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合歡點了點頭,時千注意到就算舞蹈著的城民們也沒有放下手中的燈。
兩人混跡在人群中顯得十分不起眼,完全沒有人發現他們正朝著篝火堆緩緩移動。
小狼早在到場之後便不見了蹤影,此時已經是亥時,再有不足兩刻鐘便會到子時,而現在,人們的狂歡顯然才剛剛開始。
合歡一直盯著最中央的那堆木材,眼神越來越幽深,像是在評估著什麼,腳下的步子因此而慢了一些,因此沒有注意到一個城民正朝他的方向過來。
‘小心。’
一只冰冷的手一把將他往旁邊拉了拉,合歡心中一跳,猛地驚醒,才發現剛才他站的地方已經被人站了,朝時千感激的點點頭,合歡再不敢走神。
很快二人便到了中央位置,篝火堆離他們的距離只有不到五十丈。
或許是被什麼阻隔了,顯得有些不夠明晰,也是走近了二人才听到,在那木堆中有一道淺淺的呼吸聲傳出。
有人。
時千皺了皺眉,祭祀用活人這事在修界並不少見,但卻沒有听說在祭祀之前需要這麼大動作的。之前老人說的子時之前回去又是何緣由?再有就是,這些人手里的燈。
載歌載舞的人們先前盡管似乎注意力都在中間的木堆上,但他們卻毫無例外的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手上的荷花燈之上,目光虔誠中帶著更為深層次的忐忑。
他們在害怕什麼?
「嗚嗚……」
來不及細想,小狼低聲嗚咽的聲音傳到時千耳中,它的聲音極低,與那道呼吸聲傳來的地方似乎間隔得非常近。
‘怎麼辦?’隨著人群朝邊上動了動,合歡給時千傳音。‘祭祀似乎要開始了。’
正如合歡所說的這般,人群越聚越攏,原本不甚明晰的吟唱聲也是越來越大,傳入耳中猶如擂鼓,顯得分外大聲。
時千看了眼場中央,發現剛才還在高台上的魁梧男人已經停止了吟唱,從台上走了下來,他的身後還跟了兩個同樣壯碩的男人,他們身上都帶著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猶如殺神。
這絕不是普通俗世中人該有的氣勢,在幾人經過身旁之時,一股冷意侵襲了全身,時千手指微微曲了曲,到底是沒有把劍拿出來。
三人停在了一個穿著書生袍的年輕男人面前,示意他跟上,書生手中已經熄滅了的燈照不出他的表情,他跟在幾人身後,眼里滿是驚懼絕望,渾身瑟瑟發抖,卻不敢停下一步,見此,周圍的人拿著荷花燈的手更緊了。
不出片刻,更多燈已熄滅的人跟在了書生後面,無一不是絕望萬分,但卻沒有人提出異議,旁邊的人也是冷漠以對,似乎這事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一般。
‘這些人應該就是祭品。’合歡抿了抿唇,眼里有些遲疑。
‘嗯,等下你負責帶人走,回去匯合。’
‘啊?’合歡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帶誰走?’
沒來得及回答合歡的問題,那群人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幾不可察的朝斷玉點了點頭,時千眼神一閃,干脆的掐滅了燈芯。
毫無疑問進入了隊伍,時千唇角不著痕跡的挑了挑。
時千走在最後一個,前面是一個約莫而立之年的婦人,她此時手上緊緊地拽著已經熄滅的荷花燈,淚水無聲的浸濕了上面的畫,她哭得十分安靜,卻絲毫沒有減輕她的絕望。
時千目測這隊伍共有一百三十七人,正好可以完全站在那處高台之上。
高台離木堆十分接近,只需一個縱身便可以扎進去,站在最後,時千看到那個書生雙腿發顫的立于高台邊緣,周圍的吟唱聲更大了,每個人臉上都是近乎麻木的虔誠。
穿著華麗的魁梧男子再次朝天比劃出一個詭異的手勢,然後直挺挺的跪下,表情空洞的喊道︰「祭典開始!」
「請祭品入天祭!」
書生閉著眼縱身一躍,便落入了木堆之中,但奇怪的是明明應該會落地才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像是人無端端落入了另一個空間中一般,但時千卻能夠感覺到那其中的確是多了幾分生氣。
悄無聲息的隱藏身形,時千很快就潛到了隊伍的最前方,學著前面的人一個縱身。
黑暗頓時填滿了視線,饒是時千覺得自己視力不錯,但依然什麼都看不到,像是進入了一個奇特的空間,一股詭異的拉力將他往下面拉去。
落地的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道纏上了時千的身體,像是要將他束縛起來。
一道真元力反射性從身體里涌出,與那股力道對抗,但竟然毫無阻礙的穿過了它。
時千心里一驚,在靈力與真元都無效的情況下,飛快祭出了丹田內的諸雲劍。
諸雲劍一出,那些亞麗全都消失得一干二淨。滿意的模了模劍柄,他果然沒有猜錯,這劍在這座城市中有特別的含義,否則當年明雲也不會將它帶出去。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不過時千在跳下來之時便已經確認了小狼的位置,從老人提示中可以知道這場祭祀應該是從子時開始,而現在離子時還剩下不到一炷香時間。
身為一棵樹,合歡從來都不知道出汗是什麼滋味,但現在他的冷汗幾乎打濕了他貼身的衣物,還有半柱香到子時。
站在台上還有最後一個人,正是先前站在時千前面的那個婦人,她此時臉上已經完全被淚水弄花,顯得狼狽不堪,但依然一步步朝那個由木頭堆砌的祭壇走去。
看著女人絕望的跳下,合歡心里一緊,時千不會出事吧?怎麼這麼久還沒有出來?
想到對方先前交代的事,盡管擔心,但合歡到底是沒有沖動,既然時千說說了那些話,應當是有把握的……吧。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近,城民們拿著手里的荷花燈開始有規律的向前,明亮而柔和的橘色燈火在深夜里顯得格外漂亮,卻如一層層冷意重疊,讓人寒到心底。
距離子時越來越近,眾位城民也越來越興奮,他們全都聚集到篝火堆周圍,只等著大祭司一聲令下,就將手中的荷花燈投入祭壇中,然後開始他們新一輪的狂歡。
「祭典,開始!」
男人渾厚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周圍人的歡呼聲讓合歡忍不住戰栗了一下,花了不少自控力才讓自己不沖出去。
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相信時千,一定會沒事的,但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火從一角飛快向上蔓延,灼熱的溫度讓合歡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木懼火,他只恨不得趕緊離開這里。
僵直著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合歡看著人們將手上的荷花燈投入火堆之中,火勢越來越大,撲面而來的熱氣幾乎讓他也跟著著火,閉了閉眼,動了動手指,就在他準備不顧一切沖進去救人時,突然听到人群中傳來一陣驚呼。
「魔鬼打亂了祭典!神會懲罰你的!」
只來得及听清楚這一句話,緊接著一個重量落到了合歡身上。
‘走!’
未及看清身上的人是誰,時千的聲音就出現在耳中,反射性的將人摟緊,飛快竄出人群,按照時千之前的指示朝老人的院子掠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他身後的人群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沉沉的裹著死氣,但現在他卻沒有時間回頭望,快速離開才是正途。
且不說已經離開了的合歡,時千卻是清楚的看到了這些人一瞬間的變化。
剛才被當做祭品的人的慘叫尚且回蕩在耳中,但外面卻只看得到熊熊烈火,除了火焰燃燒的聲音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響,火中火外似乎就是兩個世界。
此刻時千正站在高台上,與大祭司相對,先前那句話便是他對著時千喊出的,那之後他便整個人變了一副模樣,像是突然間抽空了靈魂,渾身散發著活人沒有的死氣,神情麻木,口中依然念念有詞。
廣場上的人停止了舞蹈,也開始朝高台的方向靠攏,他們的表情在篝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陰沉。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城市?
很久以前就听說過這個國家,當初只道是這國家比較好運,能夠在眾多大國林立下屹立不倒,如今看來卻是並不那麼簡單。
現在不是時千不想走,而是不能走,他現在已經元嬰初期,接近元嬰中期的修為,竟然在這些人的包圍中動彈不得,與先前在那火堆中的感覺完全不同,不過他計算了一下,若是真的硬闖的話,還是有幾率能夠出去。但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心念一動,眼里閃過一道光芒,竟然沒有刻意掙月兌身上的桎梏。
原本熾熱的火焰在死氣的渲染下顯得格外森冷,溫度似乎能夠結出冰來。
「神罰開始。」
大祭司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時千耳中,話音剛落,那本來靜靜燃燒著的火焰仿若有靈性一般,朝時千的方向移動。
眼看著火焰越靠越近,時千半眯著眼,低著頭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魚唇的作者君明天要去主城找工作了,暫時不能帶電腦,要是順利的話很快就會回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