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救生艙在慣性作用下沿既定方向飛速滑行,沒多久就徹底偏離了「鬣狗」的飛行航線,不見影蹤。♀
短暫的合攏之後,加百列外環的大氣層保護罩再次打開,兩台「賊鷗」機甲飛躍而出,鎖定「鬣狗」逃逸的方向疾馳而去,完全沒有注意到沿另一個方向飄走的救生艙。
巫承赫平躺在救生艙里,飛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忽然看見透明艙蓋外面出現了一艘靜靜停泊的小型飛船,船身標著ntu番號。又往前飄了一會兒,一對機械觸手從飛船下方伸了過來,與他的救生艙接駁,將他拖進了底艙。
輕微震動,救生艙艙蓋自動彈開,巫承赫打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听到身後「刷」一聲輕響,金軒所在的救生艙也被機械觸手拖了進來。
「你怎麼樣?沒事兒吧?」金軒生龍活虎地從艙里跳出來,關切地問。
「沒事。」巫承赫搖頭,扒著艙沿想出來,金軒長臂一伸,不由分說已經將他抱了出來,原地轉了十七八個圈兒︰「太好了成功了我終于把你弄出來了哈哈哈哈……」
「……」巫承赫差點被他給掄飛了,掐著他的脖子︰「放開我!」
金軒輕輕將他放在地上,巫承赫晃了兩下才站穩了,想斥他兩句,一抬頭發現他滿臉黑灰,身上亂七八糟許多擦傷,心里一軟,就開不了口了。
回想過去這七八個小時,真是驚心動魄,兩人對視少頃,忽然同時會心一笑,自然而然擁抱在了一起——他們終于安全了!
抱了一會兒,金軒親了一下他的鼻尖兒,道︰「走,去主艙洗漱一下,吃點東西,休息一會。」拉著他沿主通道走到主控室,指了指一道艙門︰「里面有衣服,可以洗澡,你先去,我弄點吃的給你。」
巫承赫算算差不多有十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肚子里除了殘存的一點糖鹽水,就只有金軒的子子孫孫,被他一說全身繃著的那股子勁兒都泄了,一邊拖著沉重的步子往主艙走,一邊道︰「來點大餐,我要餓死了!」
「我盡量吧。」金軒苦笑道,「這船不是我的,他們大概沒準備什麼食材。」
「隨便吧。」巫承赫進了主艙,這里面積不大,中間放置著四台深海休眠艙,旁邊兩個小門是浴室和更衣室。巫承赫將髒衣服丟進更衣室的回收籃,去隔壁浴室沖澡。浴室十分狹窄,有一面牆是鏡面,他一邊洗,一邊看到鏡子里的自己︰消瘦的身體遍布淤痕,有些是漢尼拔打的,有些是翻來滾去摔的,但更多的是金軒留下的吻痕,尤其是脖子、胸口和大腿根,簡直慘不忍睹。
「瘋狗!」巫承赫皺眉抱怨,拿浴液沖洗胸口的汗漬,因為最終標記的建立,他鎖骨中心再次出現了一枚細小的朱砂痣,但這次這個印記不會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了,將會一直存在下去。它標志著他已經成年,且和一名相容的異能者結成了配對,這配對牢不可破,只有死亡才能終結。
心里不知為何有些不安的忐忑,巫承赫垂下眼,告誡自己既然決定就不要亂想,關閉淋浴,去隔壁換上一套銀色連體服,回到了主控室。
十幾分鐘的工夫,金軒已經弄了兩盤營養素,還有牛女乃和小餅干︰「這里沒辦法做傳統食物,將就吃點吧,等回到加百列我再給你補頓好的。」
巫承赫拿了一塊餅干啃著,有些意外︰「我們還要回去加百列?」他以為他們直接回敦克爾星球。
「當然,事情還沒解決,我還有公干呢。」金軒揉了揉他的頭,道,「一會再跟你解釋,吃東西吧,我去洗澡。」
巫承赫餓瘋了,擺擺手表示你跪安吧,端起營養素大口吃了起來。幾分鐘後,金軒迅速完成了洗澡大業,穿著和他同款的ntu連體服走了出來,半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臉上還掛著水珠。
巫承赫招呼他過來吃飯,他搖頭︰「我不餓,那兩盤都是給你做的,你先吃。金轍要到了,我得跟他串口供。」
巫承赫也沒跟他客氣,吃完自己那份又端起了另一份。金軒將頭發束起來,打開了控制台上的通訊系統,接入自己的個人智腦,呼叫總統閣下。
「金軒!你這個月兌韁的野馬!」金轍第一時間接通了他的通訊請求,全息投影還沒形成,怒發沖冠的聲音已經 了出來,「不,你就是個月兌韁的野狗!你毀掉了老子珍藏多年的改裝‘鬣狗’機甲,你知道那玩意多值錢嗎?太空版,全聯邦只有這一台!你這個王八蛋!」
金軒被他震得後退一步,捂著耳朵吸氣。空中藍光閃了兩下,金轍魁梧的全息投影出現,怒道︰「你他娘的還把第一集團軍的軍委大廈給炸了!你要不要臉?你怎麼不把自己燒死在加百列別回來了!」
「你干什麼!」金軒也火了,「東西不就是給人用的嗎,你攢起來干毛?你都是總統了還要機甲干什麼?我替你物盡其用了,你該謝謝我才對。」
「滾犢子!」金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什麼時候偷偷把‘鬣狗’從我私庫里偷出去的?別告訴你已經滲透了我的特勤組!」
「我破解了你的私庫密碼,直接把它開出去的。」金軒道,「我出來救人,總要帶幾樣趁手的兵器。跟特勤組無關,他們都收到了你的通知,以為我是奉命行事。」
「你這個該死的駭客,你把我們老金家的人都丟盡了!老子手把手教你,難道是為了讓你學會了回頭來坑老子的嗎?」金轍痛心疾首,「還有漢尼拔,你搞了人家兒子也就罷了,好死不死為什麼要炸軍委大廈?你知不知道那都是納稅人的錢來的,你炸了還得我撥款再給他修!」
金軒臉上戾氣一閃而逝,道︰「我也是不得已為之,炸都炸了,你看著辦吧。」他不能把漢尼拔對巫承赫那齷齪的心思告訴金轍,太惡心了,反正金轍也一直在防著漢尼拔,遲早他們倆都得翻臉,不在這一件事。
金轍拿他這個耍光棍的弟弟沒轍,桌子拍得啪啪響,道︰「怎麼辦?我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塊交給財務部,讓他們去堵你捅出來的大窟窿!可惜你他娘的一文不值,到現在還欠著銀行兩千多塊的信用卡!」
金軒嘴角抖了抖,自從他退出藝術圈以後,收入來源銳減,光靠一份大學助教的薪水,開銷確實有點困難——畢竟他還要購買各種原料、工具以備坑哥/岳父之大業,還要養老婆(這年頭傳統食材是很貴的)。
不過他這次炸軍委大廈是經過詳細計算的,重在威懾,毀掉的大多是軟裝修,而且之前就以漢尼拔的名義把人都疏散了,算下來應該賠不了多少錢。
「好吧,這件事是我太沖動了,下次不會了。♀」金軒難得氣弱了一次,沒辦法,一文錢憋死英雄漢。金轍听了直冷笑︰「下次,你還敢想下次!」
金軒皺眉,坐在椅子上,將長腿在控制台上一橫,道︰「行了,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我們還是談點有建設性的吧,別浪費時間……你飛到哪兒了?」
「還有半個小時航程。」金轍也知道這個時候發飆于事無補,罵他兩句發泄一下就冷靜了下來,開始考慮善後事宜,以及如何把戰略成果最大化,「我已經照你發的坐標讓人去攔截‘鬣狗’機甲了,你呆在原地不要動,我一會過來跟你匯合,我們一起去加百列。」
「好。」金軒在救生艙還沒彈出去之前就給金轍發了消息,讓他派人去攔截「鬣狗」的殘軀,趕在漢尼拔的人之前將其粉碎掉,來個毀尸滅跡,然後他就能以救命恩人的姿態帶著他的呆萌回加百列了——漢尼拔不說有「恐怖分子」劫持了他兒子嗎?那好,他就和他親愛的哥哥一起「及時出現」,干掉「劫持者」,救下巫承赫。
至于是誰大鬧外環,阻擊近衛軍團,大戰「賊鷗」機甲……呵呵,不知道,反正子虛烏有的「恐怖分子」已經和「鬣狗」一起被總統閣下干掉了。漢尼拔想查就去查金轍吧,還有霍伯特。不過這倆老狐狸聯手,當年連全聯邦幾十億張選票都拿下了,誰能忽悠得過他倆?
youcanyouup,統帥閣下,反正我是nocanbb的。
「沐院長呢?」正事說完,金轍開始關心他的私事,「你把他留在哪兒了?」
「昨天分手的時候他在外環,幾個小時前我監听漢尼拔的通訊,听說他們把他遣送去內環了。」金軒說,「他們應該不會難為他,畢竟他什麼也不知道。而且他是ntu的特別顧問,內閣欽定,漢尼拔總要給你點面子吧?」
這就算是馬屁了,一般情況下只有金軒非常心虛且迫切想要討好他哥的時候,才會說這麼客氣的話。金轍作為一個二十五年的資深弟控,听到這話內心的怒火已經熄滅了大半,冷哼一聲,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以後出來尋死千萬不要連累人家正常人,尤其是沐院長,有多遠給我離多遠。」
金軒翻個白眼︰「你不是看上他了吧?」說起來他是個向導呢,鬼畜不會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吧?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把金軒雷了個哆嗦,實在有點無法把這倆人聯系在一起。
不過仔細想想還有點小般配呢……
「你眼楮長瘸了吧?」金轍口是心非地罵了他一句,內心暗贊一聲︰小子算你眼沒瞎!一本正經道,「他這些天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不對勁?上次在聖馬丁看他很羸弱的樣子。」
「還好吧,他那個人很內向,又愛逞強,就算不舒服也不會說的。」金軒聳肩,「不過我看他身體是真不太好,臉色很差,沒什麼食欲,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好像很累的樣子。」
「哦……」金轍臉上閃過一絲摻雜著擔憂和心疼的復雜的情緒,似乎也沒心思繼續教育他月兌韁野狗一般的弟弟了,揮了揮手,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們等著吧,我們這就到了。」
通訊結束,金軒回到餐桌前,巫承赫已經吃完了一份半的營養素,正抱著杯子喝牛女乃,上嘴唇沾著一圈白白的泡沫,自己還不自知,一臉嚴肅沉思的表情。
金軒被反差萌秒殺,彎腰舌忝了一下︰「想什麼呢?」
「……」巫承赫往後一仰,半杯牛女乃差點灑在身上,彈了彈大腿上的液滴,皺眉道,「你以後能不能稍微正常點?」
「我怎麼不正常了?」金軒奇道。巫承赫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一紅,道︰「嗯,就是像對待普通人那樣對我,不行嗎?」
因為標記的原因,他很難對自己的異能者說出什麼強硬的話來,而且作為一個剛剛成年,初嘗人事的向導,他頗有點「情竇初開」的感覺,稍微被金軒逗一下就會臉紅。
「為什麼?」金軒坐到他旁邊,「你不喜歡我關心你嗎,難道要我橫眉冷對?抱歉我做不到,我是正常異能者,又沒狂犬病。」
巫承赫扶額︰「我們畢竟都是男人,太膩味了很奇怪啊,我又不是女孩子,整天要被你……」
「哦我明白了。」金軒恍然,「你是指公共場合不要對你動手動腳是吧?我盡量吧。」
「……」巫承赫無力吐槽,其實他覺得私底下最好也不要動手動腳,最多在床上……好吧對一個獅子異能者來說這有點困難,還是慢慢來吧,「現在情況太復雜了,我暫時不想公開我們的關系,所以你以後稍微注意一點。」
「為什麼?」金軒詫異道,「為什麼不能公開我們的關系?」按他的想法,這次他跟金轍把巫承赫送回加百列,就直接公布他們的戀愛關系,然後讓金轍向漢尼拔提親,回敦克爾星球以後就給他們主持訂婚。巫承赫已經十八歲了,按理都可以領結婚證了,不過他還在上學,最好等前四年的理論課上完,到實習期的時候再舉行婚禮,二十二歲結婚顯得稍微正常點,十八歲到底太小了。
巫承赫臉色有些凝重,想了想道︰「因為我的身份,不管我跟漢尼拔關系有多差,他名義上仍然是我的父親,如果有一天他背叛聯邦,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我的出身可能會影響總統閣下的威望,甚至會讓人民對他產生懷疑。」
金軒神色一變︰「背叛聯邦?你知道了什麼?他對你說過什麼?」
巫承赫沉默,漢尼拔那天對他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句話有兩種解釋,一種是他想要取代金轍,成為總統,一種是他想要帶領遠航軍分裂出去,成立新的帝國,自己加冕。
無論是哪一種,漢尼拔都勢必要和金氏兄弟翻臉,他作為漢尼拔的兒子,哪怕公開表明站在金軒這一邊,也會給金轍的公信力帶來很大打擊。
「我不知道,我沒有確切的證據。」巫承赫搖頭,「只是猜測,我覺得漢尼拔不會僅僅滿足于‘遠航軍統帥’這個頭餃,他的野心太大了,不會就此停步,哪怕沒有我,他也一定會尋找別的向導給他續命。」
頓了頓,道︰「你想,一個野心家,為什麼要想盡辦法把自己的壽命延長一倍,僅僅是為了活下去嗎?」
金軒皺眉沉思,關于漢尼拔的野心,他和金轍也談過很多次,表面上看,漢尼拔是一個非常盡責的軍人,幾十年來統帥遠航軍,為人類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很多人,甚至是他的老對頭——國防部長巴隆的眼中,他對人類的忠誠都是毋庸置疑的。
但金轍和漢尼拔共事多年,對他十分了解,早在他當上遠航軍統帥之初,就開始注意他對遠航軍的規劃和布局。這麼多年下來,金轍始終懷疑他在醞釀著某個不為人知的陰謀。
作為一名嗅覺極為靈敏的政治家,金轍的推測,還從沒失手過。
金軒拉過巫承赫的手,把玩他柔軟的手指,良久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反正我們現在還不打算結婚,戀愛的話,公開或者私密都無所謂。」
巫承赫完全無法抵抗他這種溫柔的包容,聖母光環都要爆了,吶吶道︰「只是公開場合注意一點,私底下……算了,怎麼都沒、沒關系的。」完了他完全淪陷了,居然覺得這樣的殺馬特挺委屈……
他現在完全理解沐對他的擔心了,「標記」和「臣服性」這種東西,光靠想象是完全理解不了的,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有多坑爹。
金軒其實心里也感動得要爆了,他的小呆萌被人欺負成這樣,居然還在為他著想,擔心自己的身份影響總統的聲望,他何德何能,居然撿到這麼可愛的一個向導。
即使要隱婚要禁欲,也是完全值得的呢!
「都听你的。」金軒對于「私底下怎麼都沒關系」表示非常滿意,就不糾結別的了,看看時間還有一會金轍就要到了,道︰「你累不累,要不要先去休眠艙休息?金轍的船再有二十分鐘就到了,到時候我們這艘船加入他的編隊,和他一起去加百列。路上大概還要幾十分鐘,你可以睡一覺。」
巫承赫喝光牛女乃,道︰「好吧,我小睡一會兒。」十幾個小時的奔襲,加上漫長(對他來說)的終身標記,讓他的身體疲勞不堪,緊張的時候不覺得,放松下來才覺得又困又累。
想想一個小時以後還要面對那個魔鬼,巫承赫就一陣心慌氣短,他自認算是心理素質十分強大的人了,面對兩次差點強|奸自己的親生父親,還是完全無法接受。
先睡一覺吧,只有養足精神,才有可能應付這麼復雜的局面。
加百列內環,軍委大廈。
這是一棟呈啞鈴狀的建築物,分南北兩區,中間有一道狹長的空中走廊相連。因為金軒的破壞,整個南區已經停止使用,全面戒嚴等待取證和調查,北區則仍然保持著正常運行。
頂層會客室里,沐坐在臨窗的木椅上,臉色蒼白,眼圈微微有些發黑。金軒離開航站樓之後不久,他就听說內環的軍委大廈發生了爆炸,後來近衛軍聲稱恐怖分子潛入了外環軍事區,兩名先遣隊成員找到了他,以「保護」為名將他帶到了這里。
先後有三個人來找他「談話」,話里話外都暗示他「恐怖分子」恐怕與ntu有關,讓他把這次調查中充當b角(暗中調查)的那個人交出來,並說出其行動計劃。但他什麼都沒說,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金軒那小子太謹慎了,多余的話根本不跟他交代。
所以他已經被關了六個小時了,那些被派來跟他套話的人,統統被他用思維暗示批發了出去。
這世上有本事能令他開口的人,不多。
衛兵送過幾次食物給他,但他沒胃口,一方面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一方面是擔心巫承赫,那孩子太倔了,看著溫吞,其實好強得要命,遇上漢尼拔這種變態,八成要吃虧。
該死!金軒這家伙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房門被敲響了三下,接著又是三下,八成又是來「談話」的人。沐有些煩躁,冷聲道︰「進來。」
一個身材瘦高的男人推門進來,他穿著墨綠色的遠航軍制服,戴著軍帽,帽檐下露出一對幽深的黑眸,隔著薄薄的眼鏡片,沉靜內斂。
他的肩章有一顆星星,軍階赫然是少將,沐有些詫異,視線掃到他胸口,發現在飛翼獅子軍徽之下,繡著一枚小小的藍色十字。
一名全職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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