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鄙視他一眼,道︰「滿肚子只裝些兒女心思,沒出息。雖然我也不盡知原委,卻可猜出一二。」拿起一個藥草棍兒,在落了一層藥屑的地上畫了一只長尾鳥,道︰「這是你。」又畫了一只鳥,道︰「這是九霄上神。」又畫了一只小鳥兒︰「這是你夫人。」
草棍兒在長尾鳥身上打了個叉︰「你夫人殺了你。」
凰羽出聲道︰「不是那樣的。」
炎帝蹙眉道︰「我不管她是不是有意,反正她殺了你。」接著在長尾鳥下方又打了個對勾。「後來听說你夫人又救了你。」
凰羽眼中一黯,低聲道︰「是。」
炎帝又在小鳥兒身上打了個叉。
凰羽不悅道︰「您干嘛?」
炎帝斥道︰「閉嘴。」
凰羽只好抿嘴听著。炎帝接著道︰「你夫人死了。」
又在「九霄」的圖案上打了個叉︰「九霄上神上次出事,差點死了。確切的說,已經死了。我相信那是謀殺。」
從小鳥兒身上畫了個箭頭指向「九霄」︰「你夫人上了九霄的身。」在九霄圖形下打了個對勾,伸指抹去了小鳥兒的圖形,「九霄又活了過來。你夫人竟像是個不死之魂!」
炎帝用草棍兒指著小鳥兒道︰「殺你,殺九霄,這是兩步棋。你夫人只是那未知敵人的殺招棋子,他應該沒有料到,這枚棋子月兌離了掌控,反過頭來救活你,又令鴆神復生。在這局棋中,你夫人是個意外。這個人要麼不知道現在的九霄其實是他的‘棋子’,如果知道,早該氣瘋了。你的那位夫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無煙。」
「無煙。真是個了不起的家伙。」炎帝一揚手,地上藥屑飄拂,將一片涂鴉抹去。「不過,有件事很是奇妙。之前伏羲過來探我話時,我告訴他,現在的九霄,是她最初的模樣。我其實沒有騙他,十五萬年前的九霄,確是這樣的性情。而無煙的眼傷居然能帶到九霄的身上,這不合情理。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另有淵源。」
凰羽自無煙死去那一日,其實頭腦就沒有真正清醒過。一開始是陷在瀕死般的自責中不能自拔,後來遇到九霄,極為鍥合的相似讓他幾乎失了心智,心神被悲喜佔領,不管她是不是無煙,不管她來歷,只管把她認作無煙,瘋了痴了一般跟著她。
哪曾冷靜下來想一想前因後果。經炎帝這樣一指點,他也注意到了一件事。恍然道︰「您遭遇的那次暗算,是不是在我涅槃遇劫、尚未復生的那段時間?」
炎帝伸手在他的額上敲了一下︰「小子,看你昏了這好幾年,終于醒了。我這次見你,就覺得你像是丟了魂兒,廢了一般,現在看來總算有活過來的兆頭。沒錯。正是那段時間。你涅槃遇劫,羽族大軍形同虛設,我們南方邊界危機四伏,妖魔族類頻頻進犯。我是在巡視邊界時遇襲,當時的情況表面貌似妖魔族設的埋伏,我卻始終覺得沒那麼簡單。」
凰羽心中掠過森然冷意︰「那麼,那幕後的謀劃者,是覬覦南方天界嗎?」
炎帝沉吟道︰「野心有多大,要看這個人是誰。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醫好九霄。九霄是否安好,意味著鴆軍為誰所用。你沒有經歷過十五萬年前的混沌大戰,不知道鴆軍的厲害。那支劇毒的軍隊幾乎是致勝的關鍵。所以,九霄不能死。」
炎帝沒有提鴆令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況且凰羽的心思其實也壓根兒不在鴆軍的事上,他在意的只有九霄的安好。所以他听炎帝的這句話時,唯獨听進去了「九霄不能死」。
眸中一亮︰「炎帝有辦法,是不是?」
看著他急切的模樣,炎帝的臉色變得凝重。有一味靈藥唾手可得。他卻不知當用不當用。
炎帝別過臉去,道︰「讓我再想想。」
凰羽還想追問,炎帝已擺了擺手,陷入沉思。
他不敢打擾,默然退出。炎帝的目光轉向他的背影,目光復雜。
……
凰羽去往九霄房中,她還在睡著。旁邊只守了兩名藥童,問扇不在。問扇不擅長照顧他人,主要的任務還是做好安防保衛,此時必是巡視去了。他徑直走到床前,跪倒,小心翼翼地捧起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挨在額上,閉眼默默念著︰無煙,果然是你,真的是你。
忽有一只手探到他臉下。他嚇了一跳,睜眼一看,一只枯瘦的老手張在他的下巴下面,將一滴眼淚接在手心。抬頭望去,鴆族醫師臻邑的一張老臉近在眼前。
「好藥材!」臻邑的目光發出綠光,「此物有起死回生之效。」看凰羽盯著他,警惕地把手一收,道︰「尊上,是我撿到的,就歸我。」
凰羽听到他這一聲稱呼,忙轉頭看一眼九霄,幸好她並沒有醒。忙起身拉著臻邑到屋外走出好遠,這才問道︰「你怎麼在這里?」
臻邑道︰「問帛長老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上神的情況。」
「那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臻邑憂心忡忡,「上神的狀況確是危在旦夕。我剛要去求炎帝,務必救我們上神。」
凰羽黯然道︰「求也無益,炎帝自會盡力。我方才問過了,他尚想不出辦法。」
「想不出辦法?」臻邑一對犀利的眼楮上下打量了一眼凰羽。
凰羽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猶疑道︰「他是那樣說的。」
臻邑冷笑了一聲。
看著臻邑怪異的表情,凰羽心中突然燃起一簇明焰。一把揪住了臻邑,急切之下聲音更嘶啞了︰「你難道有辦法治好她?」
臻邑道︰「我有辦法。」
凰羽喜出望外︰「什麼辦法?」
「隨我來。」臻邑陰沉沉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凰羽急忙跟上。
臻邑徑直走向百草谷谷口,凰羽緊隨其後,頭腦因為急切而一片昏然。
接近谷口時,臻邑嘴中突然發出怪異的聲音。如一片烏雲突然掠來,數十名青黑大翼的鴆衛現身,將二人團團圍住,領頭者正是問扇。
問扇疑問的目光看向臻邑。臻邑沉聲道︰「制住他!」
問扇會意,且不問所為何事,手中毒刺就朝著凰羽的咽喉刺去。凰羽大驚躲閃,數十鴆衛迅速布陣,將凰羽困在陣內。
鴆衛雖厲害,凰羽的身手又豈是弱的,避開問扇的一連串攻擊,手中祭出法器赤焰神劍,很快便突破了陣法,卻沒有遁逃,對鴆衛們僵持對壘,質問道︰「你們為何如此!」
臻邑陰森森的聲調傳來︰「尊上莫怪,只是求一味救治我上神的靈藥。」
凰羽大惑不解︰「靈藥在何處?」
「在你的身上。」
「我的身上……」凰羽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一分神的功夫,問扇若鬼魅般侵到面前,毒刺抵在了他的頸上。
他卻渾然沒有在意,全然忘記了那刺尖稍稍一送就可以傷他性命,急切追問道︰「話說清楚些!……」
身後突然傳來蒼老威嚴的話音︰「問扇長老,你當我百草谷是什麼地方?豈能任人如此肆意妄為!」
是炎帝神農聞訊而來了。問扇抵在凰羽頸上的毒刺卻沒有移開分毫。她已從臻邑的話中察覺到事關上神安危,別說炎帝駕臨,就是天塌下來也休想動搖她。
就听臻邑用他特有的怪異嗓音冷笑一聲,道︰「炎帝見死不救,我鴆族只能自己動手了。」
炎帝听到這話,默然良久。凰羽從他的沉默中意識到了什麼,眼中漸燃起狂喜,顫聲道︰「難道真的……」
「住嘴。」炎帝厲聲斥道,嚴厲的目光掃了幾人一眼,指了指凰羽和臻邑︰「你們兩個隨我來。」
問扇與臻邑的目光猶豫交換一下,尖刺還僵在半空,凰羽已抽身跟著炎帝走了。臻邑只得尷尬跟上。
炎帝領他們進了僻靜的煉藥房中,一層禁制無聲彈開。
一個時辰之後,臻邑從煉藥房中踹門而出,氣急敗壞地徑直回去鴆族,帶去了九霄危在旦夕、無藥可救的消息。鴆族上下一片哀淒恐慌。
直到深夜,炎帝與凰羽才從煉藥房中出來,凰羽手中捧著一個巴掌大的小瓦罐。兩人來到九霄的住處。屋內有兩名女藥童在床邊伺候著。九霄白天已睡了個飽,晚上倒清醒了。听到有人進來,轉過臉來,燈火映在她的眼中,倒給無神的眸子添了一分生氣。
炎帝揮手示意兩名藥童退下,招呼道︰「九霄覺得怎樣?」
「是炎帝來了。」九霄道︰「好些了,就是沒有力氣。」
「沒事,慢慢來,定當治好你。」
「我相信您。」九霄微笑道。
炎帝道︰「雖然能治好你,但我們要對外宣稱你傷重不治,連你的族人也要瞞住。」
九霄面露思索之色︰「這樣有什麼道理嗎?」
「或可把背後傷你之人釣出來。」
九霄點頭︰「好,我明白了。」
炎帝回頭看了一眼凰羽,道︰「伺候上神把今日的藥服下吧。」
凰羽默默上前,端著小瓦罐坐在了床邊。燈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顯得分外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線卻抿著溫暖的弧度,深深看一眼九霄,把瓦罐的蓋子揭開。罐口冒出瑩紅的光,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罐中燃燒。紅光染上凰羽的臉頰,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暖意融融,眼眸中含著星光般璀璨。可惜九霄看不見。
他一手扶著九霄,一手拿著瓦罐,將藥喂進她的口中。她也抬起一只手扶著罐子,指尖正搭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發起抖來,險些把藥水濺出來。
九霄喝一半停下,蹙眉對著眼前的黑暗問道︰「抖什麼呢?」
他看著她的臉,已然是失神的狀態。
炎帝忙接話︰「這個藥童是我的心月復,特意指派他來照料你的。第一次見上神,難免緊張。」一邊暗暗戳了一把凰羽,讓他回神。
九霄憋不住一笑︰「是怕我毒到他吧。」
這近在眼前的笑容耀花了他的眼,心中百般滋味化成絞扭的疼痛。這一點輕輕的接觸他不知已神往了多久。不知多少次在夢境里看到她笑著對他伸出手來。
然而現在她的指尖觸到他的時候,她卻根本不知道這是他。如果知道,不知會帶著多麼嫌惡的表情甩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收到個負分長評本來挺打擊的!不過看到還是有人表示喜歡,于是就重拾了更新的能力嗯~
愛你們每一位追文到這一章的童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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