鴆心 下毒

作者 ︰ 紅搖

九霄上神數百年沒公開露面了,諸神給天帝敬酒後,少不得要特意敬她一杯。與鴆神對飲,就如刀尖舌忝血,卻是不舌忝也得舌忝。

九霄是一位閑散上神,地位與四方天帝相平,雖不像他們那般各司要職,論起早年的資歷來,卻是任誰都不敢不敬著她。

現的在天界,可以說是太平盛世,九霄這種邪門上神已沒有用武之地,就是大閑人一個。再加上九霄性情古怪冷僻,除了鴆族族長之位以外,連個閑職也沒有掛名。

而四澤八荒對九霄的敬重,源自于對上古時代傳說中的那次大戰的崇仰,就如供著一座神位一般供著她,連宴席的座次都在四方天帝前面。這四位再文成武略,面子上總是要敬著她的。東方青帝就不必提了,已被九霄反灌了不知多少杯。除了今日因公務缺席的南方炎帝神農,西方金帝少昊、北方黑帝顓頊,依次舉杯敬酒。

如九霄先前推測的一樣,從他們衣袍的顏色就可以判斷出身份,著實好認。

西方金帝少昊,第四任金帝,司管秋季,一身黃袍,恰似金秋,掌天界刑罰,據說手握天兵重權,神態間鋒芒內斂,很是穩重。豐神俊朗,神姿威嚴。

北方黑帝顓頊,司管冬季的風神,之前路上見過的,一身黑的,外貌清雅俊美,素馨雅致,目光分外柔和,看到哪里,哪里就仿佛泛起一圈漣漪又迅速消散。其一方帝王的威儀深斂于眸底,只在不經意的時刻,偶然露出難以察覺的銳利鋒芒。讓人一方面覺得如沐春風,一方面不由得屏息敬畏。

九霄偏頭看了看身邊的青帝。他的神態若一個心無雜質的單純少年。唯獨他,怎麼也看不出是一方天帝。

顓頊遙遙舉杯,臉上浮現出一個清雋的笑︰「上神,顓頊也敬你一杯。」

九霄端起酒杯來,含笑遙遙一謝,目光與顓頊相遇時,看到他的眼中有一點星芒一閃。

她的心中微沉了一下,升起一點不悅。又是這種目光。之前被青帝關在籠子里與他初遇時,他便用這樣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仿佛是他知道點什麼,又故意不說破,讓她感到像一星冰碴滲入骨髓,帶來點滴寒意。

或許是顓頊與九霄有什麼淵源,他才會有那種略放肆的眼神。她直覺感到這個眼神讓人很不舒服。

僅僅是一個眼神而已,為何她會感覺如此不悅?或許是她漸漸接受了九霄上神的身份,容不下絲毫的不敬了?這架子端的是否略高了點?

九霄轉瞬間便陷入了糾結之中,把顓頊的不敬忘了個干淨。

那廂,顓頊已一仰頸子飲盡杯中酒,將空杯亮向她時,臉上已是含蓄有禮的笑容。

九霄心不在焉地干了杯中酒。

她連飲許多杯,卻是沒有絲毫醉意,跟喝白水一樣。她已發現因為鴆神的這具身體自含劇毒,酒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作用。能放倒她的,唯有她自身的心頭毒血。所以是來者不據,放開喝了。

這讓原本盼著上神快快醉翻,就可以逃月兌上前敬酒的神仙們,壓力更大了。

不過片刻之後,對面的席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有人驚呼道︰「您中毒了嗎?」

九霄心中突地一跳,下意識地抬眼往凰羽的方向望去,卻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那兒,一臉失神的模樣。再一看,亂子原是出在黑帝顓頊那邊。顓頊上半身伏在了桌上,臉色煞白,唇色變得青黑,整個人抖得篩糠一般,顯然是身中奇毒的模樣。他勉強抬頭向她看了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有淡綠色的火苗從口中冒出!他急忙閉了嘴伏回桌上,仿佛五髒六腑都燒了起來,臉上是極度痛苦的神色。

眾人色變,先是看看顓頊,然後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九霄的身上,都是滿臉的震驚和懼意。♀要知道,顓頊其實是黃帝的曾孫,雖然四萬年前被立為北方黑帝時就依照律例不再用黃帝的「軒轅」為姓,但血濃于水,說到底還是跟黃帝有血緣的,這一特殊身份使得他的地位較其他三方天帝無形中高了一層,何曾有人敢如此對待過他?

九霄更是驚詫地半張著嘴巴——她與顓頊不熟,不是她下的毒啊,都看著她干嘛啊!

黑帝可是天帝的親曾孫。卻听天帝「唉」了一聲,看曾孫受這等苦楚,心疼得胡須都哆嗦了。對著九霄道︰「九霄,你這是何苦,顓頊又哪里冒犯你了?」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道︰「不是我干的。」

天帝扶額道︰「看顓頊這中毒後的反應,分明是上神的手法,九霄不要鬧了,快給他顆解藥吧。」

九霄只做出一臉茫然來。眾神君見九霄這等表情,只當她是傲慢凌人。連天帝的曾孫都敢動,這是何等的張狂!而天帝居然只是求情,沒有盛怒,更讓眾人對九霄的地位重新度測,越想越覺得畏懼。

這廂,九霄忽然記起方才顓頊敬酒時那異樣的眼光帶給她的一絲不快。難道就是那絲不快,讓她在無知無覺中就讓他的杯中酒變為了毒酒?九霄上神的毒性居然如此肆意妄為!

至于解藥……她哪有什麼解藥啊!

再次無辜地眨了眨眼,抱歉地道︰「解藥,我沒帶。」

那邊的顓頊的臉登時青了,配上淤黑的唇色,更讓人不能直視。

周圍諸神認為九霄上神顯然是故意不給解藥的,于是身上帶有解毒仙藥的神仙,也不敢貿然出手相助,生怕九霄上神的無名邪火燒到自己身上。還是金帝少昊,仗著自己身份與九霄相當,壯著膽給了顓頊一粒丹藥,暫時緩解一下毒性。

顓頊被扶下去後,在座諸神哪有再敢跟九霄搭話的,個個如座針氈。

壽筵開到這個份上,再拖下去也好沒意思,匆匆收場,各路神仙施展開最頂級的駕雲技能,片刻間就溜得不見蹤影,搞得天帝他老人家心中不勝淒涼。

九霄十分擔心顓頊的性命,悄悄問青帝︰「黑帝他,還活著嗎?」

青帝听這話說的狠,哆嗦了一下,戰戰兢兢道︰「您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哎,沒有沒有,我這不是擔心藥下重了嘛。」

「您真是……心軟啊呵呵呵。顓頊修為還好,您方才給他的教訓,大概能讓他半個月下不了床。」

九霄大喜︰「不會死啊?呵呵呵,那就好。」放了心,立馬就想要開溜,卻被天帝「挽留」住了。

因為顓頊所中之毒未解,青帝、金帝做為兄弟自然要留下相陪,元凶九霄更是想溜而溜不得。

除了他們三人之外,還有一人以不勝酒力不能趕路為由留了下來。

九霄用眼梢瞥了一眼那個明明一口酒也沒喝的「不勝酒力」的人——凰羽,離他們遠遠站著,神態恍惚,還真象是喝糊涂了。目光如網一般,密密攏過來,讓她遁無可遁。

索性不去管他,轉向天帝,誠懇地說︰「天帝,我真的沒帶解藥。」

「唉,這是何苦呢。」天帝搖頭嘆氣,「顓頊哪里做錯了,你可以指出來嘛,他可以改嘛。」

九霄亦苦著臉道︰「他沒做錯什麼,是我錯了。」她不該因人家一個眼神不對頭就心生不悅,把人家的酒變成毒酒。雖然她不是故意的。

旁邊的金帝少昊插言道︰「上神,您若覺得顓頊錯了,他肯定就是錯了。您的藥力甚猛,這會兒他只出的氣沒進的氣了,您就饒了他,賜他解藥吧。」

九霄眼角含淚,仰頭望天。她真的沒有解藥啊啊啊……

天帝見狀嘆道︰「你果然還是那副脾氣。罷了罷了,讓顓頊慢慢挨著吧……」

旁邊幾位看她這付表情,也不敢再勸,只能為顓頊兄弟默默掬一把淚。

當夜留宿的幾位被各自安排在天帝御花園的客房中。九霄被仙侍引到住處時,遠遠便听到一聲歡叫︰「上神!」

抬眼一看,竟然是問帛,旁邊還站著一身白衣的余音。

余音遠遠看著她,臉上帶了幾分欣然,又有幾分傷感,朝她走近了一步,又遲疑停下。

問帛卻是拔腿跑了過來,施了個叩地大禮。九霄忙讓她起來,心中也是歡喜的很。隔這麼多天沒見,也有些親人重逢的喜悅。問帛一對抹得烏漆漆的眼楮含著淚,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她︰「上神您身子還好吧?」

「好的很啦。」

問帛抹著淚道︰「您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便這樣不打招呼就離開,我們找您找的好苦!全怪那個不爭氣的家伙!」一扭頭,狠狠指了一下余音。

余音站得遠遠的不曾上前,見問帛點了他的名,這才緩步上前,給九霄施了一禮,用弱弱的聲音道︰「上神,是我太心急……」神色間滿是失落。想是那夜九霄寧可現出原形逃離也不肯與他親近,讓他深感挫敗。

九霄記起那天情形,臉上也頗不自在,打著哈哈道︰「沒什麼沒什麼,是我在族中呆的悶了,想要出來散散心,誤打誤撞的參加了天帝的壽筵。」

問帛道︰「我派人四處尋找上神,一連數天毫無線索,後來想到上神說過要來參加壽筵,才找到這里來的。一打听,才知道您果然在筵上。」

「來的好,我正有事要問你。」九霄把問帛拖到一邊,小聲問道︰「我在筵上不小心毒倒一個人,卻忘記帶解藥了,你可帶了?」

問帛瞅她一眼,神色更加悲淒︰「上神,您還是沒好踏實,記憶有一塊沒一塊的。」

「是啊是啊。我腦子還是不好使,否則怎麼會忘記帶解藥?」

「我的上神啊!」問帛嘆一聲,「您向來是管殺不管埋,何曾帶過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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