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秋那日到了平安州,接了卓芸,徑直往碼頭而來。♀卓芸奇道︰「難不成坐船去嗎?」
方仲秋點頭︰「不錯。我有些生意上的事,需要沿運河而上,卓芸若想與我同行,必須坐船。」
卓芸嗤了一聲︰「這人,三句話不離生意,以為你特意陪我去的,昨夜感動得大半夜沒睡著。」
方仲秋笑笑。
到了碼頭,何超已經候著。卓芸翻個白眼︰「怎麼?怕靈犀疑心,還帶個見證?」
方仲秋抿一下唇︰「此是一則,二則生意上確實需要何大哥跟我一起。」
卓芸就笑。
三人乘坐客船,過了十多日方棄舟登岸。換乘了馬車,半日後到了秦嶺腳下,繞過一片茂密的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大片養馬場中,馬兒悠閑吃草,養馬場後,是幾座闊大的屋宇,疏疏朗朗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一陣清風吹過,檐下的銅鈴叮當作響,似在歡迎遠方的來客。
卓芸近而情卻,打了退堂鼓,忸怩說道︰「我還是回去吧,若是他瞧見,不知該如何嘲笑我。」
剛轉過身,有一人從大門邁步走出,爽朗笑道︰「怎麼?想我了?我剛準備去,你就來了。」
卓芸一听回過頭來,大聲道︰「你不是說就此別過嗎?以為你再不去了。」
馬豐哈哈笑道︰「我只說回來與娘親過年,也沒說就不去了,還是要去的。」
卓芸鼻子一酸,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身上是青草的氣息,下巴上胡子剃得干干淨淨,卓芸伸手輕撫著他的下巴︰「你說過的,你說這胡子是為我剃的。♀」
馬豐愣住了,這都多少個日子了,賴在她身旁,除了經常扔在馬上,平常連手都沒踫過,不想她今日投懷送抱,半天才小心伸出手臂輕輕環住她腰,低低說道︰「芸兒願意嫁我了?」
卓芸一听,慌忙打他懷里鑽了出來,氣哼哼道︰「誰說我願意了,我只是……只是你不在,我不習慣。」
馬豐瞧著她,二十來日沒見,更加俊俏了,漂亮的臉蛋上帶著疲倦,笑說道︰「進去吧,我娘可想你了,你就住些日子。仲秋與馬四,又叫錯了,何超,隨我來。」
三人落座,馬豐道︰「仲秋想搞船運了?」
方仲秋拱拱手︰「馬大哥料事如神,私鹽的生意被舅兄知道了,好一通斥責。」
馬豐為他倒盞茶︰「一個書生,仲秋怕他?」
方仲秋笑笑︰「倒不是怕,舅兄舉手投足象極了老師,我心里對老師愧疚,瞧見舅兄就象瞧見老師,再說,舅兄說得有理,既是成了家,就做些穩妥的買賣,免得連累妻兒。」
馬豐點點頭︰「剛知道時,我也嚇一跳,不想你比我膽子還大,我雖說名聲唬人,卻不跟官府對著干,不想惹火上身。」
方仲秋笑道︰「我那時從西域回來,身上所剩無幾,家里又總催著要銀子,陪靈犀赴上京時,在樊樓結識幾位客商,來錢快,也就做了幾筆生意。」
馬豐指指他︰「你啊,瞧著是文弱書生,骨子里就是個土匪,比我還土匪。」
方仲秋拱拱手︰「馬大哥抬舉我,我不比馬大哥家大業大,只身在外,家里那麼多口張嘴等著吃飯,為了一家人填飽肚子,什麼沒干過。眼下不同了,心中有了牽掛,得收心了。」
馬豐嘆口氣︰「都是為了女人,唉……」
方仲秋笑問︰「馬大哥那日怎麼突然就走了?還以為是厭煩了。」
馬豐的臉上竟閃過一絲赧然︰「要是厭煩了倒省心了,偏生越來越喜歡,她又不愛搭理我,抓心撓肝啊,沒這麼難熬過。想來想去……「
馬豐喝一口茶,說出一番高論來︰「我是販賣藥材起家的,你們都知道吧?這對付女子啊,好比熬藥,一開始大火煮,就如開頭,她不願意,我就將她強擄來馬家莊,她是潑辣性子,倒也不怕,只覺得我英雄氣概,我也確實英雄,哈哈哈……煮差不多了,就慢火炖,你看我後來,常常去平安州住些日子,每日都去找她,帶著她到處閑逛,女子大多鎖在深閨,一出去就象月兌離樊籠的鳥兒,那叫一個高興,不盡興是不回家的,炖得差不多了,就小火熬,我現在,就差這一步了……」
馬豐笑得得意,方仲秋不由想起靈犀來,如果說馬豐和卓芸是在熬藥,那自己和靈犀就是生米煮成了熟飯,明明知道她心里沒自己,卻一心求娶,上京回來的路上,看靈犀傷心,本打算放棄,可青山大哥回來了,他執意要許,靈犀呢只想著依從,那時候若婉絕,親事也就不成了,可自己偏偏不想放下。想著只要在她身旁,呵護著她,讓她不再傷心,也就滿足了。
那日靈犀當著肖贊的面,說要好好待自己,當時很高興,事後想起來,她泰半是出于無奈,如今都肌膚相親了,在一起呆著也高興,說說笑笑的,可心里總覺不足,總覺還少些什麼,可見自己也難逃世俗,貪心不足,得了她人,還想得她的心……
本來要賃了船安頓好了,再來拜見馬豐取些經,若是行船到了他的地界,他也能多少罩著些。可那日靈犀的話,竟讓他別扭上了,去就去,你既不在意,我又有何可在意的?你既放心,我就和卓芸同舟,沿途看遍風景。臨去了,又覺不妥,趕緊叫上何超,鋪子也關了。
想想自己,怎麼跟女子一般,如此婆婆媽媽……
他呆愣出神,直到馬豐喊他才回過神來,搖頭一笑看向馬豐,馬豐笑道︰「仲秋就別費那些心思了,跟我一起做,如何?」
方仲秋笑道︰「我視馬大哥為友,這友人之間一旦夾雜了利益,翻臉是早晚的事,我想留著馬大哥這個朋友。」
馬豐起身大力拍拍他肩頭︰「你總是看得比我明白,都說我馬豐朋友遍天下,仔細想來,能交心的也就那麼幾個,多數是有利可圖時稱兄道弟,無利可沾就翻臉不認人。女人也是,想方設法討好我,不外是看中了我的銀子。不象芸兒……」
說到卓芸,馬豐坐了回去,神情柔和許多,「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牽扯上門第身份……」馬豐說著,想到了什麼,神色之間有些閃爍,身子往前傾了些,「仲秋也知道,這些年我干過不少荒唐事,洞房花燭的時候,若芸兒知道我不是童男子,會不會嫌棄……」
方仲秋想笑,可看他一臉急切認真,忍住笑意說道:「這女子是不是初次,能瞧得出來,這男子如何瞧得出,再說卓芸大咧咧的……嗐,馬大哥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馬豐擺擺手︰「你都成親了,也不知道?你家娘子……」
何超在旁邊忍不住笑起來,馬豐瞪他一眼咬牙道︰「反了你了……」
何超邊笑邊說︰「馬大哥怪不得我,你這會兒的樣子,婆婆媽媽的,若是兄弟們瞧見了,沒有不笑的……要我說啊,管她呢,洞房花燭的時候,先把她辦了,成了你的人,還有什麼可說……」
馬豐搖頭,「你心里沒人,不懂,其實,自從擄她回來,我就再沒踫過女人了,這誠意,該夠了吧?可若是她經了人事,明白過來,再嫌棄我,或者不願意給我生孩子……」說著也笑起來,仰脖灌了一壺茶,一撩袍子站起身道,「我的許多生意,何超都知道,我許你知無不言,都告訴仲秋,另外,」他指指案旁幾個箱子,「船運的路線生意名單賬簿,所以資料都在,仲秋隨意看,我先熬會兒藥去,夜里再仔細跟你說。」
說著話,掀門簾大步走了,方仲秋與何超互相瞧了一眼,都大笑起來。
笑聲中,方仲秋一頭扎入那幾個箱籠中,逐頁細看,何超瞧他那麼認真,笑問道︰「仲秋這年紀,要入仕也來得及,難不成就一心做這商賈?」
方仲秋看著賬冊笑道︰「頭懸梁錐刺股,苦哈哈的,好不容易登科了,還得取巧鑽營,我看做商賈挺好,做出一分努力,就能多賺一分銀子,家里人過得舒心富足……好家伙,馬大哥這,富可敵國啊,抵得上一個于闐國。」
這時馬豐掀簾進來,笑道︰「銀子是不少,可樹大招風。」
何超笑道︰「馬大哥不是熬藥去了嗎?」
馬豐嘿嘿笑了起來,帶著十二分得意︰「剛剛過去的時候,正在沐浴,沒忍住,偷看了幾眼,鼻血都快出來了……」
何超大著膽子取笑他︰「馬大哥這樣笑,就象偷了腥的貓兒……」
馬豐瞪他一眼,笑得更加得意︰「我本就是流氓出身,若是閉上眼楮不去看,滿月復孔孟,那就不是我了。沐浴後睡著了,我還偷偷親了幾口……」
他坐到圈椅中美滋滋得回味好一會兒,想再回去吧,剛睡著,還醒不了,百無聊賴,翹了二郎腿托了下巴,看方仲秋瞧得認真,突然問道︰「對了,仲秋剛剛說到于闐國,那個儺蘿公主,她能放過你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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