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禮 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要往前看

作者 ︰ 顧青姿

第一場春雨來的毫無預兆,她站在雨里嘶聲力竭的大哭,雨中一片霧氣,她不敢去看爸爸,沒臉去見他了。像是這連綿的雨能洗盡她的委屈一樣,所有的付出,所有的信任。她用心相信的人,讓她成了笑話。

她信了,她甚至想了以後,甚至想了未來,她已經信他了。到頭來才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恨,感覺到的卻是真真切切的絕望。她分辨不出憤怒是因為顧舟騙她蘇家的事,還是騙她。

原來這世上的罪不可恕,才叫人無能為力。

顧舟給她的措手不及讓她沒有丁點的還手之力。她從沒想過她能到了這步田地。

等回到家的時候。渾身濕透了,她眼楮里沒有一點生氣,藍蕙驚恐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的哭,除了哭,什麼都不由她了……

景域給嵐姐打電話,嵐姐說︰「景域,流逝已經賣了,你看,我也失業了,但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景域已經沒有那時的朝氣了,心里堵得要命,好像熟悉的一切都要變了,「我還沒學會,沒學會這些,是我把自己寵壞了。」

嵐姐輕笑,「你是為別人傷心嗎?還是為自己?」

景域搖搖頭,「我不知道。」

嵐姐笑起來,「那你出來吧,我們一起聊聊,興許你就高興了。」

景域知道她逗她,但是也不拒絕。

嵐姐換了流逝里的那身打扮,頭發是自然的軟軟的披在肩上。眉眼很清淡,一件天青色的棉麻的裙子。像煙雨江南出來的溫婉的女子,一身素色的衣衫有些不真實。景域看著這樣的嵐姐驚訝。

她笑起來,像是看懂景域的驚訝,問︰「很驚訝嗎?你覺得我該是什麼樣子的?」

景域勉強的笑笑,「不是,很漂亮,真的。」

嵐姐依舊在笑,隨手點了咖啡,笑著說,「都不敢想從前,不敢看從前的照片,真的老了。」

景域搖頭,「怎麼會,真的很漂亮,」

嵐姐也不反駁,「我想離開了,換一個活法,人生路太長了,不使勁揮霍怎麼能完!」,說完看著景笑起來。

景域听得不知道怎麼說,訥訥的說︰「總該找一個陪你的人啊。」

她轉頭看著窗外,片刻,回過頭,說︰「陪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景域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笑起來,「我是個學美術的學生,愛殤了一個亡命之徒。」,但是她的臉上是溫柔的神色,安靜的懷念。

景域靜靜听著不說話。或許嵐姐只是想去回想過去的人,也可能是為她引開視線,不再傷心。

「你猜我和高遠什麼關系?」

景域微微想了片刻,她第一次在流逝里見她,以為她是高遠的女人。後來覺得他們是朋友。

「朋友。」

她微微眯起眼楮,「我的愛人,為他死了。」

景域看著她,她眼神里有想念,有回憶,有她看不懂的情緒。

那個熱血的年紀,在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血性和義氣是他們的情誼。所有人都敢豁出命的闖,可是遇見他就是在那里,一個學美術的女孩子,哪里經得起那幫人近乎下流的調笑,就是那個時候,他笑吟吟的說︰「別再來這里,回去吧。」,他眼楮里有種清亮的光,根本不似那里的青年一樣身上帶著痞氣。

從那里開始,她從此走偏了原來的路,走到一條從未遇見的路。而他是個合格的愛人。細心,溫柔。只是那個年紀的義氣,終是讓他送了命。

她哭喊著詛咒高遠,讓他給他陪葬。哭喊到不要命。最殤不過未亡人,她只是一個未亡人,亡了愛人,折了他們的孩子。心死燈滅,沒了一絲生氣。

她笑起來,「像前一世一樣。久到我快不記得了。」

景域月兌口問︰「怎麼會?」

她笑起來,「他在我這里,是我要帶到死去的人。」,她指指心口。

景域一聲不吭。

她似是看懂她,「景域,愛上一個人,不是壞事。」

景域心里一怔,「愛上一個人。」

「我不該愛上別人。」

嵐姐輕啜了口咖啡,「我應該愛上他嗎?」

景域被問住了。

過了半天,她冷了眼神,「罪不可恕,不值得愛。」

嵐姐並不反對她說的。

這世上誰又是沒有罪惡呢?被愛上,就是一種負債,他不曾償還她的愛,就先行離去,同樣是罪不可恕。她在這漫長的歲月,淡忘了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同樣罪不可恕。我們都是罪惡的。

景域不死心,仿佛是不死心這樣一場空,也或者是找一個能開導她的人。到高遠辦公室,高遠正在開會。她執拗的在辦公室外等著,會議室一涌而出的人,都有些好奇的看她,高遠最後出來,看見她,沖她招手,身邊的董事打趣兒,高遠瞥了她一眼,「連哥都不叫了?」

幾個經理笑起來,看景域的眼神登時客氣了,景域臉色不好,根本沒注意。只是有些喪氣的站在高遠身邊。落在別人眼里自然是哥哥教訓妹妹。

高遠簡單囑咐幾句讓她隨他進了辦公室。

景域不知道怎麼開口問。

高遠毫不客氣的說︰「要問他們合作的事,已經遲了。」

景域臉色越難看,一句話也不說。

高遠不心疼她,「你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或者是,低估了顧舟。」

景域閉上眼楮,听見高遠提顧舟的時候,有些鼻子酸,似是要哭出來了。

高遠敲打她幾句,沒想到,她一副要哭的樣子,嘆口氣,「你不是誰也不信的嗎?」

景域有些淚眼汪汪的看他,「這次我認,是我不長腦子。」

高遠知道她還小,也不是真心要教訓她,「蘇家確實和顧家一直有合作。至于這次,風聲很緊。沒有半點消息提前放出來。」

景域閉上眼楮,「顧舟知道的對不對?」

高遠很中肯的說︰「這個我不敢確定,但是不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景域心里沒有一絲的浮動,真真是絕望。

「景域,你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嗎?」

景域不睜開眼楮,「記得,只要不死,就沒有什麼不可能。」

高遠失笑,「我這麼說過嗎?」

說完他又說︰「我從沒有說過你做的事可不可行,值不值得,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停。所以我從沒開過口。現在我倒是後悔了,後悔沒有提醒你。」

景域輕笑,「即便你說,我都不見得信。」

高遠看著她,「你不信我,卻信了他。這麼算起來,已經不是原本的範疇了。不管怎麼樣,不要這樣。」

「不要後悔,我成了笑話,還怎麼後悔?」,她沒有一點心氣兒。

她又和自己較勁,高遠有些生氣,「今天回去之後,把之前的一切都忘了,就當談了場失敗的戀愛。一切都過去了。至于其他的,不是你該擔的責任。」

景域伸手給高遠看胳膊上的疤痕,「怎麼忘?我怎麼進流逝的,我一輩子都記得。我爸爸到現在都不能回家,我媽媽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忘?」,她說著忍不住哭出聲來。

高遠走近她,輕輕撫撫她的頭,「這不是你該做的,你該做的是帶他們離開這種生活,一輩子都不要再攪進來,而不是你自己攪進來,讓他們一生都月兌離不得這個囫圇圈。」

景域低著頭,不再吭聲。

高遠笑起來,「我既然當了你的兄長,自然要為你打算。」

景域問︰「那為什麼之前你不肯說?」

「因為你不會听,不遇南牆,你不會停下,我說了沒有用。」

景域又問︰「你只當我是交換嗎?」

高遠笑著又撫撫她的頭,「那就是你愛上他了。景域,他不適合你,不管你們有沒有可能。」

景域又不出聲了。高遠復又說︰「你太小,還沒學會保護自己。以後會遇見更好的感情,比起這個,就不算什麼了。」

景域反駁,「難不成感情都分三六九等?」

高遠鄭重的說︰「是安定,可以照顧你一生的人。不是兵荒馬亂里的相逢。」

景域問︰「你後悔遇見那個姐姐了嗎?」

高遠輕聲說︰「我不後悔,但是我對不起她。」

他的樣子有些諱莫如深。

高遠回過神,「回去吧,不要再攙和這些了。你信的因果,既然有因,就會得果。不用你費心。」

景域疑惑的看他,他神色變得嚴肅,「回到你該走的路,好好為你自己活著。」

景域執拗問︰「我要是回不去呢?」

高遠教訓她,「我在這看著,你會回不去?」

景域看著他,有些笑意,「為什麼幫我?」

門口有人敲門,高遠叫︰「進來。」

他的秘書都是男的。低聲問︰「市場部的調研報告好了,讓您簽字。」

高遠伸手接過文件夾,一邊翻看,一邊和景域說︰「看見了嗎?這是正常的生活,不是無所事事的謀算,那些都是空的。」

景域當著秘書的面,不敢和他頂,不做聲,也不應聲。倒是秘書听得發笑,偏頭和景域說︰「我從沒見過老板這麼教訓過女孩子。」

景域皺眉,她難不成是出頭鳥,又覺得有些丟人,不想高遠又說︰「年紀不大主意大得很,以後把你的膽子減減。」

景域抬頭,苦著臉問︰「你今天是打算罵我一下午嗎?」

旁邊的秘書听得忍不住笑起來。

高遠邊簽字邊說︰「你長記性了就好,讓恆豐的人說高遠有個妹妹,一天盡吊兒郎當的混日子,我還嫌丟人!」

景域被他罵的忘了來干嘛了,只想著,他的嘴說出來的話真難听,真刻薄!以前沒發現他這麼刻薄的!

一旁的秘書看著兄妹兩,忍不住的笑。景域眼巴巴的看了眼秘書,臉上實在覺得丟人。只有景滕平這麼訓過她,還是當著藍蕙的面。但是又不反感,心里有些感激。

有些傷不用給人看,就像,她不會原諒顧舟一樣。這是她的事,可提點她教訓她的人是高遠。他懂得,所以敢這麼教訓她。

最後高遠又說︰「沒事了出去跟他出去看看人家是怎麼拼命的,看看你!」,說著把眼神遞給秘書。

景域低著頭,覺得丟人的厲害,乖乖的跟著秘書出了門。

顧舟加班回家,累到渾身疼,好像乏透了,沒了一點力氣。家里已經沒有一點和她有關的東西了,她收拾的干干淨淨,什麼都不留,她真的是個烈性子,眼楮里不揉沙子。

顧舟已經不想去想錯對了,他阻止不了的事,或者是他沒能阻止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只是,他沒來得及有心理準備,一切都發生了。

他繞著房間仔仔細細的看,好像不死心的,想找到一點和她有關的東西。終于,書房里,吊椅上放著她打開的書,書上有她隨手涂鴉的小小人,很可愛,他伸手,用食指指月復輕輕摩挲著書上的小小人,像是撫模著心里的那個人一樣。她的樣子,都變得栩栩如生。

她哭著說,他們不過欺負我們景家沒人了。

她說,顧舟,我能信你嗎?

她說,顧舟,你問我有沒有心,你有嗎?你有心嗎?

這是最嚴厲的詰問,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食言了,答應她的,沒能做到。所以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不再相信他愛著她。

房間里又成了她還沒有來時的模樣,卻像是缺了最重要的什麼,空曠的讓他忍不住覺得空。他閉上眼楮,她的模樣清晰。眼楮亮亮的看著他,微微笑起來,不聲不響的看著他。他坐在靠在沙發的地毯上,仰起頭,眼楮里有些熱。到這一刻,他才敢如此放肆的想念她,想念那個孩子,想念他的愛人。

他的愛人,是個害羞的小姑娘,會微低著頭,有些撒嬌的說,顧舟你不能把我當其他姑娘一樣誘惑。我會招架不住的。那時的她,眼楮里有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愛意。他的姑娘會笑著說,你的性價比果然很高。看來,我是賺了。她會……

他是如此想念她,所以不肯回想那天的她,說的決絕的話,不敢想起那天的她看他的眼神,那天的她離開的背影。

有那麼一刻,他有些怪她,怪她為什麼就不能信他一次,怪她為什麼不能夠同樣愛他。怪她為什麼能那麼決絕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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