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顫著抱起草垛里的權秀雲,戚馥寒淚如雨下,「娘?娘你怎麼了?娘莫怕,馥兒一定可以救你!一定可以的。♀」
為權秀雲把脈的瞬間,戚馥寒整個人都震住,不敢置信的望著懷里還剩一口氣的權秀雲,「娘?為什麼你會中毒?是誰?誰對你下毒?!」驀地,戚馥寒的眼底帶著刻骨的仇恨,清亮的眸子霎時呈現猩紅的顏色,「是——劉文音!一定是她!」
慌忙取出隨身攜帶的解毒丹,戚馥寒急忙喂權秀雲服下,不顧自身尚未完全恢復的功力,強行為權秀雲運功驅毒。奈何權秀雲中的慢性毒藥,毒性早在她體內生根,戚馥寒只是枉費心機。
眼淚沿著臉頰不斷滾落,「娘,你撐著!娘你別怕,馥兒以後可以保護你!娘,別丟下馥兒!」
許是解毒丹的功效,讓蔓延的劇毒暫時停止了發作,又或者——權秀雲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出現了回光返照。
干涸的淚腺緩緩流淌,那一瞬,權秀雲干澀的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馥兒……」
「娘?」戚馥寒哭著,內力如泥牛入海。
權秀雲淒惶的笑了笑,冰涼的手輕輕握住戚馥寒緊貼在自己胸口的手,她知道,她的女兒是除了雲巧之外,唯一一個真心要她活著的人。富態的容顏,仿若一夜之間蒼老殆盡。老淚縱橫間,她已死而無憾,「馥兒,別傻了,娘不行了。」
「不,娘,我一定可以救你!」戚馥寒不甘心,不死心,也不能放棄。那是她的母親,她怎可眼睜睜看著娘死。
聞言,權秀雲搖了搖頭,終于將戚馥寒的手拂開自己的身子。戚馥寒內力折損大半,整個人氣息急促,面色青白。權秀雲無力的躺在戚馥寒的腿上,第一次笑得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
她看著母親用略帶粗糙的手,拂過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她听見母親沙啞而沉重的聲音,「娘的馥兒長大了,那娘也能放心走……」
戚馥寒的唇顫了顫,忽然緊緊抱住母親的頭,頃刻間嚎啕大哭,「娘不可以不要馥兒,馥兒不要跟娘分開。娘……馥兒好不容易回來,再也不想跟娘分開。」
「終歸是娘,對不起你。」權秀雲淚如雨下,「如果當年,我能再堅強一些,皇後怎樣,相爺又如何,我應該保護自己的女兒,可是……娘還是送走了你。♀馥兒,娘後悔了,可是娘已經等不到機會去、去彌補對你的缺失。」
戚馥寒不斷搖頭,心如刀絞。
權秀雲無力的眨了一下眼楮,「有一個秘密,娘本想這輩子都瞞著你。可是……馥兒,娘快要死了,娘不想再瞞著你。其實你……」權秀雲的唇張了張,還未開口已經淚流滿面,「你不是娘的親生女兒,娘的女兒生下來沒多久,就病死了,你是娘在路邊撿回來的。」
話音剛落,戚馥寒整個人仿佛糟了雷擊,忘了哭,忘了任何反應。
氣息越發微弱,權秀雲知道,自己彌留了,但是有些事她必須告訴戚馥寒。她要讓戚馥寒提高警惕,不想讓戚遠光的無情,毀掉自己留在人間的最後希冀。
往事歷歷在目,權秀雲艱難的吞了口氣,「當年我生下女兒,因為血崩,大夫說我此生都不可能再要孩子。誰知我的女兒生下後不久,便得了重病。京都城的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為此,我與雲巧帶著……帶著剛滿月的孩子四處奔波求醫。」
「許是福薄緣淺,我的孩子……」說到這里,權秀雲已經泣不成聲,「我的孩子就死了。回京都城的路上,我發現了你,那時候你躺在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懷里。那個女子一動不動,許是死了。當時我看著你,你竟然會沖我笑,笑得那麼可愛……終歸我是不會再有孩子,得了你也算上天可憐,再給我一次做母親的機會。」
權秀雲顫抖的手從腰間掏出一塊玉佩,「這原是你、是你脖子上的,我怕、怕你問起,所以偷偷藏了起來。十七年來,我不敢告訴你,更不敢讓你看到這個東西。我甚至夜里會夢見那個女人,她會問我,為何要偷走她的女兒……」
「娘!」戚馥寒握緊權秀雲冰冷刺骨的手,「無論我是不是你親生的,你都是我娘,永遠都是。」
那一刻,權秀雲突然痛苦的哭出聲來。
終于,心頭最大的包袱卸下。終于,她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女兒離開。可是馥兒,娘要走了,又留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辦?娘可以為你做任何事,為你死,可是若你想我了,又該怎麼辦?
娘欠你的,太多太多。
鮮血噴涌,漆黑的液體像是催命符,讓戚馥寒整個人都顫抖得無以復加,「娘?娘你撐住,娘……你不是說你欠我很多嗎?娘,你要還我!你要活著,活著彌補馥兒。娘……」
一聲撕心裂肺,換來一幕幕肝腸寸斷。
「這輩子,娘做的最錯的事,就是不該讓你、讓你離開……」
權秀雲的聲音越發虛弱,漸漸的,只剩下出的氣,沒了進去的生命。
九兒沿著血跡沖入破廟,乍一眼接近死亡的權秀雲,以及滿臉殺氣的戚馥寒,九兒撲通一聲跪在權秀雲跟前,「夫人……小姐!」
戚馥寒目光空洞得可怕,只在凝眸瞬間,眸色如血,赤色嫣紅。咻然起身,「照顧我娘,我去取解藥!」
還不待九兒制止,戚馥寒的身影宛若幽魂,幾個落點便蕩然無蹤。
「九兒……去、去保護馥兒……答應我別、別教任何人……」權秀雲口中的黑血不斷涌出,眼底的光也悉數散去,「別教任何人,欺負了她……」她的五指緊緊抓著九兒的手腕,臨終前的恨與不舍,讓她的指尖深深嵌入九兒的肉里,鮮血一點一滴的落下。
九兒鼻子一酸,驟然大哭,「夫人……」
榮耀如權秀雲,浮華半世,終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沒有人知道她最後的絕望,也沒有人明白她的愛恨。那個她依附扶植了一輩子的丈夫,逼著她走上了絕路。那個她自詡姐妹的皇後娘娘,一夕之間讓她家破人亡。
原來,除了她的女兒,她是個傻瓜,是個一無所有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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