚愕的看著身後的他,顧舟手里還拿著酒杯,領口的紐扣沒扣,一派悠閑。那人見了顧舟連連道歉,立刻就成了一副成人之美的做派,並立刻退場。景域不知道顧舟什麼意思,除了醫院見過他,再見都沒有說過話,不知他為何來這麼一槍。
他看著景域,一步步走近,景域無端的有些拘謹。他微微笑起來,「小姑娘,你又來了?」
景域被他叫的有些懵,下意識的點頭,他又笑起來,「妝色艷麗的都看不出小姑娘的樣子了。」
景域知道他的,顧家的太子爺,不,是錦誠的太子爺。她彎起嘴角,「顧經理,有禮了。」,話說的俏皮,心思也玲瓏。
顧舟似看不出她的彎彎心思一樣,依舊看著她微微笑著,「今天恰好我落單了,所有人都有佳人作陪,不知小姑娘可否賞臉?」
他說的更俏皮,擺明是給景域做足面子。景域不懼他的言語,沖他嫵媚一笑,「那我就給顧總這個人情。」,她的樣子還實在是生澀,顧舟眼里活月兌月兌的就是那個光著腳的小姑娘。怎麼都和嫵媚不搭邊。
景域也不以為意,都是聰明人,有些話沒意義就都不必說。景域挽著顧舟,場上的人政商都有,沒有那麼分明。迎頭過來的人讓景域下意識攥了把顧舟,對方看見她更夸張,張著嘴,眼楮都直了。
蘇睿踫踫表弟,他的樣子都呆了。王少安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景域。
景域會挽著一個男人,而且,妝色艷麗。景域眼神閃爍,側頭看身邊的人,頓時又嗤笑,她為什麼要覺得見不得人,為什麼要覺得難堪,就算難堪,他們也不配!短暫的停頓,她又開始笑起來。顧舟自然也感覺到她的變化,她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嘴。只有王少安一個人依舊眼神都不離開景域。蘇睿看他的樣子大概以為是他看見驚艷的人了,蘇家的獨子,私生活也確實頗為荒唐,在他眼里表弟眼直無非是看見了美女,這種事情最簡單。看見景域他也覺得頗為驚艷,對方漂亮,毫無疑問,只是身邊的人讓他還不至于做出什麼孟浪行徑。只是表弟的樣子,在這里確實失禮了。
他徑自上前和顧舟打招呼,「顧總,好久不見了啊。」
顧舟微微點頭,「是有段時間了。」
兩個人無關緊要的閑扯,從頭到尾,王少安都盯著景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景域像是看不見一樣,只管陪顧舟,和蘇睿一起舉杯,一杯香檳,一飲而盡。像是為痛快一樣。讓蘇睿連連贊嘆她好酒量。顧舟輕巧幾句帶她錯開了表兄弟。她突然沒了斗志,沒了進來前的決心。沒了不顧一切的狠勁。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問,「剛才那是誰?」
顧舟看她的樣子,有心逗她︰「你問的是哪一個?」
她不再做聲。
「看你的,是市委書記的兒子,說話的是他表哥,蘇家的兒子。」
果然。
大廳里的人交換交流,排列組合源源不斷。顧舟是代表顧家來的,雖是個不談生意的宴會,但是招呼都要問候到。景域站在他身邊明顯的沒了剛才的活力。他示意她休息,景域突然笑起來,「我昨晚一整晚都沒睡著,可是一點都不累。顧總剛才不還說要我作陪的嗎?」
王少安,蘇家。誰也別想攔得住我!
中途遇見高遠,高遠沒什麼異樣,倒是秦婧睜大眼楮沖她笑的異常特別。她挽著顧舟,從不開口,遇見人自有顧舟介紹,她只作陪。她喝的酒比顧舟要多得多,甚至有些顧舟的酒都是她代勞了。對方或禮貌或輕佻,她都不在意。秦婧說的對,妝真的是最好的偽裝,笑是最好的武器。誰也不用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麼。
一整晚,一直有一雙眼楮盯著她,她喝的胃里翻騰,卻心里不解氣。顧舟看她豁出去的樣子有些無奈。帶她離開人群。身後的人立刻跟上。她手臂很細,顧舟扶著她,才感覺她實在是瘦的厲害。她反手握了顧舟的手,臉色都有些白了,還笑說︰「顧總可不能乘人之危啊!」
顧舟失笑,「小姑娘,可不能不識好人心啊!」
兩個人手臂交握,笑的明媚,看在王少安眼里,實在是刺眼。
他上前,「景域,你和我出來一下。」,
景域和顧舟回頭,王少安臉色陰沉,說完先出去了。顧舟想,原來認識,怪不得。
「幫我拿一杯酒,可以嗎?」
顧舟依她。
後半場香檳換成了紅酒。她看著猩紅的酒,一飲而盡。顧舟不喜歡她這麼喝酒。太急,傷身。
她本就喝了不少,這一杯飲盡,她像是壯膽似的,「顧總,祝我馬到成功!」
顧舟這才放開她的手,她轉身出去,他都看著,自己都想不明白,如此操心一個小姑娘。
走道外的小陽台上,王少安看著而有些步伐不穩的景域,沉了口氣,「景域。」
景域看著他,不自覺笑出聲。
他似壓抑的說︰「景域,你要愛惜自己。」
景域听他說的,笑的更大聲,笑的彎著腰,眼楮發疼,她抬頭看他,冷笑,憤怒的沖他喊︰「愛惜自己,呵呵呵……王少安,你告訴我,我拿什麼愛惜自己!你告訴我!我拿什麼愛惜自己?」
她眼楮里的恨意洶涌而來,讓王少安無力招架。其實他一直就知道,她恨他,她的一切他都沒資格的。
景域掐著自己,「你沒資格,我也不用你可憐!」
王少安有些難以啟齒,「景域,別這樣。」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掐紅的手心,一字一句的說︰「王少安,我恨不得讓你們家的人個個不得好死!所以,別讓我再看見你!」
王少安臉色刷白,睜大眼楮不敢置信,她竟然這麼恨他!恨不得他死!
景域轉身離開,王少安不顧一切的撲過去拉住她,他來不及想,心里只知道她離他越來越遠了,再也看不見了。景域被他拉回來捆在懷里,頭發揪得生疼,她也不掙扎,就那麼任他抱著,王少安抱著她一聲一聲的叫她,「景域……景域……」
他不敢說︰景域別恨我。不敢說︰景域,我喜歡你。他什麼也不敢說了。
「如果那麼恨我,那就報復我吧,景域,我就在這里,隨便你報復!」
景域突然覺得心酸,他們不必這樣的,他們曾是很好的同學,曾有最好的友情,可現在,成了勢不兩立的仇人。她忍不住,恨他們家,恨他爸,恨他。
站了很久,景域並不答他的話,兩個人誰也不敢開口,擁抱沒有了一絲氣息,更像是為各自安心。王少安放開景域,景域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她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王少安看著她,有些絕望。又有些不死心。
「景域,你要好好愛護自己,不要再這樣了。如果是為了報復,你就沖我來,不要作賤自己。」,景域的眼神把一切看得分明,他無所遁形,只能倉慌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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