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嶺寥寥
莊杜若一手抱著小布丁一手拉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台。♀(菇ソ涼們都在八?零?書?屋看書,你不知道?菇涼你0ut了)深深的呼吸著鄉下獨有的泥土味兒混著水溝的味兒。
莊杜若緊了緊外衣,又低頭把布丁的帽子正了正,前一天還被江南水鄉的柔和沁地整個人都軟軟的,也慵懶了很多。一下子來到這風似刀般的高原,這變化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看著眼前的人們,各個都壯實黝黑,豪爽憨直,說起話來手腳並用,眉飛色舞。杜若又是一陣落差。不過此落差非彼落差,只是一種感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啊。這廣闊豪壯的高原山地上的人,果然也猶如這地域一般模樣。與那如水的江南,她倒也說不出更喜歡哪一個。
杜若腳下的盤縣是一個窮苦的地方,四面環山不說,山體石質堅硬,山中隧道難以開鑿。山道險峻公路常出事故。又因位于高原盆地,常年凍土,通鐵路更是難上加難。
自古在窮山惡水中,父母沒有條件讓孩子們上學,代代放牧種田,以此傳承。于是便惡性循環,越來越閉塞。越來越窮苦。
只是盤縣有一個特產,便是高原隻果。
一個地方不怕窮,就怕沒有可以發家致富的東西。盤縣四面環山,山上種果樹,盆地平原里種糧食。糧食用來自給自足,隻果,則可以往外賣賺些錢。
一年前盤縣終于通了鐵路,隻果貿易也可以開始了。只是,還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那就是教育。
一旦一個地方發展起了商品經濟,曾經的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便必然土崩瓦解。而生活方式的更替除了體現在現代化,就是還有在教育方面。
省里大力發展省級平均教育水平,不能讓盤縣一個小縣城將平均值拉低。因此便要實施一個計劃,拉師資,建學校。
建學校的話首先要有資金,而這個由政府撥款並不需要擔心。那剩下的便是教師了。而如今心甘情願來的老師又能有多少?只有各大師範高校以保研,直博等好處來勾攏一些大學生,才會有大學生來支教。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人,他們不圖名利,不圖未來,不圖名聲。單純是來想為孩子做些什麼,這些人大多都是四五十歲的老教師。他們來幫助建立學校,完事開頭難,由他們帶頭,接下來便會好很多很多,待慢慢步入正軌,他們再回到原來的生活。
而莊杜若的父母便是這樣的人,兩人當了一輩子的中學老師。一*的送走高三生,又一*的迎進新高一。站在講台的第一天便能看到未來幾十年後的自己,變的只有講台下的學生們。
自從一年前兩人來到這盤縣組織建學校以來,莊杜若和布丁就沒見過爸媽,說實話還真挺想的。這不,新一年的高考結束後,莊杜若也跟著學生們一樣,有了放松的時間。于是便帶著小布丁去旅行,從a市一直游到了鎮江。又大老遠的從江南飛來盤縣。
吸入一口冷冽的空氣,莊杜若抱著來回晃著頭的布丁,用腦門輕輕磕了一下布丁的腦門兒︰「老實點兒。」
布丁嘻嘻嘻的笑著伸出胖乎乎的兩個小胳膊死死抱住莊杜若的脖子,用女敕女敕的小臉蛋兒蹭著杜若的臉龐。
杜若輕輕拍了拍她的小︰「多大了還撒嬌。」口氣嗔怪,心里卻也甜滋滋的。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說話。總是淡淡的。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撅嘴,疑惑就瞪著眼楮直勾勾的看著你,明白了就點頭。莊杜若實在是很少看到這麼安靜的孩子,經常會擔憂。但凡布丁露出明顯的表情,莊杜若心里都會甜滋滋的。
布丁甜甜的撒嬌,依舊揮著小胳膊︰「嘻嘻嘻嘻。」
杜若用手往上托了托孩子,抬頭一看,竟看到兩個人舉著牌子上面寫著︰杜若。
莊杜若一愣,隨即想到可能是爸媽沒空,讓別人來接。莊杜若笑了笑沖那兩個人走去。
拿牌子的是一個中年婦女,旁邊是一個瘦弱的男人,手里拎著包,正東張西望來回看著。男人用眼一掃,便看到正在往這邊來的抱著孩子的莊杜若。男人眼楮一亮,連忙拉過中年婦女便要迎上來。
莊杜若沖她們笑了一下︰「你們好。」
那男的連忙點頭︰「哎,你好你好。那個…小莊老師是吧?」
杜若點了點頭。
那女人顯然也很熱情,連忙拉過行李箱︰「你好你好小莊老師啊,我來我來。小莊老師累了一路了,我來提。」
那男人看著已經把行李箱搶走了的女人,像是被搶了活,有點慌亂像是不知道要做些什麼,愣住。隨即伸手︰「啊,那個小莊老師我來抱著孩子吧。」
莊杜若笑了笑拒絕了他︰「謝謝大哥了,夏夏除了我不願意讓人抱呵呵。」
那男人尷尬的咽了咽口水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那中年婦女轉過頭喊道︰「老李你做啥子 ?開車來。」
那男人想是看到莊杜若很緊張,微微點了頭︰「那…那個…」
莊杜若笑道︰「麻煩李哥了。」
李三連忙擺手︰「不不不,不麻煩不麻煩。」說罷轉身跑到一個小面包車旁邊,拿鑰匙打開車門。
那中年婦女大力的打開後備箱,將行李箱放到後備箱又 當一聲放下後備箱的門。杜若抱著已經睡著了的夏若鏡走到後面打算坐在後面,那婦女連忙止住杜若的動作,擺擺手示意她做在副駕駛。
杜若笑了笑坐在了前面。
進入車里才發現原來後座上堆得滿滿的成箱的隻果,那女婦人上車後側著身子坐著,看杜若看著後座,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那個,這我們用來拉隻果的車,我們曉得你們都是有學問的人,大城市來的坐不慣。那個,你看我們也就這條件……」
莊杜若心中一暖,搖了搖頭說︰「大姐,沒事兒。我們平時上班都騎自行車或者坐公交的,咱們沒區別,都一樣。」
正在開車的瘦小男人發動車子說道︰「呵呵,我們都沒得啥子文化,屋頭也沒得幾畝田,只能種些隻果出去賣。」
杜若欣然一笑道︰「這種田園生活城市里不知多少人羨慕呢,人就活一個自在。哪有那麼多說的,文化不文化的,只是不同的活法罷了。」
後座的中年婦女從箱子里拿出來一個隻果,放在衣服蹭了蹭,再用車上的紙擦了幾遍遞給杜若︰「那個,這都是自己家的隻果,沒有那什麼化藥什麼肥的。還脆還甜。」說著就遞給杜若,
正在開車的男人沒轉過頭便沖女人大喊道︰「連洗都沒洗就給小莊老師吃。」
杜若驚呆了連忙撿起隻果用手擦了擦︰「沒事兒沒事兒,嘿這隻果看著就甜。」
而後面的中年婦女很是委屈的嘟囔道︰「平時咱不是也這麼就吃了麼…」
杜若微微別過頭,很是揪心,這些淳樸善良的人一代代在這山溝里出生,長大。
險惡的環境,匱乏的生活條件,沒有使她們心懷怨恨,反而懷著一顆赤子之心,扎根于貧瘠的土壤,一步一步,烙下腳印,還有對于知識的尊重和走出大山,改變命運的渴望。
只可惜,莊杜若看了看自己懷里已經有些犯迷糊的布丁,嘆了口氣。只可惜現在有這個小東西在,她也不能來支教。
開車的男人此時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道︰「莊老師和夏老師都是大城市的知識人,可……我們這里啊,要啥子沒啥子的。你們幫我們建學校,教孩子讀書識字。我們真的,真的很感謝。只是真的沒得啥子能報答的。」
听到這話,仿佛一坨渾濁而粘稠的空氣悶在胸口,要吐吐不出來,卻還久久不散。杜若眼眶微微濕潤,卻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半晌後小聲說道︰「這都沒什麼的。」
李三卻是沒想到他的一句話能給杜若帶來那麼大的感觸,伸手往前一指,操著一口帶有濃重鄉音的普通話說道︰「小莊老師,莊老師和夏老師就住在前面那個院子。」
杜若眼楮一眯,咧嘴一笑︰「看起來小院兒挺好的哈。」
偌大的院子被木欄圍住,一棟一層小瓦房在院子中間,紅頂,白牆。院子里還有一些野花。一路過來看到的房子里還真是頂數這個能看一點。
李三笑著說道︰「哈哈哈,是啊。他們還在後院種起了菜。」
杜若驚訝的轉頭看向李三︰「我爸媽會種菜???」怪不得杜若驚訝,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孔子尚且不食五谷。而老莊家則是往上翻三代都沒有一個農民,莊父更是秉著君子遠庖廚為由從來不做一菜一飯。
沒想到現在兩人竟然還種起了菜?杜若表示深深的懷疑。
女人在後面說︰「嗯哪是啊,一開始還不會。但是兩位老師特別厲害,一教就會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啊呵呵。」
杜若呲牙,低頭看了看已經睡得香的夏小同學,伸手給她緊了緊衣服。高原天冷,別凍著。不過,杜若還真挺好奇那個菜的,竟然能成活,簡直奇跡。
李三一腳油門兒,車停了。
李三︰「小莊老師,到了。」李三說罷就開車門先下了車。
莊杜若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抱著小不點下了車。
李三帶領著莊杜若來到院子門前,大喊︰「夏老師,莊老師!」李三大喊了兩聲,莊杜若在旁邊輕輕捂住夏若鏡的耳朵。
吱呀一聲,一高一矮兩人從房里出來到院子里。
莊父高大微胖,滿目慈祥。夏母嬌小面帶微笑。兩人一起走到院子將鐵門打開。莊父笑著對男人說︰「真是辛苦你了,李三。」
這邊兩個男人說著話,那邊夏母徑直走到杜若身前低頭看了看布丁,伸手點了點她那小臉兒笑著小聲說︰「睡著了?」
莊杜若點頭︰「恩,一路也折騰累了就睡著了。睡得可死了。」
夏母笑︰「來,快進屋先。」說著夏母拉住莊杜若的胳膊將她帶到院子里。
這邊莊父和李三也說完話了,莊父也轉身回院子里,剛要關上院子里的鐵門,李三娘抱著個大箱子喊道︰「兩位老師等等。」
三人一娃齊轉身。
李三娘把箱子放到地上,起身在褲子上蹭了蹭手笑著說︰「那個,山上隻果熟了。我倆拿一箱給老師們嘗嘗。」
莊父連忙將門打開,將一箱隻果抱起來。
夏母感謝的說道︰「你們有心了,這盤縣隻果真是好吃的很。謝謝謝謝。」
李三娘搖頭︰「應該的,應該的。」說完立刻轉身便小碎步的走向小面包車,拉開車門便鑽了進去。
夏母一邊沖她們搖手一邊喊道︰「常來玩兒啊李娘。」
李三娘將車窗搖下來沖三人揮了揮手,質樸的笑容伴隨著車子開走了。
杜若看著車子遠去的揚塵,胸口那團渾濁又粘稠的空氣消散了許多。只能說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莊父渾厚低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愣著干什麼呢,讓孩子進屋舒舒服服的睡會兒去。這里風大別吹著。」
杜若回魂,哦的一聲,低頭輕輕拍了拍懷里的布丁,跟著父母一起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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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杜若進屋後就滿屋打量著四周,怎麼都覺得別扭。自己家里原本都貼著牆紙,而這個房子里全是刷的那種*十年代用的白灰。莊杜若皺眉︰「爸媽,這白灰都是有毒的,怎麼不重新刷一遍環保的啊?」
夏母進里屋給布丁鋪小床去了,莊父大刺刺的仰坐在沙發上,斜眼瞥了一眼莊杜若︰「有的用就不錯了,要什麼自行車。這里大多數人家都是土房,還有草房。你難道指望著貼牆紙?」
莊杜若沉默。
夏母從里屋出來︰「來,把布丁給我,我抱進里屋讓她睡去。」
兩人小心翼翼的把小娃抱到屋里。
待夏母和杜若從臥室出來,一左一右的坐在莊父兩旁。三人一同坐在沙發上。
一時間,默然無語。久別重逢的一家人此時氣氛怪異,像是暴風雨前的沉靜,卻也像暴風雨前一般壓抑。
莊杜若偷偷用余光掃了掃莊父夏母,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立了立脊背,打破沉默︰
「爸,媽。我跟你們商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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