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碗筷踫撞聲就沒停下過,胖叔今天的胃口似乎很好,一邊吃著飯一邊跟小安聊著,時不時的還能輕松的笑出聲來。
這可能就是因為他放心了吧,畢竟他明白,現在坐著門檻上好端端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佷子。
「胖叔叔。」
「怎麼了?」
「我好想大哥哥」小安的聲音略帶哭腔,那種稚女敕的話語讓我忍不住眼楮紅了起來︰「大哥哥到底是去哪兒了啊?」
「他出氣(去)忙咧。」胖叔笑呵呵的說道︰「有時間就回來咧。」
小安沒有再說話,應該是默默的吃著屬于他的年夜飯,半響後,他又試探的問了一句,語氣之中滿是難言的恐懼。
我拼了命的往下壓的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不讓他顫抖,我的頭可能從來沒有埋得這麼低過,幾乎是臉貼著飯菜吃的年夜飯,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要是不這樣,恐怕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了吧。我抑制住哽咽帶給我的不適,不停的往嘴里扒著飯菜往下咽,想要用這種方式堵住我快要失聲痛哭的聲音
這孩子一天到晚的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
媽的!!我怎麼可能不要你們了?!!
「失去了父親母親又不管他這孩子可能感覺舉目無親了吧」我心里喃喃道︰「你已經是易家的弟子了你應該堅強起來啊媽的為什麼還是這樣不堅強」
易家傳承到現在,貌似就剩下小安這一個徒弟了,他必須得堅強,必須得
哪怕我這種想法很自私,但我還是想說,小安絕對不能給易家丟臉。
要是易家再丟幾塊臉皮,別說是老爺子了,就是我,恐怕都得死不瞑目。
小安沒有如我所願的堅強,在後面安靜了一會兒後,忽然間就哭了起來,但哭聲不大,只是小聲的啜泣,似乎是被他自己強行控制住了。
「我好想大哥哥啊他說了要回來的他會不會是在騙我」
「大哥哥給我的那些東西我每天都有看的我很乖的我每天」
沒等小安說完,胖叔冷不丁的就打斷了他的話,用別的事轉移了小安的注意力。
「小安,你大哥哥給你滴東西,看懂抹油(沒有)?」
聞言,小安沉默了一下,然後怯弱的說︰「看懂一點點」
「比如?」
「湘西趕尸生人回避」小安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大哥哥教過我怎麼唱這句詞現在我還會唱後面幾句」
在听見那熟悉的八個字的時候,我身子不由自主的顫了起來,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
「唱給胖叔叔听一听。」胖叔笑道。
小安乖巧的嗯了一聲,然後唱起了我所熟悉的咒詞。
其實他也不是在唱,而是用稚女敕的聲音在一字一句的念叨著,看樣子他也沒熟悉我在離開貴陽前教給他的唱詞。
「一聲銅鑼響叮當,喜神探頭望萬家,千家戶戶長安穩,只有一家淚奔喪。」
「人間自有人間苦,生老病死候輪回,親人死于萬里地,跪求喜神送親歸。」
「喜神自有大慈悲,命下尸匠送親回,萬里地界不算遠,天涯海角必然歸啊~~~」
听著小安用稚女敕的唱腔唱著後面的咒詞,胖叔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大笑的拍著小安︰「碎娃,你學得夠快咧。」
「還有好多我都不會如果大哥哥能回來教我就好了」小安怯弱的說道。
胖叔沉默了一下,說,他會回來的。
就在此時,只听天空中傳來了轟的一聲巨響,霎時間,煙花璀璨,整個夜空都被散開的煙火照得通亮。遠處也傳來了鞭炮的聲音,響徹了大街小巷,濃濃的硫磺味道彌漫開來,煙花爆竹的聲音頓時淹沒了整個夜空。
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天空,呆了半響,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想到了「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這句話。
「喵。」貓隨著煙花再度的綻放,也將頭微微仰了起來,好奇的看著曾經毫無生氣的夜空。
也許它跟我一樣,都是在想,那些看著美麗但又轉眼即逝的東西是些什麼。
我知道那是煙花,但是它們好像又代
二分之一靈魂
表了別的
在這時候,雨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我也明白,自己也到該走的時間了。
「小貓,大黃問你要不要進來玩。」
大廳里的小安忽然喊了一聲,貓回過頭去,仿佛是在跟自己身邊的什麼東西說話一樣,張牙舞爪的喵喵喵了好幾聲,然後用爪子拍了拍面前的空氣,繼續回過頭跟我看著煙火。
「雨停了,該走嘍。」我拍著褲子站了起來,雖說舍不得離開這里,但卻不得不走,畢竟在這里一直耗著容易被人發現不對勁,而且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不去表明真實身份
說真的,老天爺可真夠折磨人的。
我最親的人就在身後,可我不能回頭,回頭的下場,很可能就是死。
這里有人保護胖叔他們沒錯,八號當鋪的人不敢出手也沒錯,我就算堂而皇之的跟胖叔他們見面也沒事,這也沒錯,可是千萬不要忘了
如果我的身份暴露,那麼接下來的一切,就是永無休止的麻煩。
老佛爺跟財神爺這群犢子很可能要跟我魚死網破,特別是老佛爺,他似乎已經相信有些東西在我的手上了,雖然這是事實,但對于我來說,他這麼相信那些寶貝在我手上,這絕對不是個好消息。
師爺跟我說過,老佛爺從某種角度來說,已經瘋了。
「暴露你的位置之後,不出一個月,你很可能就會死在老佛爺手上。」師爺跟我說這話的時候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臉上除了凝重之外,就只有隱隱約約的畏懼︰「老佛爺可不是能隨便搞定的人物,別說是白道要保你,就是天王老子保你,哪怕是魚死網破,他要你第一天死你也活不到第二天。」
雖然師爺的話有夸大的嫌疑,可我確確實實的是信了。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承認老佛爺有這種本事,明著來我不一定會死,暗著來我覺得自己會死,這不是開玩笑。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現在的我,真的輸不起了。
「碎娃,最近餓身子好咧,你發現抹油(沒有)?」
在我站起身的同時,胖叔說了這麼一句話,小安點點頭,說,胖叔叔身體確實是好了。
但是也就只有我知道,胖叔這話是給我說的,他的意思就是叫我別擔心他,他很好。
「謝謝你們的招待哈,我先走嘍。」我點頭哈腰的笑著,彎腰把手里的碗筷輕輕的放在了地上,對小貓招了招手,轉身離開了這里。
胖叔沒說話,小安對我說了聲不用謝,跳下椅子跑了過來收拾碗筷,然後又跑了進去。
在要離開花圈店大門的時候,我裝作不經意的往胖叔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發現,他也在呆滯的看著我。
可能在那時候起,我才開始發現一件事。
胖叔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天天搞笑的胖子了。
他確實是老了,老到了我能看見他鬢角白發的地步。
也許是往日他的心態導致了他看起來比較年輕,但實際上,他現在應該是四十多了吧?
看著胖叔略顯渾濁的雙眼,我笑了笑,裝作無比輕松的轉過身,默然離去。
「老天爺你讓時間慢點走啊別讓時間再去傷害胖叔了」我拖著蛇皮口袋,帶著貓在昏暗的巷道里走著,臉上沒有應有的不舍,而是充滿了祈求。
反正我這輩子就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想再奢求什麼了,只求老天爺不要再去傷害我想保護的人,只想求老天爺手下留情
好在我那天的運氣很好,在離開的路上,我沒有遇見任何麻煩,很順利的從北京路離去,走到了距離花圈店很遠很遠的地方。
在我找到了一個公共廁所進去後,我跑到隔間里把早已準備好的衣服褲子換上,見廁所沒人,又在鏡子前洗了一把臉,把臉上的污穢洗去,看著鏡中干干淨淨的自己,點了點頭。
「這次的離開,指不定就是永別了。」
「姓易的,好好做好你該做的事,用你自己的」我瘋瘋癲癲的念叨著,用指頭敲了敲鏡子︰「用你自己的這個火星燒掉該燒掉的一切該死的人就得讓他們死該活的人」
說到這里,我愣了一下,沒再往下說。
該活的人是不是會活著,能不能活著,我好像還真保證不了,雨嘉就該活著,老爺子就該活著,但是他們卻都死了。
老天爺,你說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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