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應該很悶熱,但此時此刻我卻覺得心里莫名的有種冷意,心涼吧,還是別的什麼,我說不清。♀
從胖叔手里接過貢香,我對鏡中的嬰兒笑了笑,點燃貢香後,把這柱香插在了洗漱台旁的玻璃杯里,低聲說︰「吃點吧,吃飽了,哥哥送你去找女乃女乃。」
嬰兒依依呀呀的笑著,在鏡中,它緩緩坐了下來,用鼻子不停的嗅著貢香的煙霧,似乎很是享受。
說來也怪,這煙霧被它吸了幾下之後,竟沒有對它飄去,反而是直直飄向了馬桶里的浮尸,看來它的真身應該就在那里面。
先前,我被它沖身的時候,所听見的那些話,都被我自言自語似的念叨了出來,海東青他們也是明白了這嬰兒的來歷,盡是默然不語。
「這世道」胖叔苦笑著搖了搖頭,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轉身走出了廁所,沒一會就拿了一個塑料袋進來,自顧自的走到了馬桶旁,用塑料袋套著手,伸了進去。
小嬰兒的眼楮被腐肉蓋住了,雖然如此,我依舊能感覺到它的目光里充滿了好奇。
只見它一邊吸著貢香,一邊看著胖叔打撈自己的身體,嘻嘻笑個不停。
「它的智商很高,跟活人一樣。」海東青忽然說道,臉上充滿了不解︰「王雪好像沒多少智商,不像它。」
我擦了擦眼楮,並沒回頭,就這麼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的看著小嬰兒吸食貢香。
沉默了半響,我緩緩給他們說道。
「冤孽的智商,不比人,因為他們都是精神病。」我說道,海東青跟周岩都沒听懂,可胖叔卻早就明白其中的道理,點點頭沒說話。
我點了支煙,抽了口說道︰「王雪修成了真身,可她卻沒有太多的正常人意識,這是為什麼,你們知道嗎?」
「真身抹油人厲害?」胖叔皺了皺眉頭。
「他不是人。♀」我說道,又補充了一句︰「也是人,只不過是半成品,還沒完全修煉到人的地步,如果他真的變成了人,像是王雪的那種真身,他一巴掌就能拍死一個。」
「你是說?」胖叔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吸了口煙,緩緩吐出,低聲說︰「之所以冤孽會失去活人的意識,那就與它們的心有關,羅大海冤死後怒氣沖天,修成了怒孽,他沒有意識,就是因為怒氣蒙心。」
「王雪修成真身,本事不算小,但她一樣的沒有意識,原因很簡單。」我抖了抖煙灰,說道︰「怨氣沖心,哪兒會有什麼意識?」
海東青很聰明,听我這麼一說,他隨即就明白了些許,問道︰「你的意思是負面情緒讓它們失去了意識,也就是失去了正常人的思維,跟個瘋子一樣」
沒等他說完,我點點頭,接過話茬︰「這嬰兒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怨,恨,怒,悲,這四種最主要的負面情緒他都沒有,所以才能擁有活人般的意識。」
聞言,海東青也皺起了眉頭︰「照你這麼說,擁有活人意識的冤孽應該也存在,那麼道士術士想收拾它們,豈不是很難?」
我把煙頭扔到了地上踩滅,指了指鏡中嬰兒的幻身︰「我們收拾他了嗎?」
海東青沒明白我的意思,搖了搖頭。
「從古到今,擁有意識的冤孽,從未害過人。」我低聲說道︰「意識或許也是善心吧,沒有意識的冤孽反而是最棘手的。」
此時,胖叔也把小嬰兒的尸首打撈了上來,盡數裝進了塑料袋里,放在了洗漱台上。
「小家伙,哥哥送你走了,好不好?」我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勉強笑了笑,對鏡中的小嬰兒說道。
听見我的話,小嬰兒嘻嘻哈哈的點了點頭,顯得很是高興。
「乖乖坐好,哥哥送你下去。」我又點燃了一炷貢香,插進了水杯里,隨即,解下了腰間別著的喜神鑼,重重的敲了敲。♀
「鏘~~~」
往日震耳的喜神鑼響,現在卻莫名低沉,仿佛它也是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重,喜神鑼響聲中的悲戚,無比明顯。
「天蒼蒼,地蒼蒼。」
「日月無光,天地無方,陽人受罪,陰人心傷啊~~」
「鏘~~~鏘~~~鏘~~~」
「老天也曾不長眼,陽人何曾不心酸,人非孽心不惡,善念長存至陰山。」
「鏘~~」
「落地時辰不過半,哀樂悠然月復中彈,三聲鑼響人落淚,此生不願歸家還。」
「鏘~~~鏘~~~鏘~~~」
超度,這是門很復雜的學問,道家,堪輿家,佛家,以及民間術士,超度的方法各有不同。
念經送鬼,打齋送「人」,雖方法皆有不同,可目的卻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能讓陰魂歸入地府,靜待來生輪回。
易家五門術法中的超度是很復雜的,比起其他術士超度陰魂的方法更加復雜。
敲桌,響鑼,這是易家超度陰魂必須要有的「伴奏」,此時這里沒有木桌,想要超度那麼也就只能用喜神鑼。
各位應該也發現了,超度這人的唱詞,與超度王雪他們的唱詞,各有不一。
在易家的傳承之中,超度陰魂的唱詞是得自己編的。
不光要貼近現實並且說出這陰魂身死冤屈的地方,還得說出他家人如何如何的舍不得,或是死者讓人憐惜惋惜的地方。
希望用這些唱詞感動上天,以便讓陰魂能夠早日投胎做人,下了地府也少受點苦。
「常言善者有善報,惡人惡行必入台,今日人心還善,祖師見之滿眼歡。」
「鏘~~鏘~~鏘~~~」
「苦海茫茫萬事悲,弟子只願求輪回,求的是,人下輩還為人,求的是,人下輩莫傷悲啊~~」
「鏘~~~」
伴隨著唱詞響起,鏡中的人之孽也不停的笑著,腦袋一歪一歪的看著我,忽然說了句︰「謝謝哥哥我不疼了」
他說話的聲音依舊是斷斷續續的,很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兒,語氣里雖有著陰冷,但更多的則是讓人眼楮發紅的稚女敕。
「送君上路,望君下世還為人。」
「鏘~~~」
「送君上路,望君下世莫傷悲啊~~~~」
「鏘!!!」
一聲鑼響,送走了一個人。
一聲鑼響,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個難以忘卻的畫面,天色漆黑,滿天繁星。
一個稚女敕的孩子坐在陽台的邊上,伸出手去,想要遙遙抓住天空中的星星
見到人漸漸在鏡中消**影,海東青跟周岩都松了口氣,眼里都有著期待,應該是在期待這孩子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其實有一點,我沒有給他們明說,胖叔也知道這一點,他也沒說。
這孩子下了地府是不能馬上投胎的,只能等接受了刑罰後才能去投胎,這一點我無法改變。
他害死過一個活人,光是這一點,他少說就得受幾十年的苦難。
「沒法改,順其自然。」胖叔嘆了口氣,拿出煙遞給了我︰「想你父母了?」
我搖搖頭,把煙點燃,放進了嘴里︰「我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孫悟空的小號,對了,我們真的沒辦法」
胖叔嘆了口氣,打斷了我,拍拍我肩膀走了出去,低聲道︰「別為這孩子難受了,放寬點心,咱們沒法改變的事太多了,這就是命,這就是現實」
現實,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卻沉重無比。
胖叔說的沒錯,這就是命,現實總與意婬小說有很大的出入,差別最大的地方,或許就是現實的殘酷程度這一點了。
小說里,人總能逆天改命,老天爺在男主角面前連個屁都不算,逆天這兩個字,顯得無比輕松愉快。
現實里,老天爺真是爺爺,他給你一巴掌,你必須接著,想反抗那就純屬扯淡,你在他眼里連個屁都算不上。
「現實」我抽著煙,跟上了胖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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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點。
黃金路,燒烤攤。
「走個走個,咱們今兒不求喝好,只求喝倒。」周岩哈哈大笑著舉起杯子,仰頭就是一口干,喝酒之豪爽不禁令我側目。
這孫子有點不對勁啊。
「明天去相親,家里人安排好了。」周岩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語氣悲傷到了極致,搖頭苦嘆︰「最新消息,那女的明天會帶七八個閨蜜去圍觀我,據說是要考察。」
我點點頭,問,然後呢?
「哥,咱們認識這麼些年了,模著良心說,弟弟對你怎麼樣?」周岩客氣的給我說道,並給我倒了一杯酒。
「不怎麼樣。」我呵呵笑著,裝作沒听懂他的話。
周岩尷尬的咳嗽了一下,直入正題︰「明兒陪我去唄?」
我喝了口酒,不耐煩的罵道。
「滾球。」
周岩搖了搖頭,沒跟我繼續說,轉頭找胖叔說了起來,聲音不大,我也只是零零落落的听見幾句話。
「胖叔,木頭年紀也不小了。」
「我相親對象的閨蜜團陣容龐大,內容豐富,他去了,說不準就找到真愛了。」
「哎喲,胖叔果然有見地!年紀大了不能拖啊,現在他都二十五六了,再往後拖拖,那不就得三十才結婚了嗎?」
听到這里,沒等我發表意見,胖叔就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喊了一聲︰「明天你跟小周一起氣(去)看看,有合適咧,直接帶回家!」
我一愣一愣的看著胖叔,見他的笑容里充滿了威脅性,我也只能委曲的點點頭,默默的答應了下來。
隨即,我轉頭怒視著周岩,髒話忍不住的月兌口而出。
「你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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