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三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悶頭抽著煙,誰都沒有吱聲。
張慶海抽了口煙,看了看錢四,搖搖頭︰「老四,你別難過了,阿姨都這麼大歲數了,也是到了該走的年紀」
沒等張慶海說完,錢四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就是個畜生,真的。」錢四面無表情的說著,眼淚依舊在往外流。
一邊說著,錢四一邊把煙頭掐滅,又點燃了另外一支煙,默默抽著。
「張哥,你應該知道,我跟我媽都是農村人。」錢四深深的吸了口煙,見張慶海點頭,錢四笑著︰「能拼到現在這一步,也算是我家的祖墳冒煙了。」
他沒在意我們是不是想听他的故事,錢四笑了笑,自言自語似的說了起來。
在錢四上學那會兒,他就算是個頑劣的孩子了,偷雞模狗啥事都干過,就因為這樣,錢四幾乎上半輩子就扔在外面玩兒了。
等他剛到二十的時候,錢四才反應過來,這樣玩兒下去好像不是個辦法。
「那時候運氣不錯,意外搞到了第一筆錢,然後」錢四搖了搖頭,滿臉苦澀︰「一切順理成章,發財了。」
在錢四的故事里,他做的生意一帆風順,連點風險都沒,一路發家直到兩年前。
也就是兩年前的七月,這運氣沒了,貌似老天爺注定他的家產就只能有這點,賺多了不出一個星期就得賠出去,無論怎麼賺錢,都還是只能保持原來的樣子。
這麼說吧,打個比方,他運氣結束前的家產有五千萬,那麼從運氣消失後,他的家產只要超過了這五千萬立馬就得賠出去,賺多少賠多少。
「從開始做生意直到現在,我都沒怎麼陪我媽。」錢四把煙頭按進了煙灰缸里,埋著頭苦笑著︰「我也想讓她老人家過好日子,賺到錢,買了房子,我第一時間就把我媽接到了城里,好吃好喝的供著,首飾衣服也沒落下過,但我媽好像從來都不會高興,現在我才知道」
錢四的眼淚又涌了出來,眼里的悔意已掩蓋不住,身子顫抖的說︰「我媽就想讓我多陪陪她,就想讓我多回家吃頓飯啊」
「四哥,既然你對你老媽這麼好,那麼你為什麼會怕你老媽?」我忍不住的問道。
「那天被嚇暈之後,我就被嚇出點毛病了,覺得那鬼看著像我媽,但絕不是我媽。」錢四雙手抱著頭,坐在沙發上顫抖著︰「我以為那鬼要害我,張哥你應該明白吧!」
張慶海看了看他,憐憫的點點頭︰「我懂。」
「每個圈子都不像你看見的那麼簡單,無論是官還是商,缺了警惕性的話,這人早晚都得翻船。」張慶海低聲給我解釋道︰「有的人就是警惕過頭了,越有錢越膽小,越有權越怕死,老四就是這種人。」
「你不是?」我問。
張慶海搖搖頭︰「我的警惕性不比他低,但我膽子比他大,膽小的做不成大事。」
錢四沒在意我跟張慶海的問答,他咳嗽了幾下,又點了支煙抽著,斷斷續續的給我們說︰「如果不是我媽把我日記本還有相冊拿了出來恐怕那時候我也冷靜不下來」
「日記本」我皺了皺眉頭。
「對,我媽是個半知識分子,在我小的時候,我媽就經常教我寫字,讓我寫日記。」錢四似哭似笑的說︰「那里面記的都是小時候的事,一本日記,全寫滿了。」
說著,錢四毫無顧忌的把手里的日記本遞給了我,意思是讓我自己看看。
接過後,我沒有多想,翻開了第一頁。♀
*****************************
四月十一日,晴。
今天,我起得很早,娘給我做了粥,真好喝,晚上給我做了魚,雖然魚肉少了點,但是還是很好吃,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四月十二日,晴。
昨天,我寫了第一次日記,很多字不會,是娘幫我寫的,以後我要學會很多字,這樣就能自己寫了。
四月十三日,陰。
今天,娘問我以後會不會照顧她,說她老了就不能給我做飯了,讓我做飯給她吃。
我一定會照顧娘的,給娘做一輩子的飯,娘听見我這樣說,她很高興。
快樂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四月十四日
*****************************
我默然的翻看著錢四所寫的日記,每當我翻過一頁泛黃的紙張,心里的難受便又多了一分。
說真的,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難受,也許這是可憐那老太太的表現吧?
「我媽好不容易能留下來多看看我為什麼我他嗎就不知道珍惜啊!!!!」錢四抬手抽著自己的耳光,撕心裂肺的哭喊著︰「我他嗎就是個畜生啊!!!」
張慶海見狀急忙拽住了他,把他勸了下來。
「早知道我媽這麼想我,我當初還做什麼生意啊?!忙忙忙,我忙個jb我忙!!!」錢四跟個娘們似的坐在沙發上嚎啕大哭著,沒一會聲音就變得嘶啞了起來,可他還是沒有停下哭喊,語氣依舊那麼的痛徹心扉。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不知道的人很少,但真正明白且又改變自己做法的人,有幾個?
親人總有去世的那一天。
在他去世之前,或許你會毫不在意的上著班,或是跟朋友出去聚會,跟另一半一起出去吃飯游玩,可當親人壽數到頭的時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後悔。
為什麼當初不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無論是錢四還是我,其實我們都有這種悔不當初的感覺,他想的是,應該多陪陪自己老媽。
而我想的是,我應該多陪陪老爺子,真的
「你個小白眼狼啊爺爺我什麼時候才能享你的福啊」老爺子經常這麼跟我念叨,臉上全是笑意︰「等你讓老子享福了那可就扯淡了」
正當我沉浸在自己回憶的時候,忽然,我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四哥,老太太對你重要嗎?她平常對你咋樣?」
張慶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很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問這個問題。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問,只是對所謂的母親,很好奇。
「我媽對我可好了,真的。」錢四揉了揉眼楮,笑了起來,臉上除了自豪就他嗎只有自豪了︰「我小時候想吃什麼,我媽就給我做什麼,我小時候跟人打架了,我媽就沒罵過我,連我上學的時候逃個課,我媽還幫我打假條。」
「哦,真好。」我笑著道。
話音一落,我拍了拍站了起來,笑道︰「張哥,四哥,我先回去了,家里還有點事呢,四哥這事我已經解決了,要是還有什麼麻煩,打電話給我就行。」
「小易我開車送你啊。」張慶海連忙站了起來,但又被我勸了回去︰「四哥還在這兒傷心呢,你多陪陪他,我家里實在是有事要去辦,這不,時間都要到了。」
「小兄弟,這次的事」錢四想要說什麼,可剛說到一半,便被我打斷了︰「你可甭說謝,張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客氣了。」
「走了。」
我是騙他們的,嗯,家里其實沒事。
我也沒有直接回家,嗯,因為我想安靜一下。
我想安靜一下。
「別人的父母多慈祥,嗎的,我的爹媽可真他嗎狠心啊。」我點了支煙,樂呵呵的壓著馬路往花圈店的方向走,並不覺得累。
「轟!!!!」
就在我漫無目的走著的時候,伴隨著轟的一聲雷響,天上猛然就降下了傾盆大雨,霎時就把我給淋成了落湯雞。
我沒躲雨的打算,抬頭看了看烏黑的天空,搖搖頭,繼續走著。
煙已經被雨水打濕了,任由我怎麼抽,尼古丁還是進不了肺里,可我還是樂此不疲的抽著。
你說為什麼煙已經熄了可我還是覺得嗆眼楮呢?
雨下了很久,真心是很久,起碼我從郊區走到了花圈店的時候,這雨還沒停。
「咚咚咚。」
我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抬手敲了敲門。
門開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就竄了出來,然後做著我熟悉的動作。
「下雨的時候你就不能帶傘嗎」周雨嘉無奈的看著我,輕輕踮著腳,用毛巾給我擦著腦袋︰「飯快做好了,你先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知道了。」我撓了撓頭,往里走了一步,冷不丁的問她︰「雨嘉啊,你說父母對一個人重要嗎?」
周雨嘉愣了愣,說,重要。
「哦。」我聳聳肩,轉身就要往里走,但在這時候,我听見了周雨嘉說的下一句。
「雖然你沒父母,但有我們,老爺爺,胖叔,我,我哥,海哥,還有很多人。」周雨嘉笑著跟上了我︰「很多人都在陪著你,不是嗎?」
「也對。」我笑著揉了揉周雨嘉的頭︰「有你們呢。」
之所以我能在這個操蛋的世界用這種操蛋的方式活下去,或許就是因為有他們在陪著我,如果沒有他們,或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