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楠開口淡淡道︰「舅母說的是,都是外甥和妹妹任性,給舅母添了許多麻煩,讓舅母操心了。♀外甥搬出去,也是為了讓舅母能省心些。」
他對王夫人的指責只字未提,半句解釋也無,淡淡一句話便堵了回去,語氣冷硬的很。
賈政听得心中不快,正要進去,卻听林楠語氣又溫和起來,對賈母道︰「老太太別傷心,我和妹妹又不是搬去多遠的地方,來去不過是兩刻鐘的事兒,便是日日過來請安都是使得的,只是那里是做主宅的,老空著不好,且主子家若不在,下人難免懈怠,我又不好管內宅的事,才不得不帶了妹妹一同過去。」
王熙鳳笑道︰「正是這個理兒,老太太快別傷心了,若實在舍不得林妹妹,且留著住下就是,三五日才過去一趟也是使得的,林兄弟也是,日常只管住著,只時常去照應一下便是了。
賈母哭道︰「你們也不用拿好听的話來哄我,只當我是聾子啞巴糊弄,若只是這樣,難道不知道好好回了話,何必鬧這麼一出?若是這樣,玉兒怎的哭的這麼傷心,楠兒又說的什麼‘命都沒有了?’」
王熙鳳道︰「那是丫頭們听岔了,林兄弟哪里說過這樣的話。」
林楠點頭道︰「是丫頭們听錯了。」
賈母道︰「你們滿嘴里听不到一句實話,玉兒你說。」
黛玉咬著唇,搖著頭,哭的越發傷心,又哭又咳,又因咳的太厲害,一時喘不過氣來,捂著嘴干嘔起來。
紫鵑和盈袖忙一個端了水來給她吃,一個在黛玉背後拍撫著。
賈母罵道︰「蠢丫頭,還不去熬了藥來!」又哭道︰「我的兒,快別哭了,回頭又發了病可怎麼好……」
王夫人見紫鵑和盈袖兩個對望一眼,竟沒有一個人動身,指著紫鵑罵道︰「做死的小蹄子,如今是攀了高枝了是吧?昨兒才抬舉你,今兒便將自己當了大家小姐了!輕狂成這樣,竟連老太太都使喚你不動!」
紫鵑一驚,跪下剛要說話,林楠涼涼開口道︰「舅母還請慎言,您往常這般罵罵寶玉的丫頭也就是了,畢竟寶玉是男孩兒家,身邊人輕狂些也是無礙的,但紫鵑卻是妹妹身邊的人,舅母說話也當謹慎些。知道的,說您著急妹妹的病一時失了口,不知道的,還當老太太年老昏花,特特送了個輕狂無狀的丫頭給妹妹呢。」
紫鵑驚詫的抬頭看了林楠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掩住眼中的神色,雖然知道林楠更多的是為了黛玉,但是也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
她從來沒見過有哪個主子會這麼護著奴才的,只要是他的人,旁人竟連說句不是都不成。
偷眼看了一眼含著淚的寶玉,那個人,平日也和她說說笑笑的,此刻別說替她分辨幾句,竟似連王夫人的指桑罵槐都沒听出來。
這才明白,為什麼林楠會對寶玉看不上眼。
這兩個人,是如此的不同。
想起黛玉的遭遇,又想到自己的賣身契如今在黛玉手中,她老子娘也不在府里,沒什麼給人拿捏的,心一橫,對賈母叩頭,大哭道︰「老太太,不是奴婢不給姑娘煎藥……那個藥,委實是吃不得的啊!」
賈母一驚,道︰「你說什麼?」
紫鵑哭道︰「大爺因知道馮大爺家有個醫術高明的先生,今兒特特的請了來給姑娘診脈,誰知道……誰知道……」
哭的泣不成聲,再說不下去。
賈政再听不下去,大步進門,沉聲喝道︰「誰知什麼?快說!」
紫鵑搖頭大哭,竟不能言。
盈袖也淚流滿面,黛玉哭道︰「老太太,老太太,玉兒不孝……」
賈母捶著桌子,哭罵道︰「你們這是要急死我啊!」
賈政道︰「楠兒你說!」
林楠低頭,道︰「沒什麼,只是說妹妹的病需要精心調理,其中諸多瑣碎,甥兒不敢太麻煩舅舅舅母,是以準備回宅子,雇了有經驗的廚娘和嬤嬤來為妹妹調養身體。♀」
賈母怒道︰「放你娘的屁!就為了這個,紫鵑會說這藥吃不得了?紫鵑,你是個好孩子,給我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被罵的林楠幾乎忍不住翻個白眼︰我的娘可不就是你的閨女嗎?同時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這個便宜外祖母,居然有這麼潑辣的一面。
王夫人卻是面目鐵青,她之前因責備林楠,被他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憤怒之下才對紫鵑指桑罵槐,卻又被林楠搶白,這會兒,老太太說紫鵑「是個好孩子」是什麼意思?這在給林楠撐腰,說她罵錯了?
紫鵑哭道︰「那先生說,姑娘宿疾也就罷了,好生養著,總會漸好,最要命的是藥毒傷身,若不好好調養,這般下去,只怕只怕活不過十七……」
「胡說!胡說!」賈母又氣又急,身形搖搖欲墜,怒道︰「玉兒才多大,她才吃了幾回藥,什麼藥毒傷身,簡直是一派胡言!」
紫鵑道︰「大爺也是這麼說,那先生說,許是他看錯了也不一定,就要告辭。大爺好說歹說才留下來,央他看了正吃著的方子,那位先生看了許久,才說了一句︰‘方子倒是好的。’便不肯再說一個字。」
在座的都是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他話中的意思的,賈政氣的渾身發抖,道︰「是哪一個太醫開的方子?」
紫鵑小心翼翼看了王夫人一眼,低聲道︰「是鮑太醫。」
賈母怒道︰「怎麼又是他?!說了多少次了,讓玉兒吃王太醫的方子,誰讓請了他來的?!」
王熙鳳低著頭,一聲不吭,若是旁的事,她還能幫著圓過去,現在事情鬧大了,她也不敢出頭。
王夫人強笑道︰「是我的不是,听人說起這個鮑太醫醫術是極精的,想著玉兒吃了王太醫這麼久的藥也不見好,是以找來給玉兒瞧瞧。」
林楠淡淡道︰「原來如此,听妹妹說,舅母請這位鮑太醫給她治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十次里到有七八次是吃的他的藥,想必妹妹吃了是有效的,不然舅母也不會三番四次的請他來了。舅母真是費心了。」
王夫人冷著臉不說話。
賈政沉著臉看了王夫人一眼,問道︰「方子呢?」
林楠道︰「外甥也不敢信一家之言,是以讓林全拿著方子,同著府里的兩個管事一起去了外面的藥房,請藥房里坐堂的先生看看,方子有沒有問題。現下也該回來了。」
便听錦書上前道︰「林全已經到了一會了,只是因大爺和舅老爺說話,才沒敢進來。」
賈政道︰「玉兒回避一下,讓他們進來。」
王熙鳳攜著黛玉的手,將她帶進內室。林全和賈府的兩個管事進來,賈政道︰「林全,你說說看,外面的大夫怎麼說的?」
林全正要開口,林楠道︰「不必,這兩位管事也是跟著一起去的,還是讓他們說的好。」
賈政看了一眼林楠,對其中一人道︰「來興,你說。」來興是賈府中除了賴大以外第一個得用的,他的話,賈政是信的。
來興有些遲疑的看了林全一眼,應了一聲,忐忑不安的開口道︰「林小哥說他鄉下的一個親戚,總是咳嗽不止,找大夫開了方子,誰知道越吃越是不中用,所以想去外面的藥店問問,看方子有沒有問題。他因不認得路也不認得人,所以讓小的們幫忙引薦一下,我們便去了。」
遲疑了一下,又道︰「去了藥店,那先生原是不肯說,後來听林小哥說方子是鄉下的行腳大夫開的,這才開口,說,說……」
他早在林全帶了他進了這個院子就察覺不對勁,越發不敢說實話,賈政喝問道︰「說什麼?」
來興瞥了眼林全,知道這事的也不光他一個,想必瞞是瞞不過去的,只得吭吭哧哧道︰「那大夫問了病人的境況,說,這方子倒是對癥,只是藥性稍稍猛烈了些,若是壯年人吃個一次兩次的,倒也無妨,只是……若是服藥的人體質稍弱,則傷身的很。林小哥又問,若是胎里帶了弱病的孩子,吃了會怎麼樣?那大夫說,輕則,病情加重,若是吃的多了,夭折也是有的……」
賈政只氣的渾身發抖,那邊林楠卻道︰「只一個大夫這麼說,只怕也做不得準。」
來興低頭道︰「小人也怕不準,帶了林小哥去了好幾處,大多都是這個意思……」
話未說完,鴛鴦一聲驚呼︰「老太太,你怎麼了?老太太!老爺,太太,老太太暈過去了!」
王夫人寶玉大驚圍了上去,賈政急道︰「還不去請太醫!」
黛玉听到聲音,也顧不得什麼,和王熙鳳一同奔了出來,圍著賈母一通手忙腳亂。林全等人忙低著頭退了出去。
賈母只是一時氣急暈了過去,王熙鳳掐了掐人中便醒了過來,一眼便看見伏在她腳邊的黛玉,一把樓進懷里大哭︰「我苦命的玉兒啊……」
黛玉無聲落淚,寶玉哭得倒是比黛玉更加傷心,王熙鳳少不了也要跟著抹淚,王夫人咬了咬牙,道︰「老太……」
話剛出口,賈母大哭罵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早知在這個家里,有人看我不順眼,嫌我這老婆子礙手礙腳,恨不得我早點死了……我這老不死的,怎麼就不早點去了呢!到頭來竟害了我們家的玉兒啊!」
王夫人臉色立刻變得鐵青,道︰「老太太,都是媳婦識人不明,不想那庸醫誤人……」
賈母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對賈政大罵︰「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做的什麼官,連自家院子里幾個人都管不好,賊都進了門了!這般的糊涂昏聵,還不如回家養花種草是正經!」
林楠看了賈政和王夫人一眼,勸道︰「老太太也別罵舅舅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舅舅日日在外面忙著衙門的事兒,哪里用功夫惦記這些。何況妹妹雖傷了身子,卻也不是沒得治,孫兒已經央張先生開了方子並許多藥膳,先生說,只要不再吃虎狼之藥,好生調養,起碼性命是無礙的,等日後在尋到好的大夫,也不是養不回來。至于那害人之人,不勞老太太操心,孫兒自不會放過他——錦書,拿紙筆來!」
賈政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林楠冷然道︰「當然寫狀子!那庸醫害人,我豈能輕饒了他,定要告官治他的罪!」
王夫人聞言,臉色大變,月兌口而出道︰「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白衣天使都是折翼的奧爾良烤雞的打賞!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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