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千不明白,身為修者中的第一人,身份崇高,並從小生長在第一大宗的景肅為何會變成這樣的性格。而且就連他這個曾經常被拿來與景肅並列的前魔尊也不得不承認,景肅身上散發出的血腥與黑暗可要比他多多了,相較之下,或許景肅更適合魔尊這個職業也不一定。
時千任由景肅打量,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在對方的氣勢下太過狼狽。
終于,景肅在時千再也維持不住淡定之前將視線收了回去,時千霎時覺得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我不希望我收到的是一個無用的弟子。」
景肅語氣不復方才的冰冷,但其中的不屑卻直白得讓時千一凜,靈魂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掙月兌而出。「弟子定會好生修煉,不給師尊丟臉。」字字鏗鏘,在理智回籠之前,便已月兌口而出。
冷靜下來後時千不由得怔愣了一下,他本不是那麼沖動的人,但卻被景肅一句話挑動了神經,這其中緣由不得不讓他不在意。
「那麼,不要忘了你所說的。」隨意將手中的血芝拋給剛走過來的斷玉,景肅再次將視線落在時千身上,「隨我到天靈峰。」
「是。」因為剛才莫名失控的情緒懊惱的時千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還要為師等你?」
危險的語氣讓時千一個激靈,將多余的思緒放空,連忙跟上景肅。
僵硬的站在景肅的飛劍上,時千完全沒有心思去觀看這第一宗的風景。感覺到身後傳來的溫度,饒是時千自詡人生經驗豐富,也不由有些耳根發熱,畢竟在他活了幾世的記憶中,可從來沒有和人靠的這麼近過。
這得從時千上飛劍說起,照理來說以景肅的修為駕馭飛劍怎麼也不可能存在不穩的問題,但也正因為他修為太高,多年未曾用過飛劍飛行,再加上飛入空中時的風力,讓時千現在這個小身板差點跌出去。
景肅的懷抱是與他真實面目完全不同的,讓人眷念的溫暖,溫暖卻不灼熱,時千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不由晃了晃神,鬼使神差的,站穩後並沒有立刻退出。
而景肅也同樣頭一次與他人如此接近,以前不是沒有人試圖打他的主意,畢竟他身份修為擺在那里,想巴結他的人不可謂不多,但他似是天生抗拒他人觸踫。在同樣身為三大宗的氣和宗掌門小女兒踫到他衣袖‘意外’掉了一只手之後,就再也沒人敢近他身了。
但讓景肅奇怪的是,他並不討厭時千的觸踫,而昨夜他甚至在少年即將摔倒時不由自主的扶住了他,這在往常是決計不可能的。
不論雙方怎麼想,現在已經成了這個狀態。
十三四歲的少年身形還未發育完全,再加上景肅身形修長,時千竟是堪堪到景肅的胸口,所以不管從哪方看時千現在都如同整個被景肅抱在懷中一般。
時千閉了閉眼,然後睜開,面上再次恢復了平靜。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兩人都沒有發現,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是如此相似,而這種相似早已注定二人的命運——要麼互為仇敵,要麼互相吸引。
飛劍快速而平穩的朝天靈峰的飛去。
天靈峰是天靈宗的主峰,同時也是天靈宗內門弟子修煉之所。♀天靈宗門規是內門弟子到元嬰期後獲得洞府,融合期之後可向掌門申請一座輔峰成為一峰之主。有了輔峰的弟子便可收真傳弟子與記名弟子。
雖然沒有人說,但在修真界有一定地位的都知道,從五千年前集劍修丹修靈獸修三大修為一體的錄宗分裂成為現在的三大宗——劍修天靈宗,丹修氣和宗,靈獸修凌水宗。
合久必分,三個有著各自修煉方法且各不退讓的修真理念早已注定了它們命運。雖然它們的分裂明面上似是各自壯大了實力,但事實上誰也不能否認,在那之後,道修就已經開始式微了。
在這五千年中,晉升到渡劫期的修者少之又少,而其中隕落在渡劫期中的修者更是佔了絕大部分,更勿論更高一層的大乘期了,近千年修到渡劫期的修者不足無人,大乘期的修者更是只出了景肅一人而已。
三大宗是道修的主要力量,直接代表了道修的門面,它們的式微無疑給魔修帶來了希望,被打壓多年的魔修們迅速崛起,小規模的爭斗更是時常發生。
事實上,若不是被出賣身死的話,作為魔尊的時千那時已經準備對修者們發動一次徹底的戰爭了。他可是很清楚,因著觀念不同,三大宗關系雖然表面上維持了平靜,但平靜的水面下卻是暗潮洶涌,水火不容,再無之前錄宗時的相輔相成之勢。集結他手中的力量,極有可能將修界一手拿下,從此修真界便是他一人的地盤了。
微微耷拉眼皮,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的思緒。雖然時千不是那麼看重權力這種東西,攻打修真者也只是好玩,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上心費力過,而他一向不喜歡做無用功。之前是沒有想起來,而現在記起了,時千毫不猶豫的給還不知道出生沒有的主角和他那個可愛的‘妹妹’賬本上狠狠地劃了一筆。
天靈宗果真不愧是第一大宗,就算近些年高修為的修者不是隕落就是飛升了,卻不可否認它上萬年的底蘊。
在看到天靈峰護山法陣的時候時千有些感嘆,看來前世要攻下它還得多花點兒心思在上頭才成,他當初可沒想到除了外頭那個難纏的護宗大陣外這里面還有一個看起來更加堅固的陣法。陣內陣可不是那麼簡單塑造的。
主峰無特殊事宜不可飛行,入陣之後景肅便收起了飛劍。
毫不意外的看到自家表里不一的師尊瞬間變得溫和雅致,疏離有禮,時千默默跟在景肅身後,眼觀鼻鼻觀心,好好做個被滅滿門的可憐少年。
幸而內門弟子大多在後山或者主殿之內修煉,所以走了正門的師徒二人並沒有受到圍觀,途中踫到的弟子盡管對時千好奇,卻也只是恭敬行禮後便自行離開,讓時千稍稍松了口氣。雖然他不介意被人看,可也並不喜歡被人當珍稀動物。
沒有去主殿,景肅帶著時千七拐八彎的來到一處木質小樓外。
小樓修造得並不好看,形狀怪異而簡陋,但卻有一種自然無比的感覺在里頭。它坐落于主殿後山密林中一處空地中,它後面便是宗門禁地,想來這兒若不是身份特殊是決計來不了的。
同材料木柵欄簡單的豎起,給小樓隔出了一個小院子,但院子里卻什麼也沒有種,顯得格外空蕩。此時院子里站著四個人,準確的說,是三個站的規規矩矩的年輕人和一個不斷跳腳說著什麼的女圭女圭臉。
沒有敲門,景肅直接推開柵欄走了進去,時千自然緊跟上。
「師叔!您來啦!」剛才還一臉氣憤的女圭女圭臉一眼就看到了景肅,也不管他剛才還在訓斥的幾個徒弟了,臉上表情瞬間轉換成痴漢笑,咻的朝景肅這邊撲來。
「啊!」
剛才在視線內的人迅速變成了一道影子朝院子外飛去。
時千︰「……」
三個徒弟︰「……」
「師叔你好殘忍!嗚嗚嗚都破相了。」飛快回歸原位的女圭女圭臉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面鏡子,一臉哭喪相的撫模著臉上被撞出的紅痕,一邊抱怨著還一邊哀怨的看向景肅,最後終于發現自家師叔似乎沒有理會他的打算,轉而將注意力放到了時千身上,眼楮一亮,狠狠撲過去。
正處于看戲狀態的時千突然覺得背脊一涼,還未來得及躲開,身上便多了個無尾熊,屬于陌生人的體溫讓他渾身僵硬,反射性的想要攻擊卻被抱得動彈不得。
「好可愛好可愛!師叔你從哪里找到這麼可愛的女圭女圭的,送給我當徒弟好不好?!」在時千頸邊蹭了蹭,辰齊女圭女圭臉上全是滿足,但還沒等他蹭上第二次,領子突然一緊,再次變成了遠處的影子,而且這次飛得更高。
感激的看了眼救他于水火的景肅,時千開始迅速整理剛才被弄亂的著裝,也正因如此並未看到景肅眼里一瞬間的復雜。
看著再次回來準備繼續撲的女圭女圭臉,時千神經緊繃,汗毛都差點兒豎立了。
「塵齊。」
景肅毫無情緒的兩個字成功讓女圭女圭臉上的興奮變成幽怨,停在原地看著時千,兩只大眼楮不斷訴說著他的不滿,成功將時千的雞皮疙瘩的激了出來,他還從來沒看過這麼……奇特的人。
三個徒弟額上的黑線已經成功的淹沒了他們的臉,這麼多年了,這樣的場面他們早就見過無數次了,但說不覺得丟臉連他們自己都不信,就這不靠譜的樣子,真不知道他怎麼當上天靈宗掌門的。
看了眼表情越來越趨向溫和的景肅,三個徒弟齊刷刷打了個哆嗦,不約而同的為自家師尊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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