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苑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又落在了金晚玉一直垂在披風中的雙手……
劉熙寧微微皺眉,退開一步,準備給金晚玉探脈,誰料金晚玉卻身子微微後移,瞧了瞧身邊的秦舜,這才對自己的雙手充滿了不解︰「母親,女兒的手……怎麼了?」
金苑皺眉︰「玉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金晚玉一臉無辜的搖頭。♀
前廳一陣靜默。金晚玉更加不懂這些靜默從何而來,她環顧周圍一圈,見大家都不說話,就自己打破沉默︰「我……我今早一醒過來,就听見外頭亂糟糟的,好像有人私闖,抓了人來問才曉得是大哥回了相府,可……可大哥不是打了勝仗嗎……玉兒不是前一刻還在于三哥下棋嗎……」金晚玉好像在認真回憶什麼,忽的眉頭一皺,似乎是想要雙手抱頭,卻使不上力,整個身子都弓了起來。
「快快……劉太醫!」金苑難得有些慌亂,忙讓劉熙寧探脈。劉熙寧看了一眼在一邊沉默著被擠到一邊的秦舜,領命為金晚玉探脈。金晚玉頭疼不止,小菊慌慌張張的將她抱住。劉熙寧探完脈,金苑便命人帶著金晚玉進了臥室休息,其余的人都剩在了前廳。
探脈時幾番詢問,大家都說不出話來了。梁青的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低著頭站在金呂身後。
「金小姐的雙手曾受過重傷,又以右手的傷更為嚴重,此後休養,應當是用了什麼奇藥,續骨生筋。只是畢竟沒有休養完善,此番再次傷筋動骨只怕……」
金苑閉目︰「劉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劉熙寧垂目︰「只怕這雙手,自此就廢了。」
金苑手中的茶杯一時沒拿穩,滾落到地下,滾燙的茶水驚擾了周圍一片人,李世連連為她將身上的茶水擦干淨。下人們忙去收拾殘渣。
金苑長長嘆出一口氣︰「那,她的記憶是怎麼回事?」
劉熙寧頓了頓︰「下官孤陋寡聞,對蠱毒一事了解甚少,對蠱毒的後患……也知之甚少。」
蠱毒二字一出,大家多少都知道了些。金晚玉終究還是因為續命蠱的緣故傷了神智。續命蠱威力強大,多種幾日,只怕會心智全亂,為中蠱之人操控。現在除掉的早,只是損了記憶,興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劉熙寧沒有再多說有關金晚玉的病情︰「秦大人貼身照料金小姐,金小姐的病情,只怕沒有人比秦大人更加清楚。下官畢竟為外臣,身為男子,照料起來終究會多有不便……」
金呂擔心︰「可玉兒究竟忘記了多少?還有沒有機會恢復?那她的手又該如何?」
劉熙寧遺憾道︰「性命是無憂了。其余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原以為金晚玉順利醒過來,還能幫著金殊對付趙丞相,應當已經沒有大礙,誰料她一覺醒過來,別的都無恙,竟將這幾個月與秦舜成親以來的事情都忘了個干干淨淨!大家都用一種十分復雜的眼神看著秦舜。
金苑一直以來都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等劉熙寧告退後,當著金晚玉外的所有晚輩,她終于發了話︰「數月來雖屢屢生事,好在最後大家都平安無恙。玉兒……正如劉大人所說,自有定數。都听好了!今日起,誰也不得逼小姐想起從前的事情,若是小姐有什麼疑問,只管如實答了便是,旁人若多做指點,本相定然不會輕饒!」
眾人緘默。
金苑微不可察的輕嘆一聲︰「你們都看得明白,我的確是有意令玉兒接任我的位子。可是我盼了多少年,她便叛了多少年……今日起,我不再逼她了。我的女兒,我曾想讓她比金枝玉葉更加尊貴,可這麼多年,她吃的苦,全然不是一個千金小姐應當吃的,呂兒,殊兒,華兒……從今日起,你們的妹妹,千萬不要再讓她被別人欺負了去!」
三兄弟領命,一臉肅然。
秦舜走上前來,撩起衣擺跪下。♀大家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正主終于要發話了!
「秦舜有負母親所托,未能好好照看玉兒。從前秦舜對母親說過的話,今日還是這樣個話!玉兒是我的妻子,玉兒的一切,都應當由我負責。」
金苑笑著搖搖頭︰「可本相覺得不妥,玉兒記不起,定是不願記起,你與玉兒便已緣盡,不妨干干脆脆了解了去,免得他日又生出些荊荊絆絆。阿舜,我只有玉兒一個女兒……她……再經不起怎麼折騰了。」
秦舜沉默片刻,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請母親再給秦舜最後一個機會,玉兒的手如今不能用了,無論是三五七日還是三五七年,秦舜都願意做玉兒的一雙手!秦舜說過,要讓玉兒恢復的和以前一模一樣!至于其他方面……無論如何,阿舜最後,一定會尊重玉兒的決定。」
梁青也跪下來︰「丞相大人,一切都是因梁青而起。若是玉兒無法康復,梁青願以一雙手一雙眼賠給玉兒!只希望大人能給秦舜一個機會。梁青與秦舜清清白白,從未做過對不起玉兒的事,都是因為梁青不懂事!請丞相明察!」
金呂也跪下︰「母親,兒子們年幼無知,總是會犯錯,沒有照看好玉兒,玉兒這樣,我們大家都有責任,現在已經時過境遷,我們應該想的是怎麼彌補,玉兒若非對秦舜有情,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還請母親體恤我們年少,自己犯的過錯,還是自己彌補的好!」
「好了!」金苑皺眉揮手︰「都這麼跪著像什麼樣子?都起來,待會玉兒見到你們這個樣子,又該多想了!」金苑語氣有些嚴厲,氣氛一時間又沉默起來,半晌,她又嘆一聲,擺擺手︰「通知廚房準備開飯……」
君蘊扯扯金華,兩人一對眼,趕緊上前將人都攙扶了起來,偽君蘊如今活潑,最善活躍氣氛︰「就是就是,相府啊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地方,害怕什麼呀,玉兒以後,只有享福了,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啊!吃飯吧吃飯吧!」她語氣歡快,自自然然的將陰霾之氣掃清,氣氛頓時活絡不少。
金晚玉受傷失憶的事情,和八年前一樣被府里封鎖了消息,金呂擅離邊關的消息倒是散了出去,可是到了女帝那里,非但沒有苛責,反倒變成了對其盡孝之心的一番安慰,邊關安定,又有其他將領鎮守,女帝特許了金呂在家陪伴金丞相半月。
金苑身體不適的事情最終還是令朝中上下知曉了,據說女帝與大臣笑言金丞相若退位,只怕難以再找到更加合適的人才了,金苑聞言,只是笑而不語,安心養病。
轉眼間,相府又是一番新的氣象。
「啊!?你說那個終日給我看病的大夫,是我夫君?」金晚玉嘴里叼著的雞腿啪的一聲掉在桌上,小菊趕緊收拾起來,金晚玉砸吧砸吧嘴,小菊只好另取一只遞給她咬。如今金晚玉的兩只手是徹底用不了了,這夏日里包裹著厚厚的,像兩只大蘿卜!
連著三天,秦舜幾乎是寸步不離的照顧。剛剛醒過來那會,她時不時的還會頭疼,不要說頭疼,即便她皺皺眉頭,一只手已經被撩了去,冰冷的手指伏在她的手腕處,垂著眼,皺著眉,把著脈。這時候,金晚玉就會乖乖地任他探脈,看著這位大夫的神色稍霽,她也安心下來,然後按照這位大夫開的藥方,讓小菊熬了藥,老老實實地喝下去。
除開她身體不適的時候,其他探脈時間都跟一日三餐一樣精準規律,頭幾天是連著連著喝藥,可是金晚玉一張小臉都喝的皺成了包子的時候,送來的藥也就少了,金晚玉覺得,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這麼善解人意的大夫!
可是幾天下來,這個大夫也讓她察覺到有些不同,他寸步不離隨傳隨到不說,府里的人似乎都對他極為熟悉,有一回她居然還听見有人叫他姑爺!
金晚玉駭然的打量過一二三哥之後,確定了這個「姑爺」應該不是他們三個的。
那……不是他們的,還會有誰!?所以她心生好奇,將小菊和君蘊拉過來問了個清楚,誰料這個結果,讓她嚇了不止一跳!
自從醒過來以後,她真的很多事情都不記清楚了依稀記得大哥是打了勝仗要回來了,然後就再沒別的了,那日醒過來,大哥真的就回來了,可打了勝仗變成了擅離軍營,她顧不得那麼多,只能強撐著到前廳堵著趙丞相。時過境遷,慢慢相處下來,她開始漸漸相信小菊和君蘊的話了,可能,她真的忘記了些什麼。
小菊說,這個叫秦舜的男人,也的確是個大夫,跟隨了大哥三年,是軍中的軍醫,大哥見其人品頗佳,便說來給她做了個侍郎。一起相處幾個月,感情漸深。誰料秦舜的妹妹青姑娘因為思念兄長跑了回來,語態動作間與秦舜有些曖昧,她便吃了味兒,沖出大門,卻撞上了市集里疾行而過的馬車,所以,撞失憶了。
金晚玉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君蘊和小菊越發繪聲繪色,金晚玉立即喊停。她看了看自己兩只大蘿卜手臂︰「不對不對,你們講的太血腥暴力,那些行為與本小姐的行為作風太不相符了!我……我怎麼可能吃醋吃到朝馬車上頭撞呢!」
小菊跳過來︰「奴、奴婢不帶一點兒扯謊的!小姐您就是那樣!氣勢洶洶的沖出去……呃……橫著回來了!主要是因為,小姐您太愛姑爺了!」
咳咳!君蘊最先反應過來,扯了扯小菊,使了個眼色給她,那邊,秦舜正拿著藥箱站在一邊。她們這每日一編是秘密進行的,就是為了幫助金晚玉早點恢復記憶,免得她和秦舜兩個人這麼吊著,若是被丞相知道她們已經改變了不少版本給金晚玉灌輸,那就要跪牌位了!
金晚玉歪著頭望過去,那個好心的善解人意的大夫又來了,可是一想起小菊她們的話,她就覺得有些不自在,兩只大蘿卜垂在身邊,想用袖子遮著臉都動不了。
秦舜笑容淡淡的,見她們停下來,便進了涼亭。正是盛夏避暑時節,涼亭中石椅冰涼,一旁伴著荷花的微風拂過,好不爽快,金晚玉醒來後最喜歡的就是這里。
她終究還是不曉得這個大夫還是夫君的人物和自己有什麼千絲萬縷的關系,她只知道自己的手臂八年前受過一次傷,那麼嚴重的時候都挺過來了,現在也不會多難熬!
可是有時候,她也會有些微妙的感覺。比如,從前想起八年前的事情,她會覺得郁結難解,可是如今想起來,就像是靈台一瞬間清明了,沒有那麼傷感了,連听到君蘊版本的趙子然成婚記,她都只是愣了愣,然後哦了一下,算過去了。且看君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她的嫂嫂,和三哥相處起來和睦極了,她的心情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好像一覺醒來,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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